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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崇拜
    澹台梵音对老杨的遇害毫不知情,她坐在会客室最柔软的那张沙发上,双手合十,翘着二郎腿,态度和善的应对张耀东突如其来的非正式的询问。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张耀东这只黄鼠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安得什么心,澹台梵音大概能猜出一二。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张耀东开口。
    澹台梵音礼貌的一笑。
    张耀东从上到下扫了澹台梵音一遍——眼前的女孩睿智、美貌、而且城府颇深,指甲修剪的十分平整,没有涂抹花里胡哨的指甲油,身上透出一股雪松、茉莉花、还有点苦杏仁的香水味,海蓝色的过膝连衣裙,白色的妮子大衣,整个人就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对于澹台梵音的基本信息,张耀东事先做过调查,于是想都没想就开口:“你似乎还参与过许多案件的调查。”
    “确实如此。”
    “感觉怎么样?”
    “您想问什么?”澹台梵音反问。
    张耀东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地开口:“澹台博士,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有你参与案件的报告,沈队长很守规矩,每次的结案报告都按规定把你的名字以咨询专家的名义记录上。第一起案件或许是巧合,可是其他的呢?为什么舜市这段时间频频出事,而每次出事您都参与在内?”
    “谁知道?或许沈队长他们今年流年不顺,命里犯冲吧,前段时间穆警官还嚷嚷着要去庙里拜拜,除除晦气。”
    “穆恒经常想起一出是一出。”张耀东挑了挑嘴角,形成一个狐狸一般狡黠的笑容,“短短一年时间,案子跟雨后春笋一般此起彼伏,原本风平浪静的市局和省厅一下子冒出一大群叛徒,就算他们早就跟犯罪分子沆瀣一气,可也没有理由突然间冒出来找死吧。沈队长他们意识到内鬼的存在是在新型‘僵尸毒品’出现的时候,从那时候起,局里的内鬼便陆陆续续的做着一些小动作,阻碍案件的调查。而内鬼活跃的案件里,都能瞧见您的身影。”
    “原来如此,张组长怀疑制造你们警局内部混乱、跟内鬼串通一气的是我对吗?”
    张耀东挑挑眉,轻描淡写的说:“只是猜测而已,因为实在是太巧了不是吗?还有那个什么幕后组织,他们在犯罪后最初联系的是你,不是沈队长,不是侯局,不是其他负责案件的警察,是你……为什么?”
    “你是想说因为我跟他们也是一伙的?”
    张耀东没直接回答,而是又转了个话题:“我了解你初中和高中时期经常去医院,小孩子,又是女孩,身体弱一些很正常,然而你医疗记录上显示你就诊是精神科和脑科,请问你得的什么病?”
    “您把十几年前的病历都翻出来了,竟然不清楚病因?”
    “脑科的我清楚,间接性头疼,但是精神科……医生的保密工作做得很扎实,实在套不出话来。”
    澹台梵音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没什么大毛病,青春期加上学业重,患了轻度抑郁症罢了。”
    张耀东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澹台梵音“哈”的一声大笑出来,随即又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她忍着笑,饶有兴趣的看着张耀东,“张组长认为我得了什么?跟那些人一样,患了精神性人格障碍?你的想象力真不错!可如果我真的精神不正常,估计初中时就被关起来了吧,还会在这跟你愉快的聊天吗?退一步说,我患了某种精神疾病,可你有什么证据?我是那些人的内应这个猜测,你又有什么证据?”她换了条腿重新翘起来,上身微微往前倾,“你没有,有的话我早在监狱里待着了——不过话说回来,张组长,假设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骗过了医生,骗过了父母,骗过了朋友,甚至骗过了警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堂而皇之的帮助犯罪分子制造机会,这样的我,你这么一个……小警察,是我的对手吗?”
    张耀东倏地打了个冷颤,紧接着脸色变得难看异常,他对澹台梵音的故意戏弄很火大。
    澹台梵音丝毫不在意,她换了个坐姿,轻轻地靠在沙发上,双腿略微伸直,嘴角保持上挑,露出一丝单纯与狡诈并存的异常的气息,“我劝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多观察警局内部找到害群之马才是正事,至于我的身体不劳你费心,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张耀东一时有些哑然,但仍不甘心,便索性撕破了脸,态度也截然不同,隐隐有种火药味,“你一个博士不好好在学校写论文,为什么偏偏趟这趟浑水,多管闲事!你又立不了功,也获不了利,案子破还是不破对你毫无影响,你最好给我说实话,少耍心眼,你为什么揪着这个案子不放?别以为有沈兆墨罩着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因为我要报仇。”
    澹台梵音的答案让张耀东顿时一懵,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接了句:“报什么仇?”
    “大学时我最好的朋友被那些人绑架,还被剁下了几根手指头,当时为了救她,我没考虑那么多,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结果被他们耍的团团转,这口气我一直咽不下去,满意了?不信的话你尽快去查,要不我把她电话、家里地址告诉你?”
    张耀东眨巴眨巴眼,十分不确定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女人不可信,有个声音似乎在他耳边这样说。
    张耀东心有余悸的看向澹台梵音,却见她正一脸幸福的吃着自己买来的宵夜,眼角似有似无的向上瞟,整张脸包括透露出的神情都表达着“你丫斗不过我,趁早放弃吧”的挑衅。
    他气的不禁哆嗦。
    澹台梵音啃完一块夹着红豆黑米馅的面包,拍了拍手上的面包渣,“张组长你问完了吗?我想去兆墨办公室睡一会儿。”
    张耀东大概是精力用光了,随便又问了两个不相关的问题后,挥了挥手,把她打发了出去。
    走在走廊,澹台梵音取出一颗薄荷糖放在嘴里——不得不承认,张耀东的乱打乱撞意外撞出了几分真相,幸亏当年她找到心理医生嘴牢,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幕后大老板意外地养出两个异常的怪物,一个是心心念念想要弄死他、自己取而代之的怪物,一个是中途清醒想方设法送他进监狱的怪物。这么说起来,这两个怪物的目标倒是一致,都没打算让他活着。
    腹背受敌啊,大老板,澹台梵音心想。
    她仰起头,天花板的灯打在她的脸上,略微挡住了正在挑起的嘴角。
    大块头重新回到了警方的怀抱,他们双方谁再想动手都没那么容易,大块头自己经过这么一遭,想必有很多话要说。现在医生暴露,监狱内鬼在逃,还差一步便能摸到他们的小尾巴,那些人之后又打算怎么做?
    希望蒙二当家在赛叶强那的调查能有些收获,否则恐怕摸到的就只有尾巴了。
    还没到重案组办公室的门口,她就看到了夏晴,澹台梵音刚要出声喊她,却发现夏晴的表情有些不对,眼圈很红,眼眶中还残留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水,一个说话把人噎个半死,骂起人来全然不顾形象的土匪头子,竟像个恋情受挫的小姑娘,低着头,一脸的怅然若失。
    澹台梵音急忙跑过去拉住她,“姐,你怎么了?”
    夏晴双眼不对焦的在她周遭转了转,花了好半天才终于对上,“你……没回去啊,那正好,我们把人抓回来了,老墨他们直接押去审讯室了,你也去看看吧……”
    “夏姐,发生了什么?”
    “老……老杨死了……”夏晴哽咽地开口,鼻音浓重,“吴硕那杂碎干的,老杨他们没想到吴硕竟然带了武器,一个不留神就……”她狠狠的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强行把注意力拉回正带往审讯室的杀手身上,“我得去审抓回来的杀手了,其中一个为表忠心咬了舌头,估计永远说不出话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就算为了老杨。”说完,她掉转身,跟着脚步同样沉重的同事,消失在拐角。
    澹台梵音深深叹了口气,边往审讯室方向走,边摸出手机……
    吴硕无所畏惧的直视前方,脸上还残留打死老杨时溅上去的血迹。沈兆墨和穆恒均是目光冷峻,透着浓浓的愤怒,特别是穆恒,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把他活活吞了。
    沈兆墨压了压火,张嘴想要开口,就见吴硕咧着嘴给他打了个手势,“你不用问,我都说,早说完了我好早走,免得一会儿你们再把自个给气死,哈哈哈!”
    沈兆墨双手握成了拳。
    吴硕双眼微眯,仿佛在回忆,“五年前,我还是个菜鸟,那帮老东西把我调去看管重刑犯,都是他妈杀过人、吃过人肉的犯人,害怕不至于,可心里也确实没底,可我十分幸运,遇到了博老师。一开始我们仅仅讲几句话,熟了以后,他便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他父母是怎样忽视他的,他妈是怎样给他爸戴绿帽子的,他是怎样度过童年的等等。趁人不注意,他还会小声给我讲杀人的经过,你们知道他杀的那些女人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吗?不是出来卖的,就是一心想要傍大款不知廉耻倒贴的,这些女人,要我说都该杀,比下水道的老鼠还让人讨厌,博老师是在做件好事!”
    一边的监控室里,澹台梵音压低声音说:“国外有很多连环杀手都有崇拜者,他们因为杀人犯的经历、长相、背景,从而诞生出了某些特殊的情感,比如同情、友情、甚至爱情,自愿嫁给杀人狂的女人数不胜数,听起来很像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吴硕对博森的感情是崇拜,兴许博森过去的某个点跟吴硕的过去有几分相似,所以起了共鸣。”
    秦壬吸吸鼻子,看模样怕也是哭了一场,“可吴硕是个警察啊。”
    “警察也是人,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只要心是肉做的就定能找到空隙钻进去。吴硕太年轻,何况博森显然又是个能说会道的主,搞定一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屁孩难度系数不大,问题是……理由。”
    吴硕继续自顾自的说:“没过多久我才知道,博老师这儿,有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头,“他们把他关进了医院,我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说通上边让我接着负责他,精神病又怎么样?这个社会谁的精神正常?”
    “那你还杀了他。”沈兆墨厉声责问,“去年博森的死是你下的手吧?”
    “我也是没办法,那边来信说博老师撑不了多久,他早晚得疯,我也是没办法,趁他没给我们找麻烦时处理了他。我不知道他们给我的是什么药,博老师怎么会把自己糟蹋成那样。”
    吴硕的口气像是在说一件碍事的东西。
    穆恒冷笑道:“你不是崇拜他吗?”
    “这是两回事,我崇拜他可不妨碍我杀了他。”吴硕理所当然。
    穆恒摇摇头,表示完全没听懂。
    “谁给你的药?”沈兆墨问。
    “宁医生,我一直跟他联系,原本也是定的他今晚来解决大块头的,结果他突然有事,就换了那两个倒霉蛋。”
    这是感觉不对,跑路了吧。
    “王桑那票也是你们?”
    吴硕自豪的点点头。
    “怎么联系他?”
    “不需要我联系,有任务时宁医生自己会出现。”
    “既然你在现场,为什么躲在车里不进屋?”
    吴硕没回答,他脖子向前倾,嘴角挑起残忍的笑容,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两人,“我要是进屋,兴许那老东西就能活下来了?你是这样想的吧?其实我没想对他怎么样,要怪就怪他寸,堵哪不好非堵我前面,找死,活该!”
    穆恒愤怒的一拍桌子,“你他妈的再说一遍!谁该死!”他喊着就要往前冲,沈兆墨立刻拦住他,穆恒在关键时刻却是一身蛮力,沈兆墨差点没拦住。
    吴硕压低声音,嘻嘻的笑着,“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你必须承认,那些个老弱病残只会拖整个组织的后腿,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呢,我替你们去掉了个拖油瓶,今后你们破案的效率会更高。”
    “放你娘的屁!”
    穆恒抓起杯子丢过去,手臂被沈兆墨抓着,没用准力,杯子中途偏离路线直直砸向墙角,吴硕对着杯子咂了咂嘴。穆恒立刻伸手去抓另一个,希望这次能砸碎他的脑袋,沈兆墨没招只好把他整个按在桌子上。
    对面,吴硕哈哈大笑。
    监控室里,平板电脑孤零零躺在地上,屏幕碎得一塌糊涂,秦壬跌坐在一角,头深深低下暗暗抽泣。
    澹台梵音抹了把脸,闭上眼使情绪稳定一下,随后,她拨通电话,简短且严肃的问:“桑姐,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