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克俭又热情地说了几句客气的废话，终于泡好了茶，端着递给杜采歌。
    这时门又被推开，史克俭瞥了一眼，笑道：“老卢，你来了！这位不用我介绍吧！”
    杜采歌扭头看去，却见来者是一个身宽体胖，笑容和蔼的家伙，三十多岁，头发蓬乱，头顶已经有非常明显的一圈寸草不生；穿着非常动漫风的长袖针织衫。
    这肥宅打扮的家伙是谁？杜采歌满脸问号，然而对方却热情地走向他，张开胖乎乎的双臂，“林可老哥，好久不见！”
    不过他毕竟不是白痴，看到杜采歌满额头的问号，眼睛里满是“这肥宅是谁啊”的懵逼，他没有扑上去强行给杜采歌一个拥抱，而是停下来，小心翼翼地问：“老哥，咋了，认不出我了？我是又胖了点，但还到熟人也认不出的地步吧？”
    “不是，我，其实，”杜采歌说，“之前服用抗抑郁药时出现了严重的药物反应，导致了失忆，很多人、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抱歉？”
    “你得了抑郁症？”肥宅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现在还好么？”
    杜采歌微笑：“好多了。”
    肥宅还是将信将疑，“我是卢旭东啊，你有点印象了么？”
    杜采歌笑得腼腆：“不好意思，没有任何印象。”
    卢旭东摊摊手：“哎，我听说你今天要过来，本以为是老友相逢，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史克俭也是将信将疑，毕竟，虽然“失忆”这种事是真的存在，但通常只在电影电视里出现。
    现实生活中，可能还是因为老年痴呆导致的记忆丧失多一点，风华正茂的人得失忆症，还是非常罕见的。
    emmm，感觉有点狗血呢。
    卢旭东在史克俭这里是熟门熟路，自己去翻史克俭的抽屉找了支雪茄，剪好之后叼着找地方坐下。
    在这过程中，他那双因为肥肉挤压而显得很小的眼睛时不时地看杜采歌一眼，显然还在猜测杜采歌的失忆究竟是真是假。
    史克俭又去给卢旭东泡了一杯茶，坐进他们对面的靠背椅，看着杜采歌说：“对了，杜先生，颜总要我转告你一句话。”
    哪里又冒出个颜总？杜采歌有些愕然，只是条件反射地点头。
    “颜总说，”史克俭紧紧盯着杜采歌，不错过杜采歌的任何一点表情变化，但他能看到的，只有茫然，“你想增持创世中文网的股份没问题，她可以转让一部分给你，但她要看到你的诚意。”
    杜采歌没有马上开口。这番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了。
    首先，这个颜总大概率是认识原主的。至于颜总是谁，杜采歌已经想到了。创世中文网的幕后大boss，远光集团的总裁就姓颜。
    其次，史克俭用的是“增持”这个词。这个词是不能随便乱用的，用这个词唯一的原因，是原主手上本就持有创世中文网的股份。
    最后……颜总想要看到自己的诚意，说明很可能，原主手里掌握着那位颜总想要的东西。
    杜采歌首先想到的，就是原主的那些音乐版权。
    除了这个之外，似乎原主没有别的值得一个亿万富翁觊觎的东西。
    “海大！”史克俭交替使用着“杜先生”和“海大”这两个称呼。当他想表现得亲近时，就会用“海大”。
    “海大，你不用急着考虑，慢慢来。至于今天的签约，其实就是走个过程，下面的人不知道，我们谁还不清楚？新芽出版社是至臻文化旗下的，至臻文化坑谁也不会坑你啊。”
    好吧，又是一个大瓜。为什么说，至臻文化坑谁也不会坑我？
    这个史克俭也太可恶了……明明告诉他我失忆了，他也不给我详细解说解说，一副认真吃瓜的表情。
    史克俭说完这句，就和卢旭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说些创世中文网的家长里短，然后又谈到行业发展。
    卢旭东对未来的形势谨慎地不看好，觉得网文发展已经进入一个瓶颈。
    杜采歌忍不住说：“不用等太久，再过一年吧，最多不超过两年，等智能手机普及，网络小说会有一段黄金时期。那个时候网文平台的流量，是你们现在不敢想象的，顶尖作者的收入，会上涨好几倍，创世中文网也完全能抓住这个机会上市，坐拥上千亿市值。”
    “这话你以前就对我说过，”卢旭东白了他一眼，“还是这陈腔滥调，问题是，凭什么智能手机普及，大家就会来看小说？难道不能去玩游戏？玩社交？现在不爱看小说的人，凭什么到那时候就爱看了？”
    啊，原主曾经做过这番预言？杜采歌想了想，说道，“我没法用道理来说服你，但我知道自己是对的。现在创世中文网要做的，是赶紧把方便好用的app开发出来，然后增加一些有趣的社区功能，增加用户黏性。”
    卢旭东看着他半晌，才说：“这是你作为大股东提的建议？”
    说这话的时候，卢旭东身体前倾，表情不像开玩笑。
    杜采歌有点错愕。
    他在之前的交谈中，已经猜测到，原主应该是持有一部分创世中文网的股份。
    但他料想不会太多。估计也就1%，最多不超过3%。
    没想到，卢旭东竟然称呼他为大股东。
    虽然大股东并不一定是指“占股最多的股东”，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把持有较大股份的股东都叫做大股东。
    但这个“持有较大股份”，怎么说也得是占股5%以上，甚至是10%吧？
    原主怎么会持有这么多的创世中文网股份？
    当然，不是说原主没钱。原主也是曾阔过的。
    可原主为什么要持有创世中文网的股份呢？
    ……
    颜颖臻拎着新买的红色爱马仕包走进“斯国一”咖啡厅，扫了两眼，抬头挺胸朝一张小圆桌走去。
    圆桌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斯文男士立刻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颜颖臻冲他点点头，坐进那落地式单人布艺沙发，将腿斜放，很注意地压了压短裙以免走光。。
    那男士也坐下，微笑着问：“嗨，斯嘉丽，youlookstunning！想喝点什么？”他说着地道的星条国英语，相反华语不太标准，有种老外讲华语的感觉。
    颜颖臻知道，他在星条国生活了接近20年，前两年才回国，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讲母语都讲不利索。
    “谢谢。这里有什么？”
    那男士立刻打了个响指，一个系着围裙，穿着可爱女仆装的女孩立刻跑过来，先是深深地鞠躬，然后露出八颗牙齿甜甜微笑：“请问贵客需要什么？”
    那男士问：“你们这最好的咖啡，有哪几种？包括menu上没有的。”
    女仆装女孩笑得很甜，转向颜颖臻，因为很明显那个男士面前已经有一杯咖啡了。
    虽然其实那个男士很帅，她很想多看两眼，但只稍稍辨识一下那个男士的限量版积家手表、袖扣上的卡地亚钻石，她就知道，这样级别的玩家不是自己能肖想的。
    “请问贵客是想喝浓缩，还是意式奶咖，澳式馥郁白，还是……”
    颜颖臻打断她：“有瑰夏么？”
    “有！”女仆装女孩连连点头。
    “哪个庄园的？什么竞标批次？”
    女仆装女孩知道遇到了懂点行的，立刻认真起来：“我们这儿最好的是翡翠庄园的红标。”
    “我不是很喜欢翡翠庄园的，有爱丽达庄园的么？”
    “有的，是去年拿到bop第一名的地块出产的竞标批次。那我现在去给您下单！”
    “等等，是什么处理法的？”
    “额，这一批都是日晒的。”
    颜颖臻沉吟片刻，“行，烘焙多久了？”
    “有好几个批次的，一周的，两周的，三周的，都有。”
    颜颖臻皱了皱眉，“据说你们店的烘焙还可以，来一杯两周前烘好的试试，如果不错的话，下次来你们这多拿点货。”
    “是，您请稍等。”女仆装女孩转过身，吐了吐舌头，平时来咖啡店里的客人，很少有这么挑剔的，真是让人直冒冷汗。
    只希望她的舌头没有那么敏锐吧。
    那男士全程微笑，没有开口干扰。
    等到女仆装女孩退开，他才说：“不好意思，斯嘉丽，这么急着约你出来……”
    颜颖臻打断他：“我等会还有个会要开，要考察一个投资项目，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长话短说吧，喝完咖啡我就得走。”
    男士微微一笑，显得风度翩翩。
    他虽然不是那种特别拔尖的颜值，但是人靠衣装，这一身顶级rmb战士的装备，让他看上去光彩照人，丰神俊朗。
    而且他自身气质也很好，显得腹有诗书，自控能力很强。
    如果他出现在社交晚会上，一定是名媛们追逐的对象。
    “我首先得明确一点，”他微笑道，“这是一次private的交谈。”
    “恩哼？你到底想说什么，侯无咎。”
    侯无咎端起他面前的南山，喝了口，眯着眼，咂咂嘴，似乎在陶醉地细品，并不急着说话。
    颜颖臻也不催他。
    过了片刻，侯无咎才从容地说：“你前几次在公司董事会上的发言，让一些人有些坐不住，觉得你的计划太……aggressive，会让公司发展受挫的，一些人希望你的决策能更保守点。”
    颜颖臻仍然没有什么表情：“所以他们让你私底下来劝我？”
    “no，我说过，今天我不站在任何人的立场，我只是以私人关系，请你喝杯咖啡，haveachinwag。”
    顿了顿，他继续说，“斯嘉丽，iknow，有些东西，你其实不方便直接开口，但是希望我能转达给那些人听的，我可以用委婉的语气转述给他们。然后，或许你也可以useasecondopinion，有些被反对得太厉害的东西，我们可以discuss，要怎么才能绕开那些老人，去尝试实施你的战略。”
    颜颖臻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出现了一丝嘲讽：“所以，你想告诉我，你是站我这边的？”
    “哈哈哈哈！很惊奇么？”侯无咎笑道，“首先，你很清楚，我对你的感情如何——”
    颜颖臻冷冷地打断：“再说这个，我起身就走。”
    “好，我不说，”侯无咎做了个双手下压的手势，“其次，我是站在钱这一方。你过去几年的传奇经历早已证明了你的眼光，证明了你多会赚钱。说你是大华国最会赚钱的女人，不，是大华国最会赚钱的人，一点都不为过。在互联网领域，所有人对你都只能warship。”
    这时女仆装女孩端着咖啡过来，放在颜颖臻面前，鞠躬道：“请贵客慢用！”
    然后慢慢退开。
    等她离开，颜颖臻才语气平淡地开口：“你如果觉得，随口说几句惠而不费的好听的话就能打动我，那你就太小看我颜颖臻了。”
    侯无咎笑了笑：“我怎么敢小看你，这些话全都出自肺腑。你对未来的布局，我其实深深地震撼。加大对移动支付的投资，加大对电商网站的投入，打造互联网互动娱乐生态，这些我都很赞成，我觉得你真的是眼光超前，智慧卓绝的女性。斯嘉丽，我相信，youcanseethebigpicture，我很乐意劝说我认识的那些人，去支持你。”
    颜颖臻举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轻轻皱眉，“烘焙实在一般，火候有点过了，浪费了这么好的豆子。”
    侯无咎不知道她是在单纯地评论咖啡，还是在借机讽刺自己说话过火了。他笑而不语，等待下文。
    终于颜颖臻放下咖啡杯，看了看窗外，显得有些落寞。
    “其实你们都不懂。先把‘but’说出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对这个互联网世界有几分了解。”
    侯无咎笑道：“你怎么知道有but？”
    “总是有个但是的。”
    “好吧，”侯无咎无奈地笑笑，“but，你说要现在就要开始布局网络直播，布局短视频分享，扶持网上外卖、网约车等，搞大文娱闭环，真的必要么;另外不是改进ll的手机版本，而是花大力气做出全新的移动互联网社交软件，我觉得似乎过于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