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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好,你们男人现在都这样了是不是?
    ·
    何川舟在车上换了双平底鞋,顺口问道:“送你去哪里?”
    “先去医院吧。谢谢。”去医院拿那束白玫瑰,现在是穹苍日程表上置顶标红的事项。穹苍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束清纯的玫瑰花了。
    何川舟不知道她的表情里为什么突然多出了两分复杂,以为她是在抵触医院,轻松地转移了话题道:“今天见李凌松,给我的感觉很特别。”
    穹苍脸上的苦意的确消失了,唇角微微下压,沉声道:“坦诚。完美。”
    何川舟点头,带着一丝凝重道:“我在见李凌松之前,先问了几个认识他的人。李凌松从小家庭幸福,成绩优异,备受关注。高中开始出国留学,学成后积极回国任职。认识他的人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包括他的前妻和他的学生。当然,他也不是没跟人发生过矛盾,只是大部分都不严重,而且并不全是他的错误……总之,他的履历和人生经历,都说明他是一个出色、高尚、优秀的人。”
    穹苍没什么反应,淡然地看着窗外,瞳孔里掠过一行行绿色的林荫道。
    关于李凌松的优点,方起起码跟她念叨过十几遍,比何川舟现在描述的要更具有艺术性的夸张。
    李教授就是有这种吸引迷弟的魅力。
    何川舟顿了顿,缓缓打过车辆的方向,问道:“你觉得一个人真的可以伪装一辈子吗?甚至可以骗过天底下所有的人。”
    从车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将她眉宇间的皱纹映成一道阴影,为她原本就英气的五官增加了一股凌厉。
    穹苍闻言转过头,看着她认真道:“如果你觉得是他,那就认准了查。说不定查着查着,就有其他人出来了。何况,他确实不那么清白。”
    哪有这么莽的调查方向?那他们李局的头发估计都要掉光了。
    何川舟多瞅了她两眼,失笑道:“他不是你的亲戚吗?我以为你会为他说两句好话。”
    “嗯?以我和他的关系,我的理智还不允许我偏颇。”穹苍鼻翼翕动,哂笑道,“看来做我的亲属,也没什么好处。”
    何川舟感慨道:“看来真的是吵架了。”
    穹苍恍了下神,而后摇头道:“没有,不算。只是我们对未来的理解出现了不同的认知。”
    何川舟问:“你的认知是什么?”
    穹苍嘴唇嚅嗫,脑子转了一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生硬地问道:“上次那个袭击我的毒贩呢?”
    何川舟闻言脸色立马变得不大好看:“还在禁毒大队那边。那个人毒瘾很深,一直装疯卖傻。清醒一点的时候去审问他,他就什么都不承认。他说自己当时吸毒过量,上街后出现幻觉失去了意识,才会对你发狂。现在已经不记得那时候做过什么了。”
    穹苍冷笑了下,说:“他知道我是谁,他叫了我的名字。他是故意跟踪我的。”
    “没有监控,无法证明。”何川舟瞥了眼后视镜,问道,“你认识他吗?”
    穹苍摇头:“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
    “没关系。”何川舟说,“明天我就把他提过来,看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穹苍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些许的不确定道:“其实我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何川舟就喜欢各种发散性的思维。她笑道:“说。”
    穹苍:“他当时叫住我,很激动地说,我想害死他,他就杀了我。下手的力道十分强劲,杀意真实。结合他当时因为吸毒,大脑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他说的是内心的真实想法。想杀我的人是他自己,不是别人的唆使。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跟他应该没有关乎性命的利益冲突。唯一一件姑且还算有交集的事情大概就是……”
    车辆从一座高架桥下驶过,阴影从车头笼罩过来,像一张灰色的巨口将她们吞没。
    “范淮?”
    何川舟说出的两个字安静的车厢里有种特别的震撼。
    穹苍沙哑的声线在空气里颤动:“他当时的行为,差不多是当街行凶。这样的举动透着愚蠢,也毫无意义,与幕后人原先的行事作风完全不符。我认为这是他自作主张做的决定。或者当年,幕后人帮他嫁祸范淮,成功逃离法律的制裁之后,也像离开韩笑等人一样,离开了他。这么多年,他一直安然无恙,我的突然出现,让他察觉到了危机,然而他已经没有能求助的对象。加上毒品对大脑刺激,以及多年瘾君子的阴暗生活影响,他冲动之下,尾随在后想要找我报仇……”
    何川舟没有说话,但眉间已经蹙起几道褶皱。
    那位“主动上门”的瘾君子,会是范淮案的真凶吗?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那个人应该要更加神秘、更加聪慧、更加稳妥,才能避开那么多专业人士的严密搜查,才符合他们对boss的印象。
    结果,出现的居然只是一位肖似泼皮无赖的瘾君子?还以如此可笑的方式隐藏在他们的视线下?
    是的,他们似乎忽略了,类似韩笑、梅诗咏等人,她们都不算很聪明的人。剧本的纂写者,要比真正的凶手可怕得多。
    何川舟先前有过类似的隐约的猜测,但是她没有穹苍那么肯定,而一旦顺着这个想法深入思考,她的大脑思维就开始翻涌起猛烈的风浪,将她原本持有的信息和情报搅得粉碎,再在空中重新组合。
    何川舟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剧烈,思路在清晰与混乱之中交织,想让穹苍接着往下说,把事情条理地分析一遍,还没来得及开口,挂在前面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何川舟一面放缓速度,找路边停车,一面戴上耳机,接通电话。
    来电的是她手下的一位警员。
    简短的几句交流之后,何川舟挂段通讯,同时表情恢复了平静。
    “不急的话,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穹苍狐疑问:“怎么了?”
    何川舟严肃地说:“有几位受害人家属去了局里,想要见我。”
    穹苍:“谁?”
    何川舟道:“证人的家属。”
    丁陶(三夭化名)、吴鸣(化名)、梅诗咏。三位证人都已经基本确认当年给范淮是做了伪证,社会风向难免会受到影响,另外两位证人的家属,恐怕要坐不住了。
    “在几位证人里,他们的证词其实是最让我在意的。”
    何川舟调转方向,踩着油门往另外一条路上开去,手指不住敲击着方向盘。
    “我跟他们接触过,也做过多次调查。我觉得他们……的确没有说谎。”
    第108章 家属
    汽车在公安局前面的空地上停了下来。一个漂亮的甩尾,直接飘进停车位,穹苍差点被何队收尾时的惊人车技给飙吐出来。
    何川舟见她面色发白,惊讶道:“你不习惯坐飞车?”
    穹苍:“……”这是什么必须会的技能吗?
    何川舟肯定地告诉她:“是的。”不会飙车问题不大,但不会坐车问题非常大。
    ……就算是这样,穹苍最多也只能发展一下扣扣飞车。
    何川舟给她搭了把手,笑道:“下来吧。”
    穹苍踩到实地,瞬间感觉好了很多。
    “来,这边。”
    何川舟领着她,朝会客室匆匆赶去。
    房门推开,里面几位纷纷望了起来。
    这次来的其实是两大家人,一共有十多位。两边亲属应该是互相间商量过,最后决定一起来警局说个明白。
    他们家人已经去世,死于非命,凶手至今还未对外公告。不仅死因未明,还要蒙受做伪证的指控,身为家属他们无法接受。
    何况他们也想知道,范淮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他们尊敬的长辈,有没有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
    “何队,你来啦!”负责招待的警员不由大松了口气,快步过来朝她介绍道,“何队,这边是孙乾的家人。这位是孙先生的妻子。”
    穹苍的视线第一时间飘了过去。
    孙乾,范淮案第一位死亡的证人。男性,六十三岁。
    孙夫人如今也已经六十多岁了,这个年纪,保养得当的老人其实不至于显得如此苍老。可是她因为丈夫骤然离世,承受了一次巨大的打击,导致原本还算康健的身体宛如被抽去了精气神一样,快速憔悴下来。耷拉的眉眼里看不出多少生气。
    警员又指着对面座椅上的几人道:“那边是马成功的家属。他的两个儿子和两位儿媳。”
    马成功,范淮案第三位死亡的证人。男性,五十七岁。
    何川舟与穹苍,不着痕迹地在几人脸上打量了一圈。这些人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戾气,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坐姿端庄,看着都是些有礼貌的人。见二人出现,他们脸上闪现些许的激动,但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说明他们来这里,的确不是为了闹事。
    能和平对话就好,否则那么一大帮人,何川舟也要感到头疼。
    孙老太太一看见刑侦支队队长出现,立马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何川舟走近。因为着急,她走得颤颤巍巍,边上子女连忙伸手搀扶住她。
    老太太的眼中有泪光闪动,浑浊的双目诚恳地看着她:“小何同志是不是?这位同志,我丈夫不可能故意做伪证的呀!我仔细想了好多遍,我觉得真的是误会!”
    何川舟安抚地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往桌边走去,说:“不要急,先这边坐。”
    孙夫人被动地坐下,嘴里还在反复重申道:“没必要害他,那么年轻的小伙子,我们跟他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他,你说是不是?”
    对面的人跟着点了点头。
    穹苍关注着孙夫人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细节,凭她多年的生活经验,找不出任何关于谎言的痕迹。倒是从她朦胧的眼睛里,看出她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孙乾家里是开相机店的,但并不是什么名牌专卖店。孙乾喜欢收藏相机,所以开了一家修理店,顺便卖各种二手相机。
    穹苍看过的几份资料,对于案情细节写得不是很详细,只知道孙乾的证词,最终敲定了范淮劫财行凶的动机。
    何川舟轻声安抚着,让孙夫人把过程再说一遍。
    即便已经过去许多年,孙夫人依旧记得当年的每一个细节,因为在许多个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都要忍不住再问自己一遍,他们当时给的口供说清楚了吗?就那么决定了一个青年的一生。责任太重了。
    孙夫人用力吞咽了一口,缓缓说道:“我们家老头儿,是个喜欢聊天的人,年纪越大话越多,每天叨叨个不完,经常拉着店里的人唠嗑。那个年轻人,是我们的一个老顾客,他来店里从来不买东西,因为没有钱,但是他很喜欢往我们店里跑。一放假就过来。看看相机啊,交流一下技术什么的。老头儿就跟他打听,两人说说闲话,我还笑他们像忘年交。”
    孙夫人低下头,神色黯然道:“那天晚上,他过来,说要买一架他看中了很久的相机,让老头先给他留着。那台相机七八成新吧,老头子把坏的地方都翻新了,一般人还得卖一万左右,给他便宜了三千。但那也好贵的,他一个学生哪里买得起?老头子就问了他一句,‘小兄弟,你父母同意给你买相机了啊?’……”
    她还记得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斜背着一个黑色书包,闻言笑了起来,瞳孔底下倒映着光彩。
    “我没向我爸妈要钱啊。”
    “那你哪来的钱?”
    青年眨了眨眼睛,不正经道:“抢的呗,哪里来的钱?”
    穹苍说:“这是开玩笑的吧。”
    ——“你这件衣服哪来的?”,“偷来的啊还能哪来的。”
    年轻人对于一些无聊问题揶揄的回答,然而那并不代表他们的本意。如果范淮真的有劫杀的打算,绝对不可能在行动前那么轻松地说出来。
    孙夫人干瘦的面皮一阵抖动,干哑地说道:“我也觉得是开玩笑的。老头子嘴快,说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觉得会给那个小伙子带来麻烦。可是那天晚上,范淮确实背了一书包有点打湿的钱过来,还把账给结清了。”
    何川舟一手按着她的背,回过头朝穹苍解释道:“这上面主要是时间的问题。”
    同一天晚上,在距离店铺不足一公里的后巷,一位记者被残忍杀害。
    生前她刚去银行领了七千块钱,经比对,正是范淮拿去结账的现金。同时法医验尸确认,死者的死亡时间与范淮行动的时间完全符合,他有充分的作案时机。且范淮有二十分钟的空白时间无法得到证实。再加上其余证人的证词。多道箭头一齐指向他,最终法官判定了他的犯罪事实。
    孙夫人又要站起来,向穹苍证明道:“我……当时警察问了,我们没多想,就说了出来,但我们没有说谎,也没有添油加醋。那天他们对话的时候,我就在店里,我是亲耳听见的!我一把年纪了,半只脚都在棺材里,我不能做那样昧良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