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芝算了一下，要做两份工作，等于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全部要投入到工作中，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句‘辛苦一些’，而是需要超凡的毅力来支撑了。
    对于何汉平，苏云芝打心眼里感到佩服。
    如果换做是她，这么大的工作强度，一天两天倒还好，常年坚持首先身体就要扛不住了。
    苏云芝也跟何汉平说了她自己的打算，确切地说，是苏云叶为她安排的发展路线。
    等拿到了初中毕业证，她还要继续读夜校，拿到高中文凭，或者去读中专。
    苏云叶想让她念个会计专业，将来做厂里的专职会计。
    这些都是一早定好的，对于苏云叶的安排，苏云芝当然高兴，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幸运，有堂妹在一步步为她安排好未来，万事都不用自己操心，只要认真学习就行了。
    很多次苏云芝都庆幸，幸亏当初她鼓足勇气离开了家，去县城投奔了贺娟和苏云叶，否则现如今她肯定被家里逼着嫁了人，过着干农活，带孩子，伺候婆家一大家人的日子，就像贺娟当年在老苏家时那样。
    现在只要想一想这种生活，苏云芝都觉得后背冒寒气。
    还好，她从那样的生活中挣脱了出来，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生。
    当苏云芝把自己的事情给何汉平讲了一遍后，何汉平也用佩服的目光看着她。
    “你很有勇气，不是所有农村的女孩都敢于像你一样，逃脱自己的命运。我堂姐当初就是迫于压力，最后向家里妥协，结果……并不太好。不过好在，后来她又争取到了幸福，也算是苦尽甘来。”
    只提了这么一句，何汉平就没再多说关于自己堂姐的事，又开始指导苏云芝掌握还不太牢固的那部分知识点。
    有何汉平的帮助，苏云芝渐渐喜欢上了夜校的生活。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
    学生们都自觉地放下笔，何汉平开始挨行收卷子。
    被收走卷子的同学有的兴奋，有的一脸愁闷，但都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苏云芝特意磨蹭了一会儿，等到何汉平将卷子全部收好，装进包里准备走时，她追上了他。
    “何老师，我们一起走吧，我有话想和你说。”
    大杂院离何汉平的家很近，有时下课晚了，何汉平不放心，会送她回家。
    “好啊，一起走吧，我去拿自行车。”
    何汉平笑着道。
    两人并肩走在马路上，虽然已经八点多了，但夏季的夜晚散尽白日的暑气，有丝丝夹裹着凉意的风拂在脸上，很是舒服。
    马路上散步的人很多，其中大部分是情侣，手挽着手在压马路。
    两人走在其中竟然出奇的和谐，一点不显突兀。
    “这次考试感觉怎么样？有把握能考过吗？”
    “我找你就是想说这件事。考试的时候，我大致算了一下分数，通过考试基本没问题。”
    “那是好事啊！”何汉平笑呵呵地说。
    “可……可我听说去了初二的班，就要换老师上课了。我……我有点……”
    ＇舍不得＇三个字就在嘴前，可苏云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有点害怕是吗？”
    “啊？”
    苏云芝怔住了。
    何汉平笑笑：“别怕，教初二课程的钱老师，为人很好的，也很有耐心，到时我和她打声招呼，让她多照顾你一点。”
    这个女学生刚来班里时的腼腆模样，何汉平还记忆犹新。
    苏云芝嘴角动了动，想笑却没笑出来。
    “何老师，这段时间多谢你了，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不能这么快就通过初一考试。”
    “我只是辅助作用，重点还是你自己认真，学习动力足。”
    说完这两句，两人突然都沉默下来，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何汉平觉得，平时和苏云芝一块走，聊得最多的是不会的题目。考试结束了，突然间不用聊题目，一下子就没了话题。
    他看了眼走在旁边的苏云芝，见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汉平觉得，自己怎么也要找些话题说说，不然就这样走着也太尴尬了。
    “云芝……”
    “何老师……”
    哪知，两人竟然同时出了声。
    “你先说。”
    何汉平笑着道。
    “不，何老师，还是你先说吧。”
    苏云芝脸一下就红了。
    好在夜色中，昏黄的路灯下，何汉平并没有看清她的脸色。
    “我想说，就算是去了其他班，有问题一样可以来问我，千万别有任何顾虑。”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苏云芝小声道。
    “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啊？”苏云芝反应了一下，“我……就是……我……”
    她支吾了半天，最后到底还是说不出来，眼看快走到大杂院门口了，她一狠心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拎兜，快速放在了何汉平的自行车筐里，然后撒腿就跑进了大杂院。
    这一系列动作太快，快到让何汉平都来不及反应。
    这姑娘到底放了什么？
    想到某一种可能，何汉平皱起了眉头。
    过去教过的女学生里，也不是没有送他东西的，甚至有大胆的女生，直接塞给他纸条。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何汉平后来就尽量注意少和女学生来往。
    至于苏云芝，完全是初来班级时，她胆怯的模样让何汉平觉得不多照顾些，心里过意不去。
    可如果给她造成了错觉，那可就不妙了。
    何汉平心里沉甸甸的打开了拎兜，里面放着一个油布纸包，还有一封信。
    果然……
    何汉平心情更沉重了。
    一想到今后和苏云芝也得保持距离，他觉得有些遗憾。
    可自己是老师，碰到这种事情，说是没法说的，只能冷处理。
    何汉平拿起叠的方方正正的信纸，展开来，逐行看了下去。
    将信从头看到尾，他紧锁的眉头逐渐伸展开。
    最后何汉平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解放鞋，笑着摇了摇头。
    信并不长，苏云芝只写了几句话。
    “何老师，课程结束，很想表达对你的谢意，却又不知该送些什么好。前几天注意到你的鞋破了，就唐突的买了一双想送给你，也算是对这段日子补课的感谢，请你不要嫌弃，一定收下。”
    落款处是三个娟秀的小字：＇苏云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