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娟抖着嘴唇，用尽最大的力气，才没将贺芸直接撵出去。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总之，我自认问心无愧。”
    说完，她再没看贺芸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贺芸盯着贺娟的背影，总觉得自家大姐好像哪里和过去不一样了。不只是说话文绉绉起来，还多了点什么，她能感觉得到，但说不出来。
    贺芸紧咬住下嘴唇。
    大姐的这种变化，她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晚上，加工部下班，苏云芝回来后发现家里多了两个陌生的面孔。
    结婚后，贺芸跟贺娟走动的本来就少，苏云叶和苏云雪两个亲外甥女都没大见过，更加不认识苏云芝。
    等她从贺娟口中弄清这小姑娘是谁，脸立刻就黑了。
    “大姐，你怎么回事，苏家人也能让住进家里？小心要不了多少天，他们一大家子都能搬进城，住进你家。”
    苏云芝脸色一下就白了，眼窝里汪着两团泪水，委屈道：“我没有……我和家里，已经撇清关系了。”
    “哼，你说撇清就撇清，你们老苏家就没一个能信的。要我说，你就是看我大姐脾气软，好说话，就蹬鼻子上脸，分明她都被你家赶出来了……”
    “够了，贺芸，别说了！”
    贺娟突然出声，打断了贺芸的话。
    若是在过去，贺芸绝对不会听话，甚至还会和贺娟吵上一通。
    可此刻，她却在噎了一下后，虽一脸不忿，仍闭上了嘴。
    对贺芸的反应，贺娟有些诧异。
    可她没心思去多想，眼见苏云芝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她赶忙把人拉到一旁软言安慰。
    苏云叶旁观一切，默然走过去进厨房端咸菜和窝窝头，直接无视了贺芸母女。
    一时间屋里气氛骤然下降。
    遭到冷遇，贺芸就跟没感觉似的，仍坐在桌子边等着吃饭。
    许秀花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在位置上坐立不安，最后干脆站起来跑去厨房帮忙。
    看她主动来套近乎，苏云叶也没多搭理，只把手里盘子往许秀花手里一塞。
    能干活，就多干点，总归不能上她家来吃白饭吧。
    等贺芸看到摆上桌子的饭菜，脸都绿了。
    她原本指望着能上大姐家来打打牙祭，在贺明家里，上一顿土豆，下一顿土豆的，吃得她都便秘了。
    可哪想，这儿还不如贺明家，只有咸菜和窝头。
    贺芸气呼呼的不肯动筷子，苏云叶也没管她，自顾自拿了筷子夹起一块咸菜，又拿了一个窝头吃起来。
    许秀花咬咬嘴唇，最后也伸手拿了个窝头。
    这会儿，贺娟带着已经脸色正常的苏云芝，还有刚放学回来的苏云雪，一块儿坐到了桌边。
    见大家都热火朝天的吃起饭来，没人觉得有啥不对，贺芸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原来大姐家都是表面功夫，看着住的像模像样的，都是拿出去给人看的，实际上偷偷躲在家里啃窝头就咸菜，过得也太寒酸了。
    这么看起来，大姐带着两个孩子，在城里生活得也不咋地嘛，没啥好羡慕的。
    贺芸心里平衡了不少，嫌恶地拿了个窝头，也吃起来。
    等晚上，睡觉成了问题。
    大床上只能睡下贺娟跟苏云雪，另外一张行军床一直是苏云芝在睡，这样勉强才够。
    突然多了两个人，实在没有地方安置了。
    还没等贺娟想法安排，贺芸反倒自行安排上了。
    “我看云叶那床不小，就让秀花跟云叶挤一挤，行军床大姐你去睡，云雪和苏家那孩子都长得小，我和她们挤一挤，大床上也能睡下了。”
    这个安排法，差点没给苏云叶气乐了。
    她最不喜别人睡自己的床，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如此，尤其这个要睡她床的人，还是许秀花，那更想都别想。
    “我晚上睡觉不老实，最喜欢踢人了，万一把秀花姐给踹到床底下，那可不大好。再说，外屋的床也就只能睡两个人，让小姨在床上挤着睡，也不是待客之道。我看，还是在屋里地上打个地铺吧。妈，回头你给小姨和秀花姐多铺两床褥子，这两天天气挺暖和，应该冻不到的。”
    贺芸听了，差点没气冒烟。
    她大老远从公社进城投奔她们，末了竟然让她睡地铺，简直岂有此理。
    她才要发作，苏云叶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仿佛淬着寒冰，让贺芸冷不丁哆嗦了一下。
    “睡地铺就睡地铺，又少不了一块肉。”
    贺芸嘴里嘟囔着，视线却向贺娟扫过去，期望一贯疼她的大姐，能替她说句话。
    然而贺娟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地准备褥子，打地铺去了。
    若是放在过去，贺娟是宁可自己睡地铺，也不会让贺芸睡地铺的。
    可今天贺芸那几番话，着实伤到了贺娟。
    她蓦然发觉，这么多年来，对小妹一味的放纵和忍让，对贺芸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
    或许反而是害了她。
    当夜贺芸气鼓鼓地带着许秀花睡在了地铺上。
    说是地铺，可贺娟生怕她们娘俩着凉，铺了好几床褥子，又软又暖和，睡起来舒服得很。
    第二天早上，早饭仍然是咸菜和窝窝头，只是多了一碗玉米糊糊粥。
    依然是苏云叶的主意，想让她们家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两个人，没门！
    吃完早饭，苏云雪背着书包去上学，贺娟和苏云芝也随后出门，去了加工部。
    家里一时间只剩下贺芸母女跟苏云叶三人。
    对这对母女，苏云叶是眼不见为净。
    可放任她们单独在家里待着，她又不放心，索性进厨房边做辣椒酱，边随时看着那两人。
    吃完饭，贺芸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便又站起来东瞧西看的，等看到五斗橱上放着的一个黑匣子后，好奇地拿了起来，左右摆弄。
    啪一声，她不小心触到一个开关，倏然间从黑匣子里传出一阵悦耳的女声来。
    贺芸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把那黑匣子给扔了。
    许秀花也被声音吸引过来，看着会发声的黑匣子，半晌惊喜道：“难道这就是收音机？我听爸说起过，说这个会发声，里面会放音乐，还会播新闻，一个要好多钱呢。”
    贺芸吃惊地掂掂手里的黑匣子，看不出来这竟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