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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好。”令容点头,自起身下榻,知道食盒是他备的,便道:“多谢夫君。”
    睡了一觉,月事初至的虚弱难受褪去,剩下的风寒症状就不算大事了。她趿着软鞋去内室擦擦眼睛,又漱了口,出来时,枇杷和红菱正在侧间摆饭,走过去瞧了瞧,一道色泽鲜亮的素烧鹅,一盘肉馅卷酥,一份素炒青菜,一份荷叶莲子汤,另有蜜饯瓜条、双色马蹄糕和洗净的荔枝——都是她爱吃的!
    美食在前,心里总算快活起来,令容先尝那素烧鹅,豆皮里卷着红枣糯米冬菇等物,浇着美味汤汁,一口咬下去,香甜柔软,舌头都要化酥了似的。
    果然美味!
    又挑青菜和肉馅酥来尝,肉馅香而不腻,青菜清淡爽口,各有妙处。
    原先的疲惫虚弱烟消云散,她早上难受没喝几口粥,这会儿腹中饥饿,将半碟子素烧鹅吃完,伸筷箸再去拿肉馅酥时,被韩蛰轻轻拦住了。
    “风寒未愈,郎中交代了要少食油腻,吃得太饱不易克化,七分饱就足够。”
    说着,舀了一碗汤给她,色泽透绿,莲子沉浮。
    令容恋恋不舍。
    从去年嫁入相府,她也就尝过两回韩蛰的手艺,每回都奉为至味,印象深刻。三月里韩蛰去河阳后,她还偷偷惦记过他做的菜,而今难得他肯下厨,这一桌菜都合她胃口,色相味都妙到毫巅,诱人食指大动。
    她被美食喂得心花怒放,昨晚的害怕、惊慌和不满暂时远去,连韩蛰的臭脾气也顾不上计较了,只眼巴巴瞧着肉馅酥,又看向韩蛰,“只吃半块,好么?”偷偷将盘中那块肉馅酥往跟前拨了拨。
    韩蛰唇角动了动,“那就半块。”
    筷箸微沉,那上头磨了锋刃似的,还真划成了两半。
    令容夹起半块,慢慢吃掉,意犹未尽地瞧瞧剩下半块,见韩蛰只沉目用饭,清冷如常,没敢再说,只将那碗汤摆在跟前,拿了小银勺慢慢的喝。
    腹中已不觉得饿了,但那肉馅酥尚且温热,香气仍往鼻子里钻。
    她瞧了片刻没忍住,摸起筷箸伸过去,却见韩蛰忽然抬目瞧过来。
    令容手势一顿,笑了笑,“还没吃饱,最后半块。”见韩蛰没说什么,遂拿来吃掉,由衷夸赞,“夫君这手艺当真出神入化,做什么都好吃!”满足叹息一声,小银勺慢慢搅着莲子汤,小口慢慢品咂。
    韩蛰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旋即搁下碗筷。
    “昨晚的事——”他顿了下,垂眸肃容,淡声道:“是我急躁了。”
    令容微觉意外,没想到韩蛰这种冷硬沉厉人竟会跟她认错,抬头一瞧,见他只管低头剥荔枝,轮廓冷峻,剑眉斜飞,修长的手指却干净灵活,轻易破开荔枝壳,翻出果肉搁在碟中,遂笑了笑,“夫君肯信我就好。”
    片刻后,眼前递过来几粒剥好的荔枝肉,晶莹水润。
    “少夫人胸怀大度。”韩蛰说得一本正经,“晚上想吃什么?”
    令容想了想,“想吃鸡髓笋和乌梅小排骨。”
    “好。”韩蛰起身洗手,往里头换了件外裳,说是有事,先出去了。
    令容将荔枝肉吃完,走出屋门,只见薄云遮日,树荫浓绿,站在廊下,那风吹过来时带些许暖热,却不像前两日暑热难耐。她昨晚身染风寒,不敢再去日头底下招暑热,便叫枇杷搬个躺椅出来,往身上盖个薄毯,在廊下躺着发呆。
    因没见姜姑的身影,问了问,得知姜姑和金铃去了杨氏那里还没回来,便也作罢。
    那张桃花笺显然是有人栽赃,这府里能模仿她的笔迹,再买通银光院的丫鬟抖露在韩蛰跟前的能有几人?她没有杨氏那样的家世和底气,能在这府里保住性命安稳度日已是难得,暂时还不敢跟相爷韩镜、太夫人起冲突,便也半个字不再提,只抱了红耳朵来玩。
    ……
    锦衣司中,韩蛰进了衙署,先召来几位负责打探消息的下属问些事,便如常处置公务。
    待快黄昏时唐敦办完事回来,韩蛰问了那案犯的进展,旁的事半字不提,只说明日还有事,让唐敦来衙署。
    随后如常下值,孤身往京城东南角的一处民宅而去。
    次日前晌,唐敦依命过来找他,就见韩蛰的脸色冷沉,正端坐在案后翻看卷牍。
    唐敦恭敬立在下首,见韩蛰没出声,猜得情况有异。对这位上司的性情,他还算了解一些,没敢贸然打搅,一动不动地站了将近半个时辰,觉得腿酸,稍挪了挪。
    韩蛰便在此时抬起眼来,目光如锋锐冷刃,径直落在他身上。
    “前天晚上两件事,你可有旁的事瞒我?”韩蛰单刀直入,审视而威压。
    唐敦心中一跳,当即抱拳,“属下不敢欺瞒大人。”
    “是吗。”
    “那晚属下深夜打搅,实属无奈,那案犯属下已缉拿归案,押在狱中,并没叫他逃脱。”唐敦垂首,没敢看韩蛰,只道:“不知大人说的另一件是?”
    “田保那幅画。”韩蛰起身,缓缓走至他跟前,剑鞘微挑,迫他抬头对视。
    那双眼睛深邃阴沉,像是能洞察人的心思,其中的压迫感比九五之尊更甚,唐敦竭力不闪不避,“那幅画是属下从田保私宅搜出,同行的弟兄皆是见证。不知大人为何问起此事?”
    韩蛰沉眉不答,见唐敦仍没半点坦白的迹象,脸上浮起冷笑。
    “带进来!”他扬声吩咐。
    片刻后厅门推开,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被推进来,旋即厅门关上,没了动静,只剩那老者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发抖。
    韩蛰剑鞘微动,迫使唐敦看向那人,“认得他吗?”
    几乎是看到老者面容的那一瞬,唐敦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想回头跟韩蛰辩解,脸却被剑鞘抵着动弹不得,只能听到韩蛰冷厉的声音,“认得吗!”
    唐敦双拳紧握在袖中,骨节泛白。
    这人他当然认识,很多天前,他曾带着唐解忧去找过此人,画了那副美人花灯的图,趁着潜入田保私宅的机会,混在其中。而今韩蛰既然问及,又不动声色地查访出来,证人近在跟前,他已没有任何掩饰搪塞的余地。
    冰凉的剑鞘抵在脸上,他无需回头,都能想象到韩蛰脸上的怒气。
    唐敦察觉他的手在颤抖,不敢抬头,膝盖一软,缓缓半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