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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我认为比起一双鞋子,或者尘世的钱财,更应该珍惜的是巧晴的笑容。”
    洛北泽的语气认真,原本疏离的气质多出三分温柔。
    孙不平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温柔不是对着闺女的,多半是因为那位生死不知的故交有感而发,不过这话很合他的心意:“巧晴,你小北哥哥说的对,爸爸更在乎你的笑容。”
    虽然很想做女儿奴,去哪都把闺女栓腰带上,但集团运作少不了他,忙起来无可避免的会忽略女儿,这个年纪还在看低幼动画,想来是前几年他刚接手集团,忙得连轴转,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来用的时候,女儿一个人对这小猪一家看出感情了,同样的集数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孙巧晴仰起头,冲爸爸灿烂的笑:“我也喜欢看到爸爸笑,爸爸开心最重要!”
    “……宝贝!”
    孙不平一张凶脸被感动得眼泪汪汪。
    真好啊。
    视野余光扫到父女之间的相处,洛北泽的心情比陈老太太看孙子还要慈祥。
    亲情真教人感动。
    他是天地灵气最浓郁的时候,被自然孕育出来的生物,后为北冥领主——这是北冥水族强加在他头上的职位,祈求他的保护,叫着叫着外人信以为真,不敢轻易来犯,信仰加诸在他身上,积少成多,成了修炼问道的助力,而且都是老乡,看久了有感情,要是有外妖入侵北冥,他确实会加以回护。
    水中妖族多喜群居,而他无父无母,亦无子嗣。
    形单只影的鹏鲲,堪称远古单身鱼,对亲情的了解仅限于旁观。
    不过旁观也很好,看了上万年也不觉腻。
    ………
    …
    司机一路将车开进地下车库,车库的电梯能直达住户,程念按通密码锁,按了下门铃示意自己已经来到,便很自觉的脱鞋换上一次性的家居拖鞋。托孙巧晴所赐,她偶尔会来孙家作客,比在陈宅舒坦,对这里的一桌一椅,走廊布局都非常熟悉。
    听见门铃响起,孙巧晴从沙发上蹦起来,小猪佩奇都不要了,哒哒哒的趿着兔子拖鞋去迎接念念姐姐。
    方才父爱大发的孙不平看见这一幕,开始怀疑‘爸爸最重要’这句话的真实性。
    程念一边穿好拖鞋,一边抬手,朝自己奔来的孙巧晴刚好被她用手抵住额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她:“姐姐,这次也不抱吗?”
    “姐姐不抱。”
    “好吧……”小萝莉乖巧地暂时放弃要抱抱,双手捂住被戳到的额头,跟在程念身边:“小北哥哥超好看!”
    “谁?猪妖佩奇的兄弟?”
    听名字像是一家子。
    孙巧晴不满地撅起嘴巴:“不是猪妖,也不是猪精,是小猪……不过姐姐喜欢叫猪妖也不是不可以的啦。小北哥哥是爸爸的客人,好像也认识爷爷,就是想见姐姐的那个。”
    “哦。”
    穿过长廊,往会客室走去。
    客人已到,沙发上陪看动画片的两人亦起身迎接。
    和孙不平说了一会话,洛北泽的期待已经淡却,恢复不染纤尘的剔透气质。他不是陆地上的生物,有着游离于三界外的气息,只有在提及应鳞的时候,身上才会沾染俗世的色彩——她应当是最入世的妖了,啖以恶意,到哪都是鸡飞狗跳的热闹。
    上次听到传闻,他兴冲冲地找来犀角灯入哑妖洞,只寻得一条蛟龙尸,一半庆幸一半遗憾。
    当时,净化掉蛟龙尸体上的怨气后,洛北泽站在万里无人也无妖的哑妖洞里,不知该往何处去。
    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便很难再抱有期待,只是孙巧晴颈项伤痕上的气息十分熟悉,让他再次燃起了希望,无论如何,都想再次见到她,哪怕是丁点线索,他也不会放过……
    “程念你总算来了!这个小北,洛北泽,名字听上去不太像现代人,“
    这句话孙不平想说很久了,但刚才就仨人,年轻人的气质看着就和他爹是同一挂的,不是适合开玩笑的人。
    程念一来,用以活络气氛就合适多了——想他堂堂孙不平,有槽一定要吐,憋着难受:“这位,程念,程大师,刚刚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厉害得很,你有什么风水问题可以向她请教。虽然年纪小,但我保证能力不输任何一位我爸认识的大师。”
    意料之外地,程大师没接他的话。
    视线对上的刹那,两个实际年龄加起来可从开天说起的生物呆住了。
    洛北泽水一般的眸子定定看住她,目光漫漶,饱含难以辨认的情绪,跨越千年的无望寻找,终于望到了头,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别人说应鳞已经死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死,他们这种大妖仙兽,特别皮实,不容易死,但真遇到害及性命的大劫,也死得特别彻底。
    轮回司的人答应过他,若是见到应鳞的魂,会帮他扣下。
    只是年复一年,都没有结果。
    可能真的已经死了吧。
    但鹏鲲与天地同寿,生活在北冥的深海里,深海生活很简单,养出来的妖怪心思纯粹,他记住要找应鳞,就千百年的去找,没想过放弃,也不觉得是负担,这一千年找不到,他还有很多个一千年。
    ……
    “……鲲哥!”
    他心心念念的龙双眼一亮,箭步上前捉起他的手:“以前好说歹说你都不愿意变成人形,也不喜欢离开北海……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你人形真好看!”
    程念真心实意的夸奖。
    鲲哥是真的漂亮,是海底里的太阳,远远就能看见金光闪闪的他。
    在旧朋友面前,她话也多了起来,拉着他的手絮絮道:“我好不容易才活了,唉,想变回原形还得等,等上好久哩。对了,你有妖慈的消息吗?”
    “她和你一起失踪了。”
    洛北泽摇摇头,低眸看她,怜爱地摸摸她的脸,她却别开脸,叹气:“别摸,现在变得太丑了,我将脸养回来之前,都不想照镜子了!”
    按现代人类的标准,程念的样子断然算不上丑,反倒是五官精致柔美的少女。
    但在她挑剔的审美里,只剩下一双受她妖力影响最深的眼睛勉强能看。
    第48章 048
    老乡见老乡, 两眼泪汪汪。
    两人对视片刻, 倒是笑了——哭不是他俩的作风,鹏鲲体形大,喜怒哀乐都费劲, 懒洋洋的就揭过去了。
    大事执拗,小事随和。
    大事是找到应鳞。
    小事是寻找路上的辛酸。
    程念当年被一道天雷从龙角穿到尾巴尖尖,差点将她从一条金龙劈成通体发焦的黑龙, 食道发焦, 咳出来的龙息臭不可闻,因为内脏已经半熟了, 什么都吃不进去, 没掉一滴眼泪,挺过去长出羽翼,龙生有了盼头, 该干吗干吗, 不耽误事。
    现在想想,多半是龙角生得像避雷针坏事。
    “和你以前比,是逊色许多,”洛北泽端详她的脸, 轻笑道:“一点都不丑。”
    孩子是自家瞧着顺眼,他心想。
    程念看他闪着母性光辉的眼, 就知道这厮又在暗抬辈份, 不过没办法, 论年纪, 他确实要比她年长一截,暂且由他去罢,她宽容随和。
    故友重逢的感人画面,孙不平原本是打算带着女儿退出,将会客室让给他们尽情叙旧,然后跟烧饭阿姨吩咐今晚的菜式,招待客人多做一点。但是听了两句内容……
    鲲哥?
    变回原形?
    我好不容易才活了?现在变得好丑?
    好不容易才活了,可以理解为被绑架拐卖到梅发村。但结合上文下理和一句‘变回原形’,孙不平就淡定不下去了,倒是鲜少观看奇幻类型影视作品的孙巧晴迷惑地仰头看爸爸:“念念姐姐不丑哇,我也觉得很好看。”
    “等等,”
    孙不平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我不是有意中断两位叙旧,但是内容让我受到惊吓了……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程念闻声回头,脸上是轻易可见的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人。
    大妖出行习惯嚣张,龙类更是没有低调的习惯,被封印多年大不如前,她才勉强能屈能伸地低调起来——没错,这已经是无限低调的结果了,人形出行没有轿子抬着,没有鹏鲲级别的单人座骑,手底下的灵兽像一对小弱智,她都觉得自己处处受制。只不过,姜光年这种小喽罗眼界浅窄,才会被她吓得失禁。
    虽然,根据姜光年所说的情报,他已经属于华夏国内拔尖一批的风水师了。
    “可以,坐下说吧。”
    四人走到另一端的休息处,四面环着的驼色沙发,显然是用来谈事情的。孙不平想了想,拍拍女儿的肩:“你回房间写作业,爸爸跟他们谈谈。”
    孙巧晴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程念:“姐姐,待会我们再一起玩啊!”
    “嗯。”
    等女儿走远,孙不平斟酌片刻,想词。
    最想问的,自然是程念的真正身份,但他糙习惯了,英文还好,中文他只能想到一句
    ‘你是什么东西?’,怎么听都不对劲。由于孙老爷子的关系,他对玄幻的事情既熟悉又抗拒,更是科学精神的拥护者,不信鬼故事,认为人死如灯灭,只有丧尸和异形病毒题材的恐怖片能激起他的丁点恐惧。
    本质上,亦是另一种方向的迷信。
    不过孙老仙逝后,孙不平行事圆滑了许多,加上女儿遭拐后被一位风水大师出手相救,他便放下成见,去寻求程大师的帮助。他后来在心里时常感到遗憾,要是父亲能亲眼见证两位大师斗法就好了。
    孙不平相信双眼所见,喷泉底下真埋着镜子,又真找到了幕后真凶,所以他相信风水玄学了。
    但,妖怪?
    他连世上有鬼都还没接受,就直接跳到妖怪阶段了???
    孙不平一阵头晕。
    看到对方面露为难,程念主动打开话匣子:“刚才是我说漏嘴了。”
    “不怪你,你向来大气。”
    在洛北泽眼中,应鳞是永远没错的,有错也是小错,几千岁的小朋友犯点错怎么了?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程念点头:“说的也是,我才活过来不久,人生地不熟,好久没有一直要掩饰身份了。”
    以前凡人敬鬼神而远之,她以前也经常以人形示人,但从不避讳自己的来历。没想到一觉睡醒,放眼过去一个熟人都没有,科学兴起,鬼神竟成为飘渺不存在的传说。
    孙不平深呼吸。
    他试图放下被轰得稀烂的世界观,完全地接受对方的发言,不管内心兵慌马乱,语调依旧平稳:“所以你已经死了?只是又活过来?”
    “只是被封印了很多年,肉身被炼化了……”程念一顿,蓦地发现:“等等,这应该算是死了?”
    “无所谓,我本来就做好上穷碧落下尽黄泉的预备。”洛北泽淡淡道。
    “你未必打得过,”
    程念毫不留情地拆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