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泽第二天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休息室, 一时竟想不起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等记忆慢慢回笼, 陆西泽不由怔了怔, 他觉得薛舒扬有点不对。在电话里, 薛舒扬明明很生气, 没想到他早早等在炼丹房, 薛舒扬却什么都没做。
这不对劲啊。
陆西泽坐起身,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半点陌生痕迹。想想也对,他被抱回炼丹房, 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薛舒扬就算想做什么也没了兴致吧?
陆西泽找到了理由,顿时打起精神。他下了床, 拿起床边的衣服穿好。走出休息室外, 陆西泽嗅到一阵浓郁的药香,香气明明那么浓, 却又不至于呛鼻, 反倒让人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张开, 舒服得不得了。
陆西泽仔细回忆着脑袋里的丹方, 对应气味想判断出薛舒扬到底在做什么。
一无所获。
薛舒扬炼制的丹药他并不知晓。
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其中大半药材, 知道这药应该是给人提升修为用的。
薛舒扬正凝神炼药,没有开口说话, 连陆西泽走到身边也不曾动一下眉头。陆西泽看了薛舒扬一眼,目光就从薛舒扬脸上移开。
薛舒扬长得极好, 可不管薛舒扬长什么样, 在陆西泽心里都打着“强-奸犯”“居心叵测”的标签。虽然他是“心甘情愿”当薛舒扬的炉鼎,可若薛舒扬不是那么强的话,他未必会“心甘情愿”。
陆西泽专注地看着丹炉。
薛舒扬说了会把会的都教给他,但陆西泽一点都不相信。比起等着薛舒扬手把手地教,他还是觉得应该自己把握机会把能学的都学了。
很快地,丹药炼成了。在丹药成形的瞬间,炼丹房里那种香气霎时收拢,三枚丹药躺在那里,圆润可爱,毫无气味,却蕴藏着极大的灵气,像是随时会爆发出来一样。
薛舒扬将它们盛入白玉瓶中。
陆西泽注意到那白玉瓶颜色均匀而润泽,和刚才的丹药一样其貌不扬,只有行家才能看出它内蕴乾坤。
陆西泽不由问:“您在炼制什么?”
薛舒扬说:“如意大乘丹。”
陆西泽微惊。这丹药的名字有点俗气,但这丹药的功效可不俗,它蕴含着的灵力等同于十阶修士五年的修为!也就是说,只要十阶修士服用了它,很可能就直接突破瓶颈,进入大宗师境界!
所以这“如意大乘”可不是吹嘘。
陆西泽猛地察觉自己和薛舒扬的差距似乎比想象中大。
陆西泽没提出看丹药,而是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炼制出这种品级的丹药?”
薛舒扬看出陆西泽眼底的急切,有点后悔。如果他没有直接提出让陆西泽当自己的炉鼎,而是一点一点地接近陆西泽,陆西泽对他的防心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重吧?
如果陆西泽不是对他满心戒备的话,看到他炼制出如意大乘丹只会高兴有这么厉害的人指导自己,而不是迫不及待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炼制”——这代表着陆西泽打从心里不认为能够依赖他,恨不得立刻能把他会的一切学到手。
这样的话,就不用时刻害怕他会抽身。
可惜不久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会喜欢上“炉鼎”,只想着占有陆西泽。
喜欢和占有,其实是矛盾的。
喜欢,是喜欢对方这个人,觉得他身上有着令自己喜爱的一切,觉得他怎么样都很好,无论怎么样都是自己最爱的样子,并且希望对方能一直这样美好下去,健健康康地活着,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占有,却是掠夺和征服。改变他原有的面目,让他臣服在自己身下,失去自己的意志,只能听从他的支配。
到那时候,被掠夺、被征服的人还是让自己喜欢上的那个人吗?
薛舒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他以为自己是冷血的,即使薛家被灭,他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与那些所谓的亲人之间也没有多深厚的感情,顶多只是想为善良的母亲报仇而已。
至于其他人,抱歉,他从来都没有半点好感。
即使是被门主救活,薛舒扬也只是立誓要治好对方,心里并没有多少感情。曾经他频频梦见“门主”,还以为自己其实也是个有感恩之心的人,只是连自己都没察觉而已。
最近他却渐渐发现,梦里那个躺在病榻上的人也许另有其人。
薛舒扬觉得,自己确实是冷血的。
可是每当对上陆西泽,薛舒扬就觉得自己的血在沸腾。连他自己都感到莫名,明明陆西泽还是他所知道的那个陆西泽,明明这个小鬼不久之前还频频来找他麻烦,弄得他的炼丹房和俗世中的工作都乌烟瘴气——
可是在那场赛车意外之后,他对陆西泽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是想要占有“炉鼎”。
但是在占有之后他才发现还不够,光是占有远远不够。
他希望陆西泽能向他展现所有面孔。
开心的,难过的,担忧的,愤怒的,欣喜的——
所有的情绪,都不再隐藏。
可是,他走错了第一步。
薛舒扬面色微僵。他本来就冷着一张脸,所以也看不出来。对上陆西泽的目光,薛舒扬说:“很快。”既然陆西泽想学,那他就教。只要他毫无保留地对待陆西泽,陆西泽一定会放下防备。
薛舒扬抓起陆西泽的手,把白玉瓶放到了陆西泽掌中。
薛舒扬说:“给你。如意大乘丹每个人只能服用一遍,你服用一颗,剩下两颗带给你父亲和你母亲。”
陆西泽有些错愕。
薛舒扬心里百味杂陈。陆西泽不相信他,比他想象中更不相信。所以即使拿到有价无市的如意大乘丹,陆西泽也没有多少欣喜,反而满脸都是怀疑。
薛舒扬只能说:“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他顺势将陆西泽抱入怀中,把背脊微微僵硬的陆西泽抵在桌边,亲吻陆西泽润泽而柔软的唇。直至吻了个尽兴,薛舒扬才说:“就当是你最近这么乖的报酬吧。”
陆西泽一脸古怪。
他最近很乖吗?
陆西泽说:“我昨天还为小眉的事质问你……”
薛舒扬说:“我查过了,”他搂住陆西泽,“那样的情况,你会怀疑我也是难免的。就像你说的那样,至少你不是在心里悄悄定了我的罪,而是直接来质问我。这样,就很乖。”
陆西泽握住手里的白玉瓶。
薛舒扬不想陆西泽心里有疙瘩,再次否认:“这件事确实不是我做的。”薛舒扬不想让陆西泽知道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所以撒了个谎,“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不过我向你保证,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站在陆家这边,不会让陆家有事的。”
陆西泽听着薛舒扬信誓旦旦的保证,但一句话都不想信。
他不信薛舒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薛舒扬宁愿继续扛着被怀疑的风险,也不把“那个人”的存在说出来,不就是选择站在“那个人”那边吗?说不定当他想自己去查的时候,线索都已经被薛舒扬抹掉了吧?
他也没想着让薛舒扬舍弃自己忠心耿耿追随着的“那个人”,薛舒扬为什么要这样煞费苦心地来骗他呢?“梦境”里薛舒扬就是给出这种肯定无法实现的诺言,才会让“他”那么相信他、那么依赖他吧?
所以,薛舒扬是觉得光得到“炉鼎”的身体还不够,还想要让“炉鼎”死心塌地地爱上他?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
真是欺人太甚!
陆西泽微微攥紧手里的白玉瓶。
他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爸爸妈妈都觉得这两年可能会有重大变故,一直提心吊胆的。您连如意大乘丹都能炼出来,他们哪还用整天发愁!”
薛舒扬觉得陆西泽脸颊上的酒窝特别迷人。
他俯身亲了上去。
陆西泽死死攥着白玉瓶,伸手勾住薛舒扬的脖子,和薛舒扬亲密地接吻。他觉得自己也和薛舒扬差不多,明明满心愤怒、明明满心不甘,身体却还是和薛舒扬非常合拍,不管是被吻还是被侵占,都不觉得有多痛苦。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炉鼎体质”吧?
天生就适合这样勾-引人。
陆西泽中午才下床。
他带着如意大乘丹去找陆建安两人。
在把如意大乘丹给陆建安和陆母前,他已经把丹药检验过好几遍,确定它的品质和它的药性都没问题才放心地把它交给陆建安和陆母。
饶是陆建安见惯了风雨,看到三颗如意大乘丹时还是有些沉不住气,眉间露出一丝喜意:“没想到薛医生居然能练出如意大乘丹!”
陆母倒是察觉了不对的地方:“薛医生炼出来的丹药,为什么是小泽你拿过来?你以前不是一直和薛医生不对付吗?”
陆西泽嬉皮笑脸:“妈妈你的消息落后了,我现在和薛医生可好了,还跟着他学了点炼丹术。自从上次出了意外受了伤,我发现实力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主动和薛医生道了歉。薛医生是个大方的人,很快被我的诚心感动了。薛医生仔细一看,发现我骨骼精奇,悟性过人,觉得我是他的衣钵传人,于是跪求我跟他学炼药术……本来我不想答应的,可薛医生他太执着了,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三次不行还来第四次,比刘备三顾茅庐还诚心,我只好勉为其难地——”
陆西泽还没胡诌完,陆母就赏了他一记爆栗。
陆西泽赶紧捂着脑袋。
陆母数落:“有你这么编排人的吗?人家薛医生好心不记仇,还肯教你炼药术,你却说人家跪求你?你是我生的儿子,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就你这样的,恐怕是你死皮赖脸让人家教你吧?”
陆西泽只能笑。
陆母把如意大乘丹分别分到儿子和丈夫手里,对陆西泽说:“今晚我们就服下它,一起闭关两天。等出来以后你应该能直接突破八阶,只是强行提升了三阶,你的灵力会很不稳定,所以暂时不要外传。我和你爸跟你一起去找薛医生,你正正经经地拜薛医生当师父,跟在薛医生身边学炼药术,别再出去惹是生非——真要惹是生非,也等你消化了如意大乘丹带来的修为再说。”
印象中,陆母很少这么严肃地说话。看来“人皇”的传说还是深入人心的,连一直一心把陆西泽当普通孩子来养的陆母都不再溺爱陆西泽。
陆西泽一点都不觉得被陆母这样耳提面命很烦。正相反,他很享受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他乖乖应道:“好。”
拜薛舒扬当师父吗?
陆西泽唇边弯起一抹笑。
薛舒扬听到陆母这个提议,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如果薛舒扬答应了,那以后这家伙就会变成对自己“徒弟”下手、把自己“徒弟”当炉鼎的禽兽了吧?
怀揣着这样的恶趣味,陆西泽跟随陆母和陆建安一起进入仙灵山深处闭关。
第二日清晨,陆西泽才再次睁开眼。修为的提升让他眼前一片透亮,耳边听见的风声、流水声、鸟叫声、树叶摆动声,都变得富有层次。他能清晰地通过声音的强弱判断一棵树、一只鸟、一只虫子和自己的距离。
陆西泽抬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阳光是那么亮,亮得他心中暖融融一片,仿佛所有冰雪霎然化开,变为充满活力的溪水奔涌而去,涌向波涛汹涌而又浩瀚无边的海洋。
原来,这就是成为强者的感觉啊。
虽然还不够强。
陆西泽心中一定。
不要紧,这只是开始而已。
他比陆母所推测的还多升了一阶——
服用了如意大乘丹,他已经是九阶修士。
而且他灵窍已开。
也就是说,天地万物所蕴含的灵气,都将为他所用!
所谓的“人皇”,原来指的是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