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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钱宁?”那可是个王长子一直交代需要留意的人,韩毅眉头一皱,“快,多叫上几个人一同去找!”
    他们两人一道匆忙离去,却未留意就在几步之遥的两道墙垛之间,钱宁正悄然藏身其内。他小心翼翼地露出半边脸,朝那两人的去向望了一眼,闪身出来,往大门方向靠近了一截,避身于另一处墙角之后。
    不远处的甬道上走过来一行人,十六个佩刀侍卫分列两排纵队,将邵良宸夹在中间,朝大门外走去。这不是护送,是押送。
    钱宁紧紧蹙起眉心:必是出大事了,若不及时采取对策,还得出更大的大事!可在这里,王长子想做的事,有谁能阻止得了他?
    依稀听见有侍卫们的喧哗声传来,钱宁迅速闪身奔至院墙之下,一纵身攀住墙头瓦沿,身形利落地翻了出去。
    自从成亲以来,除了新婚之夜以外,何菁还未再有过一晚不是与邵良宸同床而眠的。就是这几天她休养期间,邵良宸曾有意另置床榻就寝,何菁也没让,还说有他在跟前自己才觉得够暖和。
    昨晚他不回来,何菁心里虽未怎么惦记,却还是难免不惯,一夜都没睡踏实,中途醒了好几回。好容易熬到拂晓时分,醒了之后,她就开始一门心思地盼着他快些回来,盼来盼去,简直脖子都盼长了。
    天亮之后草草吃了几口早膳,何菁就窝在床上一点一点地挨着时候,忽然有小丫鬟送进来一封书信:“门房当值的贾六说,这是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送来的,说是事关二仪宾,需请二小姐即刻亲自过目。”
    是他差人过来传书?何菁感觉到事情特异,接过信来一看,那只是薄薄的一张纸折了两折,展开来看,上面也仅有很简单的一行墨字。
    可看清了这行字,何菁却脸色大变,急急吩咐道:“烟翠,伺候我更衣,我要出门!”
    自从小产休养以来,这些天她都没有好好更衣,更是连正屋的门都未曾出过,烟翠绮红等几个近身下人都惊了一跳,纷纷劝道:“二小姐,您有什么事叫我们去就是了,您这样儿哪能出门?”
    “不要废话,快着些!”何菁已自行抓过外衣来穿。
    烟翠与另两个当值丫鬟见她神色肃然,看似是有极不寻常的大事,当下也没敢再多说。
    何菁稍一琢磨,先将那封书信团了团,丢进炭盆里烧毁,又向小丫鬟吩咐:“你去将那收信的贾六唤来!”
    贾六被叫来次间里时,何菁已被丫鬟们服侍着穿好了外衣也系好了斗篷。
    何菁出了暖阁的门问他:“你来说说,来送那信过来的人什么模样?”见贾六似有些迷惑,她接着问:“是不是一个二十六七岁、高高壮壮、眉眼还算英武俊朗的男人?”
    贾六点头不迭:“正是如您所说,他穿着府里侍卫的服饰,面生得很,奴婢并未见过。不过方才见他那模样似是匆匆而来,直跑得满头大汗,神色也透着慌张……”
    钱宁从没直接到桃园来过,这边的人都没见过他。何菁在出京那时匆匆见过钱宁一面,因邵良宸事后几次拿二哥与钱宁的相貌与自己做比较说起,她对钱宁大体的外貌特征还算印象深刻,听了贾六这描述也就确定必是钱宁亲自来送的信。
    他竟然都冒险亲自过来送信,而且还是满头大汗,神色慌张,足见形势有多紧迫。
    何菁暗中咬着牙,亟不可待地朝门外冲去。
    烟翠正拿了白狐毛卧兔来要给她戴,见她出门而去,忙追过来叫道:“二小姐,您不能就这么出去啊!”
    桃园的下人们都不知出了什么事,院里的人们还在按部就班各司其职,扫院子的扫院子,打水的打水,都没人反应过来,小产休养中的主子就已经出屋跑到院门口去了。
    经历了一场大出血后头一回出门,何菁才真切体会到自己身体有多虚。才刚跑到影壁跟前力气就用光了,不得已扶住冰凉的琉璃影壁重重喘息,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既发着抖又冒着汗,好像身体随时都会瘫到地上变成一滩烂泥。
    屋里的几个丫鬟都咋咋呼呼地追过来,烟翠过来为她套上卧兔劝道:“您想去哪里,等我们去叫人套车。”
    何菁已经权衡过了,上一回叫簧儿套车去王长子府是因为车棚离那边的侧门近,正好顺路,可今日自己要去的是西城墙,等他们叫人套车还不及步行走过去的快。
    “不必。”她匆匆说了一声,觉得自己大体喘匀了气息,便又起步朝门外冲去。
    烟翠简直快要急疯了,又追过来道:“您实在等不及套车,让奴婢几个背您去也行啊!”
    “谁都不要跟来!”何菁回身厉声喝道,“今日之事非比寻常,务须我单独前去,你们都不要跟来,否则别怪我事后不留情面,严惩不贷!”
    如果二哥体察到了邵良宸的身份想要对他下手,这事必定是多一个外人知道就会多一分麻烦,决不能叫闲杂人等到场。
    何菁交待完了便又转身飞跑而去。烟翠等人都是头一回见到二小姐如此疾言厉色,一时间都面面相觑,惶惶然不知所措。
    第69章 西风乍紧
    邵良宸被那十六名侍卫一路押送着出了王长子府的大门, 向西一折, 很快去到了西城墙下。
    此处的守城兵士早被提前遣走,守在上城的台阶口处的也是两名王府侍卫,朱台涟正站在台阶中间等待。东方的晨曦映照着西城墙, 朱台涟身上系着一领墨蓝色的锦缎狐裘斗篷,头上的紫金串珠束发冠于晨光之下灼灼闪跃。
    邵良宸的力气光是走这一路就几乎耗完了, 站着都觉得两腿发软。抬头看看城墙,他想不明白朱台涟带自己来这里要做什么。
    见他被带到跟前, 朱台涟直接转身登上台阶, 邵良宸望了一眼身周的侍卫,只好跟随在后,手攀着石砌扶手, 强撑着力气拾级而上。侍卫们于他身后自行分列为两排, 守住了台阶入口。
    这处城墙距离西城门稍远,不是早先朱台涟带他来过的那段, 结构也比那边建得更为简单, 不知是不是为了节约建材,墙顶朝向城内一侧的扶手修得极矮,以邵良宸的身高,那扶手连他腰际都还不到。一不小心摔个跟头都难说会翻到墙下去。
    好几层楼高的城墙仅配着这么低矮的扶手,随便朝那边一看, 视线便可越过扶手看清城墙下的地面,时值隆冬,西北风呼呼地吹着, 就像极力要将人从那低矮的扶手上推下去。这种景况纵是在不恐高的常人看来,也会显得十分险峻。
    刚一上到城墙顶上,邵良宸便觉手脚发软,慌忙冲上几步,去到城墙西侧的城垛跟前抓住箭垛,才勉强好了些,不觉间脸色都发了白。
    朱台涟回过身,望着他冷笑道:“看来你怕高这一件事,总算还不是谎话。”
    邵良宸望向朱台涟,忽然有点明白了他领自己到这里来的用意——他就是想用这样的“刑罚”对自己逼供。
    这招数用在他身上,显然会比严刑拷打还容易奏效。这会儿他手扶箭垛站在墙顶,身上不自觉地发着抖,前世最后那几秒钟的坠楼记忆不断在脑中回放,他简直退化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心里受的恐慌折磨比死还难受,自然也是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候。
    朱台涟朝他走了两步:“我再问你一遍,你预备何时带菁菁回京师去?”
    回京师?他还打算叫他们好好回京师去?邵良宸极力控制着自己声音不要发颤:“菁菁现在这样,如何禁得住路上颠簸……”
    “有我安排专人一路全力护送,路上颠簸也不见得会影响她养病!”朱台涟打断他,“你直言回答我,倘若我现在就安排你们返程,保证不叫菁菁身体有碍,你愿意即刻就走么?”
    邵良宸愈发迷惑不解,望着他道:“二哥,你真想送我们走?”
    朱台涟面色肃然,微微点头:“没错,我想送你们走,我早就想送你们走了!你究竟要到何时才情愿走呢?难道你已打探到的消息,还不够你去向皇帝交差?”
    邵良宸周身血液都是一阵翻滚,紧盯着他道:“你果然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没错,我早就知道。”朱台涟唇角露出一丝讥诮,“自从听说袁雄在你去见过他后死了,我便猜到了你的身份。你当接风宴当日,姜炜为何要去对你讲那番话?那都是我所授意,为的就是叫你尽快带菁菁回京!”
    邵良宸飞快转动着脑筋分析,姜炜说的那些话都是他所授意?这么说,他对这边的形势、对杨英仇钺他们的阴谋一清二楚,那为什么还要顺从他们的安排,真去谋反?
    他勉强上前一步,抓住了朱台涟手臂:“二哥,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何要做这些事?你明知道他们是在算计你,利用你,为何还要拼上全家人的性命,去做这种糊涂事?”
    朱台涟抽手一避,冷冷道:“你就那么想知道?你不惜留菁菁在此陪你冒险,就为了探知我为何要做这些事?你知道了这边的主使,也知道了王府里是我主事,还不满足,我为何要做这些,又关你什么事!”
    冷风呼啸,在此时的邵良宸感觉来,这座城墙就像在不断摇摆晃荡,极力想要将他从那倒低矮的扶手上晃下去,一被朱台涟甩开手,他几乎站都站不稳,连忙又退到箭垛跟前抓住砖块,当真是狼狈得一塌糊涂。
    他喘息片刻平复心慌,说道:“不是我想知道,是菁菁想知道,她是真心将你当作兄长关切,纵然清楚是你自愿参与谋反,也想弄清个中缘由,我心里都清楚她这些所思所想,又怎忍心叫她糊里糊涂就舍你而去、留下终生之憾?”
    无论何菁嘴上如何说,邵良宸都清楚她心里所想,她都是为他着想,不想叫他冒险,才狠下心决定随他回京。他当然盼着能有机会为她释疑,能让她少一些遗憾。今日话都已说到了这里,怎还能放过,不把根由弄个清楚?
    朱台涟半点都不为所动,菁菁也知道我欲谋反?她怕是连自家男人是个厂卫探子都不知道吧?这骗子竟然还在口口声声拿着菁菁说事儿!
    他面现烦躁:“谋反还能是为何理由?天子无道,我意欲取而代之,还何须多问?”
    “你是拿我们当做三岁小孩哄骗么?”邵良宸喝道,“我与菁菁谁看不出来,你根本不是那么傻的人,根本不会以为以你这身份、带着周昂那一群乌合之众便可取皇上而代之!你心里必然清楚,一旦谋反就是一条不归之路!”
    他转做平和语气,殷切道:“二哥,你就对我说句实话,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菁菁她想知道!她自小没有亲人,你好歹让她知道,你们这些亲人是为何事而死!一辈子还长着呢,你好歹少给她留下一点遗恨!”
    朱台涟脸色木然:“我对你说了,你便可答应带她回京?”
    “没错,你说了,我便带她回京!”
    朱台涟深深怀疑这话真伪,自己为何要谋反,难道皇帝还会关心这个?他非要打探清楚这事,怕只是为下一步亲手来阻止反叛做准备罢了。
    可是临到此时,除了信他也没了别的办法,以何菁现今的状况,总不能强行绑了他们送走吧?
    他心下暗叹,开口言道:“你也看见了,这些年愈发民不聊生,天下一片糜败不堪,想要救万民于水火,只能借此机会做出一记惊天之举。”
    邵良宸仍然迷惑:“既明知无望取得皇位,你又如何能拯救万民?”
    朱台涟微微哂笑:“你该清楚,这惊天之举又不一定非要直捣天庭,本来正在祸害天下的,也不是皇上自己。”
    邵良宸轰然忆起自己那个猜测,却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你真是为了对付刘瑾?只为了扳倒刘瑾,你便情愿搭上全家人的性命,甘心被杨英他们利用?”
    “不光是刘瑾,”朱台涟直直望着他,双眸深邃如海,“等你将这里的消息报给皇帝,杨英他们也得不来好果子吃,不是么?”
    邵良宸眸光一闪,宛如拨云见日,终于开始明白了他的全盘打算。
    朱台涟缓缓道:“正如你所言,我率领周昂这些乌合之众举旗谋反,毫无胜算,到时周昂这些人必会被剿灭一空;藩王谋反清君侧,矛头直指刘瑾,到时檄文公布天下,必会引得全天下人都声讨刘瑾,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乡野民间,都会逼着皇上处置刘瑾,朝中推波助澜、落井下石之辈更是不计其数,皇上顶不住压力,刘瑾必倒,安惟学之流个个都难逃清算;可皇上知道了此事是杨英等人密谋所致,纵使当时不好处置他们,也决计不会放任自流,迟早会与他们算账。
    ——刘瑾一派不是好人,杨英一派也不是好人,周昂他们那些想要随我谋反得天下的同样都不是好人,我的一番筹划,可将这三派恶人一网打尽!纵使不能将天下一举肃清,至少可以肃清整个陕西!倘若当今圣上足够魄力,借机掀起一股如‘胡蓝之狱’那样的株连之风,说不定真能连整个天下都肃清了。这难道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难道还不值得我去做?”
    邵良宸听得瞠目结舌,他竟是这般筹划的!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原来就是如此简单明了的道理,这就是二哥一边谋反一边又在着意保护着他这个锦衣卫探子的真正缘故。
    一个要谋反的人当然不会仅仅看在他是妹夫的份上就放任一个坐探为所欲为,二哥的目的是要借他之手向皇帝报知真相,好扳倒倒刘派。
    邵良宸脑中忽然穿起一个线索:“陈瑛……从前潜伏于安化王府的那个锦衣密探,他就是受了你的委派,才发给朝廷那封火漆密信的?”
    朱台涟却摇了头:“我确是曾经打算靠他将这边的形势如实报到朝廷,可惜他太过急功近利,因急于立功,等不及时机成熟,甚至我都还未来得及告知他具体讯息,只在与他互相试探的阶段,他便亟不可待送了消息去京城。结果便是打草惊蛇,过不多时,京师有人送来了锦衣卫密探的名单抄本,杨英他们将消息透给了周昂,陈瑛便被周昂他们秘密处死,连我都是事后才得知。”
    他望着邵良宸面露讽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够高明,比陈瑛强得多?这里的水浑成了这样,杨英一派,周昂一派,都在瞪大双眼盯着京城过来的人们。他们都知道袁雄是这边的锦衣卫密探头目,早就在等着来人与他联络。你自称是绸缎商人,还刚到两天袁雄就死了,怎可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若非有我着意照应,你早就步了陈瑛的后尘!”
    如此一说,为何那封火漆密信没头没脑,不明不白,以及后面一系列事件的先后因果也就都明了了。
    邵良宸心如潮涌,难道历史上安化王谋反的真正缘由竟是这样的?事件的中心人物、王长子朱台涟的真正目的是将“刘瑾派”、“倒刘派”、“从龙派”三派恶人一网打尽,是为了肃清天下!
    依照前世的正史记载来看,他无疑是失败了一半。事后刘瑾一派被扫除一空,周昂等人也都被尽数剿灭,可参与平定叛乱的“倒刘派”武将都被杨廷和大力提拔,没过多久杨廷和便大权在握,如日中天,朝中几乎无人能敌。还是皇帝重新扶植起钱宁,才勉强遏制住了杨廷和的风头。
    整个安化王府的牺牲,最终只沦为“倒刘派”的垫脚石。
    但那时候没有一个名叫邵良宸的锦衣密探参与其中,朱台涟也就没办法让皇帝切实了解到杨廷和一派的阴谋。这次如果由邵良宸将实情报知给皇帝,据邵良宸对正德皇帝性子的了解,确实可知,皇上一定不会轻饶了“倒刘派”。可是……
    “可是,纵是有我将真相报上龙庭,事涉谋反,关系重大,安化王府怕是也难逃一劫……”
    “我本来就没想逃过这一劫。”朱台涟紧接上他的话道。
    邵良宸瞳仁为之一缩。虽然早已猜到二哥是有着殉道之心,但眼见他将这决绝心意说出口,竟是如此平平淡淡,宛似谈及家常,邵良宸还是不免震惊。
    “你真忍心将一家人都拖累进去?”
    “一家人?”朱台涟嘲讽一笑,“朱台津,朱台沈,朱奕岚,他们哪一个不该死?我只恨自己拖累的人还太少了,最好能将庆王府也拉进来,将大明朝一大半的宗室都拉进来,叫他们全都随着刘瑾和杨英他们一道陪葬,那才好呢!”
    “那父亲呢?”邵良宸急道,“父亲与世无争,他又为何要陪你背负这反贼的骂名,要陪你一齐丧命?”
    朱台涟好似听说了一个荒诞笑话,干巴巴地打了个哈哈:“他与世无争?没错,他就是太过与世无争了,才任由安化王府变得如此乌烟瘴气!妻妾一个比一个张狂,儿女一个比一个不肖,还不都是他糊涂不管事的结果?你知道但凡他多负一点责,多上一点心,这些年来安化王府里会少死多少人?不说别的,倘若他是个懂事明理的父亲,菁菁会在京城过了那些年苦日子吗?!”
    说起安化王的罪孽,他显得格外激动,也不管这些话有没有必要说了,只觉不吐不快,“你还不知道,连我大哥都是间接被他害死的!当年我母亲多年无所出,他有心立大哥为王长子,还将这想法公之于众,闹得阖府尽知,结果等我出生后,他又迟疑犹豫,久久下不定决心。大哥身为庶子,能否被立为王长子、继承郡王之位对其关系重大,是以大哥对此一直十分挂心,多年下来,简直磨成了心病。可父亲就是一拖再拖,直至大哥郁结成病,英年早逝,他才向朝廷请封,立了我。”
    朱台涟面色阴冷,恨意隐然:“他想立庶长子还是立嫡子,都有他的道理,有什么不好决断的?若说在我出生之后早早定下来立我,断了大哥的念想,也不至于害大哥早逝,若说立了大哥,我也不会去与大哥争,我一个郡王嫡子,没有王长子的头衔将来也不会受人恶待。这么简简单单的一点事,他竟然决定不来。就因为他‘与世无争’,就活活拖死了自己儿子的命!”
    “可是他罪不至死!”邵良宸大喝出来,“你连生父都豁出去了,那妻子女儿呢?她们又犯过什么过错?你主事谋反,又想叫她们如何活命?”
    朱台涟语气淡然:“我会于举事之前安排人将蕙姐儿送离安化,到时能否逃过一劫,就看她的造化了。你们不必管,等你们回京之后,你若还有余力,只需看在菁菁份上,帮忙留意着别叫姑母也受了牵连就好。”
    他眸光流转,回到邵良宸脸上,“如何,你都听我说清了,这回能安心带菁菁走了么?”
    安心带菁菁走?从前不明白二哥谋反的原因,尚且可以哄骗自己说,二哥或许就是做着皇帝梦的野心家,是自己找死,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他们去冒险阻止。
    如今得知二哥竟是这样的初衷,别说他确定告诉了何菁,何菁一定不会甘心放任二哥送死,连邵良宸自己良心也不能容许自己坐视不理。
    二哥不是个野心糊涂虫,更不是个坏人,他不该死!不该为那些恶人陪葬!自己还有机会劝阻他的时候,怎能不来努力试上一把?
    邵良宸默然望了朱台涟片刻,再出言时,语气万分恳切:“二哥你听我说,我也知道刘瑾的手下作恶多端,我也恼恨杨英等人行径下作,甚至,我也厌恶三哥与三妹他们,可是,咱们想要达到目的,叫这些人恶有恶报,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现下你尚未动手,事情就尚有转机,你我平心静气重新谋划,大可以既不牺牲自身,也达成所愿。”
    朱台涟重重一声冷笑,英俊刚毅的面容罩上了一抹骇人的寒气:“我就知道,道理与你说个清楚,你也不会乖乖听话。还说什么听我说清原因便会带菁菁走,我就知道,你的目的根本不在于探知原因,而是想要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