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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那……我们也走?”令容不甚确定。
    韩蛰却没动,声音淡然如旧,“我手臂伤了。”见令容没反应,又补充,“还没包扎。”
    这样一说,令容登时回过身来。
    方才只顾着羞窘,因韩蛰逆光,她也没瞧清楚,出了岩缝更不敢看,听他提起,便半跪在地,见他手臂衣裳染了半幅鲜血,心中一跳,“有药粉吗?”
    韩蛰遂掏出来,又撕了一段衣襟给她。
    令容解开他衣裳,按着韩蛰的吩咐洒上药粉,暂且拿衣襟绑住。
    那伤口虽没毒,但肩头伤口血肉模糊,看着都觉得疼。
    她最怕这些,知道韩蛰没来及包扎便来找她,低声道:“方才多谢夫君。”
    韩蛰颔首,穿好了衣裳,站起身时神清气爽,“走吧,行宫必定都乱了。”
    ……
    行宫风声鹤唳,令容和韩蛰走过去时,羽林卫已列队仗剑,在要紧路口巡查。
    韩蛰将令容送到住处就匆匆走了,令容匆匆换了套衣裳,见杨氏和韩瑶都不在,也不敢四处乱走,便只在屋里等着。两炷香后杨氏和韩瑶回来,各自面带惶惑,让令容收好东西,待会怕是要銮驾回宫。
    令容问起缘故,才知道是有人混入行宫,意图趁围猎时行刺。
    羽林卫及时救驾,刺客却还是伤了龙体,虽无大碍,却也惊了圣驾,不敢多驻留,已传令各处,准备回鸾。
    当天后晌,永昌帝便在群臣护卫之下仓促回城,于日暮时分入宫。
    韩蛰因卷入缉拿刺客的事,后晌一直在永昌帝身旁待命,进城后也无暇回府,跟韩镜一道侯在宫中。等永昌帝稍歇了片刻,便将相爷韩镜和刑部尚书及北衙禁军统领、韩蛰等人召集起来,令刑部和锦衣司合力,严审此案。
    韩蛰应命,当即回衙署安排。
    相府内,杨氏一回府就往庆远堂去了,令容匆匆回到银光院,才摸着手臂低声呼痛。
    她从那岩缝中出来时,便觉得身上蹭破了皮,只因当时情势紧急,顾不得太多,回到住处后又风声鹤唳,没敢声张,只将那蹭破的劲装丢了,换上裙衫。这一路骑马回来,皇帝遇刺后人心惶惶,就连杨氏都是少见的严肃神态,她更不敢多提,只咬牙忍着。
    此时没了旁人,令容缓缓褪下外裳里衣,手臂、肩膀、大腿、后背有数处擦破了皮,还有两三处淤青,在嫩白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宋姑在旁帮忙,见了心疼不已,“这是怎么闹的?爬山时摔着了吗?”
    “差不多。”令容含糊,“叫枇杷请女医带伤药过来吧,别人若问,就说是我身子不适。”
    宋姑会意,忙去安排枇杷,又在旁备下清水软巾。
    待那女医来了,帮着一道擦膏抹药。
    令容的擦伤并不重,抹了药休养一阵便能痊愈,连个疤也不留。但岩石坚硬,磨破的伤口格外疼,更别处酥软的胸前还挤了点淤青出来,令容自幼娇气,拿指头稍碰伤口,便疼得皱眉,泪花儿只在眼眶打转。
    宋姑瞧着心疼,让红菱去做些香甜的吃食过来,又取了蜜饯放在令容手边。
    令容见了蜜饯,总算分了些许心神,一面含着蜜饯咀嚼,一面偷偷擦掉泪花。
    当晚韩蛰没回来,令容也知道,出了这种事锦衣司必会插手,更何况那刺客和叛逆的将领还是韩蛰亲自抓的,怕是要连夜审讯。是以没再多等,用罢晚饭,心神不定地坐了会儿,再给伤处抹点药,便熄灯睡了。
    夜半梦醒,见枕边空荡荡的,满屋漆黑,想着白日的凶险,不由出神。
    ……
    刑部大牢内,这会儿却是火把通明。
    韩蛰腰间佩剑,脸色阴沉。
    据永昌帝遇刺时在场的侍卫所报,当时是有人用猎物将贪玩贪功的永昌帝诱至偏僻处,事先设了埋伏,欲图用箭射杀。后因羽林卫将军及时赶到,弓箭被夺,那些林苑奴仆便从密林窜出,挥刀围攻,有十四五人之众。
    等羽林军和随行射猎的武将赶来救援,刺客便如鸟兽散,从密林逃走。
    行宫中原本有卫军,事发时卫军却相距甚远,密林外也无人值守,那些仆从比羽林卫还熟悉地形,分头逃遁,除了韩蛰拦截的那几名外,另有几人被射死射伤,还有数人逃得无影无踪。
    这显然是有预谋的刺杀了。
    皇帝射猎前,卫军会仔细搜查密林,而后在外设防。有人在密林埋伏,要么是搜查时遗漏,要么是搜查后再安插人手——是长孙敬独自谋划,还是有人跟他合谋?
    韩蛰坐在角落,熊熊火把下,屈指轻扣石桌。
    永昌帝是个昏君,除了天生的皇家血脉,凭才能德行,根本不配坐在帝位君临天下。这些年永昌帝骄奢淫逸,穷奢极欲,害得各处民不聊生,又一意孤行处置过许多忠良之臣,有人想刺杀昏君,这种事情其实不算意外——
    如果情势允许,韩蛰甚至想亲自取了那昏君的性命以安天下。
    但情势显然不是如此。
    皇帝昏聩,宦官弄权,节度使割据,边疆也不甚安稳。巍峨辉煌的宫阙摇摇欲坠,勉强能将其人心捆在一处的,是数百年传承的皇家正统,是朝堂上许多正直之臣的苦心经营,是边疆热血男儿的抵死守卫——这几年里,周遭的邻国蠢蠢欲动,虽未起明火纷争,各处的小冲突却从未断过,若非他们穷守边塞,边境早已动荡。
    一旦永昌帝被刺杀,这昏君膝下没有子嗣,唯一的兄弟又是个天生的傻子,皇位虚空,人心一散,必定生乱。
    韩家目下的威信和实力还不足以夺权服众,更不足以震慑四方。
    届时没了皇帝牵系,各处节度使竞相逐鹿,争夺帝位,勉强维系的安稳天下就会瞬间崩塌。战火一起,不止百姓遭受战乱,周遭邻国必定也会趁虚而入,朝堂上无人做主,边防军资难以供给,一旦抵抗不住,外寇铁蹄侵入,江山动摇,百姓离散,谁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难。
    那样的结局,没有人愿意看到。
    这长孙敬固然有反抗昏君的本事和胆量,却没有胸怀天下、深谋远虑的目光和气度。
    韩蛰沉吟半晌,拂袖起身,往关押长孙敬的牢狱而去。
    ……
    一夜审讯,韩蛰走出刑部大牢时,已是次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