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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
    那丫头似是有些木讷,胆子又不是很大,跟在她身边一直很沉默,唯一的好处就是听话。
    此时捧着一盅甜品在手,似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鼓足勇气呈上去,小声道:“娘娘吃一点吧,那会儿在席上您都没怎么动筷子,这身子如何受得了。”
    展欢雪嫌恶的斜睨了一眼她,却没有如柠欢料想中的那般掀翻在地,迟疑了一下倒是将那瓷盅接了过去,用汤匙搅着慢慢散热气。
    柠欢的神色之间有些微的欣喜,一时间便有些忘情,想要找点话题调节一下这屋子里的气氛,仍是小声的说道,“奴婢刚从厨房回来的时候,遇到大小姐回府了,还有——”
    话音未落,就见着展欢雪的脸色突然一沉。
    柠欢的脸色一白,立刻闭了嘴。
    展欢雪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的盯着她。
    柠欢一怕,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慌忙跪了下去,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不该乱说话的!”
    展欢雪是一听到展欢颜的名字就是满腔怒火,可是看柠欢的这个模样也觉得无趣,厌恶的吐出一口气道,“我又没说什么,起来吧!这么点的胆子,以后我还能指望你点什么?”
    她的神色有所缓和,柠欢却不敢掉以轻心,爬起来之后终究是心中困惑,还是小心翼翼的试着开口道,“娘娘是不是不喜欢大小姐?”
    展欢雪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柠欢想了一下,倒是觉得她今天好说话了许多,就又大着胆子道,“奴婢听说是齐国公府的世子爷亲自送大小姐回来的,两人还在大门口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大小姐才进来,世子爷对大小姐似是很好的样子。”
    “裴云英回来了?”展欢雪愣了一愣,随后回过神来,眉头就是紧紧的皱起,灵机一动道,“不对啊,她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不是该在裴家用膳的吗?”
    再想到北宫驰也在那边,脸色就越发阴沉的近乎狰狞。
    柠欢却没在意她喃喃自语的话,只就有些沉醉的揣测道,“娘娘您说大小姐和齐国公府会不会亲上加亲啊?”
    如果展欢颜嫁了裴云英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将来的国公夫人,地位可不比她这个梁王侧妃低。
    展欢雪的心口一堵,忽而扭头狠狠瞪了柠欢一眼。
    柠欢的脸色惨白,在她这样的逼视下不觉的后退一步。
    “她倒是想!”展欢雪咬牙切齿,高抬着下巴带着鄙夷的神色,冷冷道,“且不说裴家会不会愿意娶她这么不会下蛋的贱人,只就咱们王爷——”
    北宫驰如今已经成了她心里的疙瘩,每每提起都是爱恨交加。
    柠欢看着她逐渐扭曲的面孔,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展欢雪兀自死神片刻,忽而便是神色一改,便是声音洪亮的笑了出来,笑声缕缕在屋子里回荡不觉,听的人头皮发麻。
    “王爷想要的,还没有拱手于人的道理,等着瞧吧,终有一日,她会生不如死!”展欢雪的声音冷凝,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展欢颜和北宫驰孩子间算是对上了,那两人的性子——
    到最后,她展欢颜也唯有死路一条。
    柠欢是反应了一下才隐隐有些明白了她的话,愕然一惊,猛地捂住嘴巴,不可思议道,“娘娘您是说王爷他——他——和展家大小姐——”
    展欢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警告道,“记住什么样的话能说,什么样的话不能说,否则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柠欢的身子一抖,连忙垂下眼睛。
    柠欢的胆子小,是以展欢雪对她也放心,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下午的时候展欢雪就提前回了梁王府,彼时那偌大的王府中十分空旷,裴思淼和北宫驰还在裴家饮宴,是直至日暮十分才回。
    月影阑珊,在花园里打下一片一片连绵的暗影,忽而便见一个娇小瘦弱的影子鬼魅般从王府西边侧妃娘娘的院子出来,直奔主院而去。
    彼时的主院我房里,裴思淼正坐在镜子前卸妆,乌黑发丝垂落,却在镜中衬出她眼底的一抹苦涩。
    旁边服侍她的乳母曾妈妈叹一口气,低声的劝道,“王妃,王爷许是真的有公务要处理,他是去的书房,又不是去了西院,您看开些,后头的日子还长着呢。”
    裴思淼回过神来,仰头,神色哀哀的看向她道,“奶娘,我不是为了今天这事儿吃味儿,而是左思右想,总觉得我同王爷之间的这个日子过不怎么对味儿。”
    曾妈妈愣了愣,不解道,“王妃怎么说这样的话?你们新婚燕尔,王爷的为人又谦和,并且里里外外也都给你做足了脸面,咱们女人家,要的不也就是夫妻和乐么?”
    “话虽这么说——”裴思淼苦笑。
    他和北宫驰才刚刚大婚,北宫驰对她不说是有多亲昵温柔,但也算是体贴了,几乎面面俱到,给了她这个正妃该有的一切尊重。
    当时因为祖父突然提出让爵分家,变故突然她还十分忐忑,生怕北宫驰会为此而看轻了她,所以成婚之前的那段时间她都一直过的小心翼翼。
    待到进了梁王府,这才放下心来。
    北宫驰对她,该有的尊重和礼让都有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是在床第间那般抵死缠绵的时候,她都觉得那个和她体温相融纠缠在一起的男人似乎离着她很远,远到让她永远都窥测不透他心中所想,仿佛是随时见到的都是他带着一张面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张脸。
    早在三年前的单太后的寿宴上,她的眼里便存下了这个温润如玉又风度翩然的男子,只是那时候揣了满腔的相思却总要将他视为云端的神,不可企及。后来传出他为了展欢颜特意去忠勇侯府登门造访的事,她在心里都有不可遏止的嫉妒。
    今时今日能够嫁给他,就恍如做梦一般。
    眼前的男子,就是一直盘桓于心的模样,可是在这样触手可及的距离之下,她却忽而觉得陌生。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可是也许其他人都无法理解。
    裴思淼想着,就兀自甩甩头:“奶娘你说的对,可能是今天太累,我想的多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嗯!”曾妈妈笑笑,扶她起身往内室走去,刚要取了寝衣替她更换,就听外面有节奏的三次叩门声。
    裴思淼的步子一滞,神色敛起,侧目对曾妈妈递了个眼色。
    曾妈妈会意,立刻正色点头,开门把匆匆而来的柠欢让进门来,不悦的皱了眉头道,“怎么这样冒冒失失的就跑来了?不是叫你暂时先别动吗?省的惹人怀疑!”
    “奴婢心里有数,没事!”柠欢道,语气干净利索,神色之间竟是恍然变了一个人,哪里还有半点怯懦木讷的样子?
    她的眸光闪烁,眼睛里精光四色,走上前去给裴思淼见礼:“奴婢给王妃请安。”
    “嗯!”裴思淼淡淡应了声,顺手把解开一般的衣襟再度拢上,随意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道,“你这么急着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今天去展家,有事发生?”
    “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事,不过奴婢听了一个消息,觉得有些紧迫,便赶过来和王妃先说一声。”柠欢道,对着裴思淼满面都是讨好的意味,凑上前去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裴思淼的面色不由一变,猛地拍案而起。
    曾妈妈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门外,连忙过来拉了她一把道,“王妃,您小声点,当心隔墙有耳,要让人发现柠欢来了您这里,就得不偿失了。”
    自从知道自己是要和展欢雪同日进门的,裴思淼就已经开始暗中筹谋准备,重金收买训练了两个丫头,又送到熟悉的人牙子手里,她很清楚展欢雪在展家的地位,料准了进门之后展欢雪一定会第一时间将展老夫人安排的人手换掉。
    所以柠欢和她事先准备的另一个丫头宁巧被混在一大批的丫头中间被带了来,本来她是按照展欢雪的性子量身训练的这两个丫头,可是不想展欢雪也学精明了,不仅瞧了两人的性子,更是叫人暗中去打听了两人的家世,最后果断的把家里还有幼妹的宁巧放弃了,只留了柠欢一个。
    为了从一开始就能完全掣肘住展欢雪,柠欢的作用就十分重要了,这才没几天,可不能叫她就这么被抖出来。
    裴思淼震惊过后已经飞快的缓过劲来,只是神色间还有几分惶然的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曾妈妈不明所以,满脸狐疑,也不敢贸然打断她的沉思,只在旁边焦急的看着。
    裴思淼皱眉似是思量了许久,然后才又重新抬头对上柠欢的视线,确认道,“这个消息,你确定属实?”
    “奴婢瞧着展侧妃提起那大小姐时候的神情,那是真真恨得入骨,当是不会无中生有。”柠欢道,语气肯定,“而且之前的传言不也说是——”
    瞧着裴思淼的脸色,她却没有把那句话说完,赶紧转移了话题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展侧妃反倒是不足为惧了。”
    北宫驰当初真正看中的人原来真的是展欢颜?
    怪不得今天在裴府她就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
    裴思淼的心绪不定,心里不住的权衡着此事,一边对柠欢挥了挥手,“你先去吧,这几天没什么事就先不要往这边跑了!”
    “是,那奴婢先行告退。”柠欢行了礼,曾妈妈先探头看了,确定院子里无人便放了她出去,折回来的时候才忍不住问道:“柠欢说了什么让王妃您都乱了心神!”
    “奶娘!”裴思淼没有马上回她话,而是神色游离的又兀自思量许久,忽而唇角弯起一抹神秘而诡异的笑容,一字一顿道,“我想或许有机会可以让父亲得到国公的爵位了。”
    曾妈妈的身子一震,见鬼一般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整了半天才一个机灵道,“王妃,奴婢知道您和老爷他们都不甘心,可这爵位更替是朝廷的事,您这一介妇孺——”
    “我是不行,可是王爷呢?”裴思淼一笑。“我是不行,可是王爷呢?”裴思淼一笑森然,眸子里闪烁着幽暗的锋芒深深看了曾妈妈一眼,“若是王爷肯于出手助我们一臂之力,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北宫驰贵为亲王,又是当朝皇上唯一的兄弟,可谓是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座国公府算什么?只要他肯帮忙,还愁办不成事。
    只是想着,裴思淼就已经隐隐有了几分激动。
    “可是现在这个当口——”曾妈妈还是犹豫,“您这过府才没几天,对于王爷的性情也都还没有摸透,是不是再等一阵子。”
    “我既然嫁过来了,与王爷自然就是一条心的。”裴思淼道。
    若是没有展欢颜这回事,她也未必就这么心急,可既然抓住了可趁之机,就再没有坐以待毙。
    曾妈妈满眼忧虑,张了张嘴,还想再劝的时候裴思淼已经不耐烦的冷了脸道,“奶娘你也不用觉得是我忘本,在这件事本就是祖父偏心,父亲也是他的亲儿子,他既然都能将我们一家从国公府里赶出来,现在我和父亲另起打算又有什么不对?”
    世袭的爵位历来都是嫡长子来承继,裴广元又无病无灾的,这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自家老爷却一直在暗中觊觎,那么多年老国公爷就是看在自己亲生骨肉的份上没有点破,如今把二房分出来,也是为了避免萧墙之祸,和整个家族的传承延续。
    看是裴思淼和她的父亲一样对此执念太深,曾妈妈也不敢劝的太多,无奈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
    次日傍晚,北宫驰从衙门回来,裴思淼得了消息就带着准备好的补品去了他的书房。
    守在院子里的孙逊颇为意外:“属下见过王妃!”
    “嗯!”裴思淼点头,微微笑道,“我听说王爷回来了,过来看看,王爷他在这里吗?”
    “是!王爷在书房。”孙逊道,心里却带了几分为难的微皱了眉头。
    北宫驰平时是不准任何人随便接近他的书房的,裴思淼虽然说是梁王妃,但是孙逊却很清楚——
    这不是他理想中的王妃。
    一则出身,二则秉性脾气,如今都不得北宫驰的满意。
    裴思淼见他迟疑也只当不察,反而十分体谅道,“你去替我通传一声吧,看看王爷是否得空见我,若是王爷还有公务要忙那便算了。”
    她如此和气的请求,孙逊反而不好拒绝,吃了一下只得点头:“好,那么就请王妃在此稍后片刻。”
    裴思淼颔首。
    孙逊这才转身匆匆过去,敲门进了北宫驰的书房。
    这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北宫驰的心情都不好,从宫里回来,多数时候都把自己关在书房,别人以为他是在处理公文,实则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却是什么也没做,只就对着桌案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封失神。
    “王爷,王妃来了!”孙逊进门,小心翼翼的试着开口,“说是想要见您!”
    “哦?”彼时北宫驰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闻言就是唇角微扬,笑了笑。
    他这一笑,甚为诡异,孙逊心头一紧,忙道:“王妃说如果王爷这里不方便她可以先回。”
    孙逊兀自说完,面对北宫驰好整以暇的目光,想了想又补充道,“展侧妃新买进府的那个丫头是王妃的人,昨儿个三更半夜那丫头去了趟主院,可能是和此事有关。”
    不得不说,这裴思淼也是有些心思手段的,已经懂得这样的未雨绸缪。
    北宫驰的脸色冷了冷,忽而便想到那女人与他针锋相对凌厉而不可一世的模样,心里便有了几分暴躁。
    孙逊久等不得他的回答,已经俨然做好了出去回绝的准备。
    不想北宫驰却是忽而又再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