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8节
    展欢颜看着他,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缓声道:“古大夫,这里没有外人,我就跟你透个底吧,早些年我的身子不好,几乎每日里喝药,那些药我也着实是喝的够了。您说,我这次的病,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能早些治愈的?”
    她的表情散漫,一派自然。
    古大夫拿眼角的余光扫着,为难道,“大小姐,俗话有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可是急不得的。”
    “可我是真的受不得每日里喝药的苦楚。”展欢颜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似是不胜苦恼的样子。
    古大夫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就尽量不去接她的话茬。
    展欢颜也不在意,慢慢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纸来,拈在指间玩味道,“昨儿个我在国公府的时候刚好得了个治疗风寒一类病症的特效方子,可是那位大夫我与他不相熟,他的方子我不敢随便用,这会儿正好,古大夫你替我看看吧,看看这个方子治我的病是不是有效?”
    古大夫的心头一跳,不过却是很快镇定下来,走过去接了那药方,“是!”
    他伸手过来的时候展欢颜是迟缓了一下才把裴云默留下的那张方子递过去的。
    古大夫狐疑的接了,原来根本就没当回事,可是扫了两行之后脸上的表情就挂不住了,神情惊骇,忽的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展欢颜依旧是那副不愠不火的表情看着他,看到他鼻尖冒汗双手发抖,她脸上笑容就越发深刻了些,催促道:“如何?古大夫觉得这方子治我的病,可是对症?”
    古大夫一个机灵,再抬起头整张脸上的颜色已经铁青。
    他看着眼前笑容款款的少女,却是有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直冲天灵盖。
    “这——这——”古大夫支支吾吾,眼珠子乱转,半天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情。
    展欢颜只是看着他,漫不经心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其实古大夫这话我是十分赞成的。可是我这人呢,打小就容易生病,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来,胆子就越发的小了。这话说出来古大夫你可别笑话我,方才听你说是我这病需要养上好一阵子的时候我这心里就怕的厉害,毕竟生老病死这回事,全部都是命,谁也不能十拿九稳,您说是吧?”
    “是!大小姐说的是!”古大夫颤声附和,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根本无从考究她的话。
    展欢颜也不在意,只就继续说道,“凡事都会有个万一,古大夫你的医术我是信得过的,你说是能治的好我,这话我也是信的。可是谁也拿捏不准来日方长到底能发生什么事,有人生病,治一治是可以痊愈的,而直接不治身亡的也屡见不鲜。您说说,万一古大夫你尽心尽力劳神劳力的替我调养着,可是我这身子骨若就是不争气,反而日后一日虚弱胜似一日,这么慢慢的熬下去,万一到哪一天油尽灯枯就那么去了——”
    展欢颜说着,顿了一顿,声音里却突兀的染了几分玩味的笑意道:“古大夫您是尽了力了,这一点有目共睹,不用你担待什么责任。可是这命却是我的,到时候我是不是就得跑到阎王殿里去哭一哭了?”
    她的神色一直平静,语气也温和,最后的笑声更是悦耳清脆。
    古大夫听在耳朵里,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两腿一弯仓皇的匍匐在地。
    ☆、第三十一章
    “大——大小姐!”古大夫瑟瑟发抖的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小的——小的——”
    “看来古大夫你是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展欢颜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床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很慢,不愠不火,“古大夫,我的命呢,虽然不金贵,但我自己却是珍惜的很,跟你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不知道我的脾气,万一用错了药,日后咱们不好计较。”
    “我——我——”古大夫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剂药他是花了大心思的,因为是慢性药,效果并不明显,并且为了保险起见,药量他也控制的十分妥当,他有把握,哪怕是宫里的太医过来诊脉都查不出什么来,府里的人看到的就只会是展欢颜因为感染风寒而日似一日的虚弱下去,最后不治而亡。
    这个年代,病死夭折的婴儿不计其数,还有这些豪门大户里头的小姐们,个个都娇生惯养,病死也是正常。
    可是展欢颜给他看的这张方子,分明就是针对他那服药配置出来的解毒方子。
    就算是他对自己再怎么有信心,这会儿也是不能不信这个邪的。
    “说说吧,你的这服药是给我留了多少时间?”展欢颜道。
    “这——这——”古大夫吓得浑身发抖,还哪里敢说什么,反应过来就开始拼命的磕头告饶,“大小姐,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您给我个机会,其实这要药——这药您也才刚用了没几日,现在又有了解毒的方子,不会——不会——”
    “呵——”展欢颜突然猝不及防的冷笑一声,下一刻她的神情就没来由的转为冷厉。
    这时候琦花刚好从门外进来,听到古大夫的话,登时就红了眼,冲上来就先踹了他一脚:“你这说的什么混账话?竟敢对大小姐使这些下作的手段,还舔着脸要什么机会?照你这话说的,若不是大小姐的运气好提前得了这解毒的方子,就活该被你毒死了是吧?你——你——”
    琦花气不过,说着就颤抖起来,有些语无伦次。
    她抹了把来,扭头去看展欢颜,“大小姐,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也不跟奴婢说,您这要是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可叫奴婢怎么过意的去。”
    她跟着展欢颜的时间不长,展欢颜也没有特别的亲近她,平时对她和巧玉两个也是一视同仁,琦花本来还十分忐忑,但是见到展欢颜真的信守当初的承诺,除了屋子里的琐事从不叫她掺合到府里的争斗中,心里便真心实意的存了几分感激。
    或许可以理解为展欢颜实则是信不过她,但这种信不过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种保护?谁都知道,下头的奴才一旦参与到府里主子之间的争斗当中,那就等于是把性命交代出去了一大半,随时都有可能被人送去做鬼。
    琦花是个聪明,同时也是个心眼实诚的,倒是因此而对展欢颜越发的存了几分感激。
    这些事,展欢颜本来是不准备叫她参与进来,见状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怎么过来了?”
    “巧玉被张妈妈吩咐去账房领咱们院子的月例银子去了。”琦花道,“张妈妈也不在,大小姐放心。”
    “嗯!”展欢颜略一颔首,琦花的心细,做事她是放心的。
    她转身走到古大夫面前,脸上神色还是淡淡的,道:“古大夫,咱们今天既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咱们也不浪费时间了,说吧,你这药配了是送给谁了?”
    “这——这——”古大夫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展欢颜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提起茶壶往杯子里慢慢的倒着水,继续道,“你也不要想着自己咬牙把这事儿担待下来,这个事儿你还真是担不起,我的一条命,就凭你?一命抵一命你都不够资格!就算你舍得一身剐,肯把你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搭上,我也不会答应。所以,你还是别打这样的主意了,早点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清楚了,咱们也好再来计较,今天这一笔账到底应该怎么清算。”
    古大夫的身子一僵,心里就更是抖的厉害。
    为了这一次的事情他可是拿了大好处的,方才他也的确是动了念头想要自己把这事儿给扛下来。
    他只是府里的大夫,并没有卖身给忠勇侯府,出了这样的事,展家也没权利私设公堂要他的命,只能将他送官究办,横竖展欢颜现在人也没事,到时候最严重不过也就是判他一个流放之罪。反正这些年他的家底也攒的殷实了,到时候带着一家老小迁过去,哪怕是地方偏僻点,也可以过好日子。
    可是不曾想展欢颜竟然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心思,并且还断了他的后路。
    古大夫攥着拳头,眼珠子转了转,心里还在飞快的权衡。
    展欢颜看他这副不死心的模样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扬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我在说大话是吗?觉得大小姐我只是拿这样的狠话在讹你?是啊,我在展家这里说话的确是不作数的,可是难道古大夫你没听说,齐国公得蒙皇上恩典,已经居家迁回京都了。今天我不妨把话挑明了和你说,其实古大夫你在展家不把我看在眼里是对的,因为我的依凭根本就不在这里。忠勇侯府的这一亩三分地,大小姐我还真就没有看在眼里。这话你信了最好,不信,你也大可以骨气一些,就把这一次的事情扛着试试看,看你们一家到底能不能安然无恙的走出京城!”
    最后一句话,她的语气却是突然转冷,半分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古大夫一个机灵,他心里挣扎的厉害,展家虽然说是大户,但是内里中空其实已经不成什么气候了,可是齐国公府不然,那可是手里握着兵权的功勋世家,那样的门第,想要捏死他这样的人,真是半点难度也没有。
    “大小姐——”琦花听了展欢颜这话也是暗暗心惊。
    她一直都知道展家的人对展欢颜不好,却没有想到展欢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竟是半点也没把展家看在眼里。
    “琦花你闭嘴,这里没你的事,你看着就好!”展欢颜淡淡说道,仍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古大夫,冷声道,“怎么?还没考虑清楚,还是不准备把背后指使你的人供出来?”
    古大夫这会儿是怕的要死,可是他和人合谋对展欢颜下毒也是事实,他是不确定如果他供出背后的人,展欢颜会不会就既往不咎饶了他。
    “当真是个不怕死的东西!”展欢颜冷笑,把手杯子往桌上一放,摆摆手道,“你走吧!”
    “大小姐?”琦花不可置信的低呼道,“这样包藏祸心的小人,大小姐一定不能放过他,他既然敢对大小姐下手,就该拉他去见官。”
    古大夫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就绕过他,震惊之余也是不敢相信的抬头朝展欢颜看去。
    展欢颜的面容沉静,看不出多少的怒气,但是那双眸子清冷雪亮,仿佛能刺穿人的心窝一样。
    “谢谢大小姐!”古大夫下意识的回避她的视线,心里忐忑的爬起来,摩摸索着背起药箱。
    琦花在旁边急的跺脚。
    展欢颜却一直只是冷眼看着,直到古大夫转身要往外走的时候她才再次开口说道,“古大夫,还有一句话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给你的机会就只是这么一次而已,你要就这么走了,我不会拦着,可是今天一旦你出了我的这道门,以后就不会再有机会回头了。”
    古大夫心虚的厉害,却是自我安慰的想着:这大小姐平时总都是温温柔柔的和谁都不为难,方才也该只是气得狠了才撂下的话来,要不然她一个小姑娘,还真能打杀了自己全家不成?
    他心神不宁的快步往门口走。
    展欢颜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的笑容就越发凛冽了起来。
    古大夫有点慌不择路,奔过去就要开门,后面展欢颜突然闭了下眼睛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段时间崔姨娘用在那香饵里头的药也是你配的吧?”
    古大夫如遭雷击,整个身子剧烈一震,将要去推门的手就凭空顿住。
    展欢颜已经不屑于再去理会他的反应,站起身来,一边在屋子里慢慢的踱着步子一边道,“古大夫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只要是有利可图,这府里,不管是谁的黑心钱你都敢赚。一个人贪财很正常,我不评判你的对错,可是为了你好,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你有手段敛财也最好是在确定有命花的前提上,否则,难道拿了那么多的银钱来垫棺材板吗?”
    这一刻她的语气凌厉,一改方才平和温柔的姿态,句句诛心,都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古大夫的手心里全是汗,战战兢兢的回头看过来。
    展欢颜挑眉,眉目之间一片清冷,有说不出的凌厉气势透出来。
    “今儿个我见着母亲了,虽说是她这段日子调养的好了些,可是我看着她的身子却是虚浮的厉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其实这段时间为了给她保胎你也花了不少的心思吧?”展欢颜道。
    “大小姐,你——你——”古大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遍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这会儿他是真的再也镇定不下去了,眼神惶恐的差点哭出来。
    展欢颜看着他却无半点悲悯的意思,继续道,“之前那次张太医就说过了,她这一胎要保住很难,你能替她保了这么久,也实属不易。可是事情总是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她那肚子现在眼看着就五个月了,正常的话,七个月之后胎儿该完全成型,可是她——”
    展欢颜说着,兀自摇了摇头,十分笃定道,“你和崔姨娘那一手的功夫下的那样重,其实她的孩子早就注定已经废了吧?至多撑到六个月,我想祖母和父亲等了十几年的希望又要泡汤了吧?”
    古大夫闻言,全身已经虚脱,没了骨头一样直接滑了下去,瘫在了地上。
    崔姨娘下手可是不留情的,江氏的孩子根本就不可能保得住,可是府里上下对她的那个肚子都看重的很,古大夫也是怕了,所以这段时间才竭尽全力的想尽一切办法替她掩饰,拖得一天是一天。
    可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是要露馅的。
    被展欢颜把这么大的把柄抛出来,古大夫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大小姐饶命,是小的糊涂,小的错了。”他爬起来,跪着不住的自抽嘴巴,涕泪横流道,“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小的只是混口饭吃,您就饶了小的这一次吧,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您想知道什么,小的全都告诉您!”
    他说着就膝行爬到展欢颜脚边,也不用再等展欢颜问了,自己就倒豆子一般的说道:“是崔姨娘,一切都是崔姨娘指使小的做的,夫人的事,还有这次给您下药的事,全都是她的主意。小的只是个穷郎中,还指望着在这府里混口饭吃,她又许了大的好处。”
    他说着又开始自打嘴巴,“小的是双眼被狗屎糊住了,是我鬼迷心窍,大小姐,小的已经知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他抬手就要拽展欢颜的裙角,展欢颜厌恶的往旁边避开,面上表情却无半分缓和的对琦花道:“琦花你都听到了,这个狗胆包天的奴才竟敢串通了崔姨娘谋害父亲的子嗣,这样的人,我们展家可是容不下的,还不去禀报了祖母和父亲知道?好让他们定夺!”
    “是!”琦花立刻的精神一震,声音响亮的应道。
    展欢颜今日这样的气势她也是头次见到,但却是真的心悦诚服。
    古大夫的脸色铁青,屁滚尿流的爬过去抱住琦花的双腿,哀求道:“大小姐饶命,小的已经知错了,这事儿千万不能报给老夫人和侯爷知道,您这不是要小的命吗?”
    展欢颜冷哼一声,就是不松口。
    琦花倒是怒了,指着他大声道,“还不是你居心不良想要对大小姐不利在前?这些错事本来就是你做的,难不成还想着叫大小姐替你遮掩吗?难道你是觉得你的性命会比大小姐还值钱?”
    古大夫惶恐至极,完全是无言以对。
    可是他也知道,只要今天展欢颜把事情捅出去,那么他就绝对活不成了,老夫人和展培那里姑且不说,只就江氏就先会要了他的命。
    “大小姐——”古大夫期期艾艾道。
    琦花看着展欢颜的神情就知道她是另有打算,于是也暂时按捺下来没动。
    展欢颜一直垂眸看着窗口那里照进来的一线阳光,她不吭声古大夫就连大气也不敢喘,身上的冷汗干了又湿,不住的打着哆嗦。
    好半天,展欢颜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扭头朝他看过去。
    “大小姐,小的是真的知错了,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小的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古大夫连忙道,“这伤天害理的事小的再不敢做了,日后我在这府里就全凭大小姐一个人吩咐!”
    殊不知,展欢颜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闻言,她的唇角便毫不掩饰的展露一个笑容,缓和了语气道,“古大夫,这话你早说不就得了,我们也就不必浪费这些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