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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傍晚魏老太太醒时, 陈萱就把晚饭安排好了, 李氏魏时一家子过来的早些, 李氏跟陈萱在厨下烧菜, 还有刘嫂子王大妹帮忙。待把一桌家常菜整治上桌, 魏老太太见儿女孙辈都在跟前, 嘴上不说,心下十分高兴。魏金已是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娘问老家的情形, 魏老太太小睡一觉,来了精神,就跟大闺女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因为魏金小时候也是在老家长到十来岁才跟着魏老太太来了北京, 对老家印象特别深。魏金道,“那会儿个咱家每天也特别热闹,就是李大户家的太太不招人待见, 每次都是咱们吃早饭时她过来,还要蹭顿早饭吃。后来打牌都不要她了。妈, 你这回见着李大户家太太没?”
    “见着啦,还是那样不招人待见!我这好容易回趟老家,别个老姐妹都提着东西去看我,就她空着手过去,还招呼着一家子去咱家一天三顿的蹭吃猪肉炖粉条。”魏老太太撇撇嘴,对这个老姐妹很不喜, “一辈子不招人待见!”
    魏年道,“兴许人家家境差些,妈你也别这样说。”阖家去吃饭的委实不少, 也光得李太太一家。
    “差什么呀,知道为啥叫她家李大户不,三乡五里的,她家可是个大户儿,家里得一千多亩地,有的是钱,就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干攒!”魏老太太道,“活儿忙的时候她家雇长工,给长工吃白的,她自家吃高粱面儿,连棒子面儿都舍不得吃,就那天生的抠儿!”
    魏年啧啧,“那岂不是比我大姐还会过日子。”招来魏金一句笑骂。
    魏老太太笑与大闺女道,“后院儿老何家,你何家婶子还记挂着你哪,你小时候,就喜欢吃她家院里的杏儿,她晒了不少杏干,让我带来给你吃。”
    “何婶子这人是真的好,我小时候,每到杏儿快熟了,我就见天儿到她家去,有一个红的,婶子就给我打一个下来。我哪天不过去,她还要送来给我吃。”魏金笑,“何婶子跟我似的,光会生小子,他家五个小子,没闺女,可待见我了。”
    大家说着话,待陈萱李氏刘嫂子王大妹把晚饭安置好,魏老太太带着儿女们入席,魏老太太笑,“咱们今儿得喝一杯。”
    魏年道,“我跟大哥姐夫喝老汾酒,妈,你们女人孩子的喝葡萄酒吧?”
    “成!”魏老太太很高兴。
    就是魏杰说,“二叔,我大了,我也喝汾酒。”
    魏明丰哥儿裕哥儿立刻表示,他们也大了。
    “不成不成,你们还小,阿杰是做大哥的,他喝一杯还罢了。”魏时笑,“这样,等你们到了阿杰这个年纪,也就能喝了,成吧?”
    孩子们这才不闹了。
    陈萱说,“这葡萄酒也好,度数低,你们先从度数低的练一练,到时喝度数高的不难受。”给小丫头倒了杯葡萄汁,小丫头有些生气,撅着小嘴说,“凭什么都有酒喝,就叫我喝葡萄汁啊!”
    魏年忙道,“唉哟,我的好闺女,你看你云姐姐十二了,才能喝葡萄酒,你到十二岁也就能喝了。你云姐姐小时候也是喝葡萄汁的。”
    小丫头想了想,还不大信她爸的话,问云姐儿,“姐姐,是这样不?”
    云姐儿说,“是啊。”
    小丫头便不闹了,然后怅然的叹口气,“我得什么时候才能长到十二啊。”把大家逗的一乐。
    待大家都倒了酒,魏年笑,“妈,今天人头儿全,你说几句话吧!”
    魏老太太还怪羞涩的,“我不会说,你们哥儿俩说吧。”
    魏时也劝,“妈你就说几句吧?”
    小丫头坐她爸身边儿,跟奶奶隔着爸爸,她人少戏多,自以为很小声的给奶奶出主意,“奶奶,你就说,祝大家身体健康。”
    魏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笑,“那就说两句,像咱小丫头说的,咱们这一大家子,不论什么时候,有钱没钱的,都不要紧,都要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这日子过,好过赖过,只要咱用心过,咱们老魏就没笨人,没有过不好的。阿时阿年,你们都大了,都做爸爸了,这以后咱家如何,就都看你们的了。阿金你跟女婿也要好好过,丰哥儿裕哥儿都是出息的孩子,以后享孩子们的福。其他的,也没啥了,我就盼着阿银早些寻个好婆家,我一辈子的心事也就了了。来!咱们干一杯!”
    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圆饭,心里俱是欢喜。不管怎么说,一家子团圆了。
    第二天,陈萱要去李氏那里,魏老太太魏银都跟着一道过去了。魏老太太魏银除了昨天匆匆瞧了一眼,今天算是第二次过来。院子不大,就是个四合院儿,连坐北朝南的正房加上东西配间儿南屋门房门楼的,一共十五间屋,也足够住了。
    魏老太太过来不见孙子,便问,“阿杰阿明呢?”
    李氏笑道,“他们爸爸带着他们去学校了,当初跟学校办的是休学,这半年,他们都在老家自学的,如今回来了,我跟大爷商量,还是让他们继续念书。”
    魏老太太点头,“念书是正理。”
    李氏请大家坐了,端上茶来,问,“怎么小丫头没来?”
    “别提了,我说大半月没见咱家小丫头,正想亲香亲香哪,一大早就被你们大姐带王府仓胡同玩儿去了。我说不让吧,你们大姐还不乐意,说这一走得好几年见不着,现在成天霸占着我的小丫头哪。”
    李氏笑道,“大姑姐这话也在理。”
    “算了,我不跟她计较。”魏老太太挥挥手,端起凉茶喝了两口,她主要过来看看老大家可都安置好,还差什么没?李氏笑,“什么都不差,我们昨儿一来,都是打扫的干干净净,炕上铺着凉席,被子在柜里。不论家俱还是一应用的锅碗瓢盆,都有。当时我跟大爷的眼泪险没滴下来,有孩子们在,强忍了下来。要不是咱们兄弟至亲,谁会这样周到细致呢。”李氏很是感激,就是一向有些刻薄的婆婆,李氏觉着,老太太无非就是嘴上硬气,心肠也是软的。
    魏老太太道,“这都是应当的。”
    “是啊。我听阿年哥说,他们一到咱们老家,大嫂也是样样都预备出来了。”陈萱笑,“大嫂,咱们在一起这些年,虽是妯娌,也是姐妹一般的。”
    大家坐在一起说说话儿,李氏说到云姐儿的事,李氏道,“我跟大爷想着,云姐儿现下还小,我们也回北京了,还是让云姐儿跟我们在北京吧。待她以后读完高中,要是想留学,再让她出国,到时还是得二弟妹你们帮忙。”
    陈萱想想,长房两个儿子一个闺女,云姐儿还是小闺女,难免要偏疼一些。陈萱看向魏老太太,魏老太太琢磨一会儿,道,“这也成。”
    魏老太太主要是有自己的考量,“这回是先去趟趟道儿,要是不成,我们就还回来。”
    中午就是李氏和陈萱张罗的,魏银帮了些小忙,魏老太太仔细的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看过,看看屋子如何。李氏悄悄跟陈萱魏银说了自己想学些洋文的事,李氏道,“以后花边儿厂那边要是有外国订单,好歹我也能看看。”
    陈萱向来热心肠,又最喜人读书,当下道,“我那里有当初学洋文的教材、字典,我都给大嫂拿来,再跟大嫂说怎么学,并不很难。”
    李氏笑,“我慢慢儿来。”
    魏银道,“阿杰阿明都是打上学就学洋文的,大嫂你以后要是有不懂的,就问他们,他们法文德文也都懂一些。”
    “诶!”
    姑嫂三人说着话,陈萱跟李氏商量着,他们这趟要带大妹一道走,索性把刘嫂子派过来。李氏有些犹豫要不要雇佣人,魏银劝道,“大嫂以后得管着东单老铺和花边儿厂的事,要是每天还要张罗一天三顿饭就太累了。让刘嫂子帮着打扫一下卫生,做一做饭挺好的。”
    “成,那就先试试。”李氏便应下了。
    晚上在魏时院儿里吃的饭,长房刚搬过来,原就要吃暖屋酒的。待回了家,小丫头跟弟弟道了晚安,就跟老太太去睡了。魏年原想让闺女跟爸爸睡一夜的,小丫头还很傲娇地表示,“爸爸你想我陪你睡觉得提前跟我说啊,我今天都跟奶奶说好要一起睡了。爸爸你想让我跟你一起睡,你得提前预约啊!不然,我时间排的很满的。”
    魏年都想吐血,待小丫头腆着小胸脯,得意洋洋的下楼后,魏年跟陈萱碎碎念,“这丫头是跟谁学的啊!”
    陈萱忍笑,“儿童画本上的,刚给她讲没几天。那是说小朋友做事要有条理,有计划,有时间安排,她怎么用到这儿上头了。”
    小丫头到楼下的卧室还跟奶奶说这事儿哪,“我爸想我跟他一起睡,我说,这哪儿成啊!你又没预约!”
    魏老太太试试水温,把小丫头脱好衣裳放浴缸,问她,“啥是预约啊?”
    “就是得提前说。我都要跟奶奶睡的,我爸突然就要我跟他一起睡,多突然呀!”突然也不知从哪儿学的,总之人家小丫头常说字话儿,显着特有学问。
    魏老太太学着小丫头的口气,“是挺突然的。”
    “所以我就没答应他!”小丫头自己拿块小毛巾擦擦擦,说,“奶奶你去歇着吧,我自己洗就行了。”
    魏老太太哪儿能放心啊,“你还小,还是让奶奶给你洗吧。”
    “不行,我都五岁了,我自己洗!妈妈说五岁就是大孩子了!”
    “也不知你妈都教你些什么。”魏老太太生怕累着自己小丫头,小丫头嘴巴伶,脾气也大,她要说自己洗,你可千万别帮忙,不然要发脾气。可魏老太太也不放心孙女一人在浴缸啊,她道,“那我在边儿上坐着,一会儿凉了帮你放热水。”
    “那会儿我就洗完了。奶奶你去歇着吧!”
    魏老太太只好出去了,老人家哪儿就真放心了,一会儿扒门缝看看,一会儿再扒门缝看看,待小丫头从水里出来,自己拿干毛巾擦干,然后穿上红牡丹花儿的丝绸小睡衣,顶着一头半干的小细毛儿出来,魏老太太方松了一口气。
    这提心吊胆的,老太太给小丫头擦着头发,想着二儿媳这教育孩子的方式不对啊!这也忒狠了!哪儿有这么早就让孩子自己洗澡的啊!
    魏老太太特别不满,第二天还找二儿子谈了回话,谈的就是小丫头的教育问题。
    这事儿还没谈拢,就到了出发的日子。
    因为魏时一家都回北京了,魏金自觉又有了大弟一房做靠山,也就没让魏年再请赵家人吃饭,用魏金的话讲,“甭糟蹋那份儿钱了。”唯一让魏金比较郁闷的是,云姐儿先前说好要出国的,现在又不出去了,要早知道,就不用给云姐儿做那好几身衣裳了啊!好吧,做都做了,魏金也没闺女,只好给云姐儿送过去穿了。
    说来,云姐儿真不是魏金一路的审美。小丫头才是魏金一派的审美,出前的那日,小丫头都是穿的大姑给做的小红褂小红裙,可喜庆了!
    魏金抱着小丫头滴了好几滴眼泪,舍不得小丫头,也舍不得老娘!
    魏年定的是自北京到南京的火车票,路上起码要四五天的,之所以要先到南京是丈母娘的吩咐,闻夫人想着大家在南京聚一聚,毕竟,闻夫人不没见过小丫头,陈萱也还没见过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魏家人出发那一日,过来相送的亲戚朋友很多,魏老太太虽亦有离情,心下却极是自得,上了车还同自家小丫头说哪,“丫头,瞧见没,做人就得像你爸爸这样,会交际。瞧咱们出远门儿,多少人来送!人多,就证明人缘儿好!”
    小丫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会交际,人缘儿好!”
    “对!”魏老太太摸摸自家小丫头的小辫子,跟窗外的儿女亲戚朋友挥挥手,火车就鸣着长笛轰隆隆的南下而去了。
    第185章 临行之皇城根儿的来客
    小丫头第一次坐火车, 兴奋的不得了, 她的小绣花鞋跺了跺车厢的地面, 很稀罕的说, “奶奶、大妹姑, 咱们坐上火车啦!”她爸她妈是早就坐过火车了, 小丫头还是头一回。她见自家这个四人上下铺的一间也有门可以开关的,就开始开关这门, 还一边儿发表起感慨来,“这火车可真长,鸣笛声也特别的响。奶奶, 前几天我就给姥姥打过电话了,姥姥说,咱们一下车就有人接咱们。”
    “唉哟, 咱小丫头可真能干!”魏老太太习惯性的赞美自家小丫头。
    小孩子第一回 上火车,总是要这里看看, 那里瞧瞧的,这件事就由魏年带着小丫头去做了,王大妹也跟着,魏年带着小丫头去看了看别的车厢,还有厕所在哪里,洗手的地方。陈萱把包里的水壶水杯拿出来, 这头等座的软卧包厢都备有暖水瓶,魏银倒了两杯水晾着,一会儿大家渴了就可以喝。
    魏老太太左右看了看, 直絮叨,“听你们爸爸说,他以前坐过火车,人可多可挤了。不过他坐是好几十年以前了,这会儿不一样了啊,真宽敞,还有这硬板单人床,累了也能躺一躺。”
    魏银笑,“我爸那会儿咱家还没什么钱哪,肯定是坐的硬座,这是软铺,环境当然比硬座那边好了。”
    魏老太太感慨,“是啊,你说你爸爸这一辈子,光挣钱了,都没怎么花。”
    “要是没我爸爸,咱们一家子还在老家种田哪。我爸可是咱家的大功臣,妈,你当年真是好眼光,怎么相中我爸的?”魏银见老太太说起老爷子有些伤感,引着老太太说些开心的事。
    魏老太太笑,“他那会儿没人愿意嫁,你爸命苦,过继给你爷爷做的儿子,你亲爷爷家也不大成,不然不能把儿子过继出去。这过继了吧,你爷爷为人还不错,就是你奶奶,刁钻的十里八乡都有名儿。有这么个刁婆婆,谁敢嫁啊!我当时啥都不图,就图你爸爸是在外跑生意的。”
    “这是为什么,老家许多人其实不愿意嫁做生意的,两头儿分着,女人多是在老家服侍公婆。”陈萱现在胆子大了不少,敢凑趣问几句魏老太太年轻时的事了。
    魏老太太眉眼间透出得意,说陈萱,“要是你搁我那会儿,你这性子也就是嫁个死种地的。你们也不想想,在老家,除了地主儿家外,就是跑生意的最有钱。你们爸爸那会儿虽说还在人家铺子里做伙计,家里也没什么钱,可终是能挣着活钱的人。那种地的倒是可靠,成天介一个汗珠摔八瓣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子子孙孙都是死种地的。我宁可两头儿分着过日子,要是有命,兴许你们爸爸就能挣出家业。要是没命,我就是嫁种地也是没命啊!”
    不得不说,老太太也有老太太的智慧。魏银就说,“妈你可真精。”
    “那是!要不是我嫁对了人,能有你们今天的好日子!”魏老太太总结自己一生,“我这辈子,就是嫁对了你们爸爸,一辈子顺顺利利的。”
    陈萱笑,“要不都说老太太您有福哪。”
    “那是!”魏老太太得意一回,说陈萱,“你福气也不小!当初你爸爸也是好眼光,相中了阿年,打小儿给你们定下亲事。你看阿年,这相貌这人品,不是我吹牛,北京城里比咱家日子好过的有的是,可想寻一个像阿年这么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可是没几个。”
    陈萱不与魏老太太辩这个,只管说,“老太太说的是,现在都说我命好,遇着阿年哥。”
    魏老太太便得意的不得了。
    做妈妈的,哪个会看自己儿女不好呢?
    陈萱也是做妈妈的人,她看自家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也特别顺眼,特别喜欢。
    一会儿就见小丫头一手一瓶桔子汽水的回来了,陈萱说,“怎么买东西了,到餐车去了吗?”
    “一直走到餐车。”魏年笑,“非要给你和妈买汽车喝。”
    小丫头给奶奶一瓶给妈妈一瓶,说,“奶奶喜欢喝汽水,这瓶是给妈妈和小弟弟的。”
    小丫头这种小把戏,陈萱不用看都知道,明明自己想喝。不过陈萱给她规定过,不许她多喝汽水,顶多两天喝一次。她这是打着老太太的名义买回来,一会儿老太太喝的时候肯定也会让她一起喝的。果然,魏老太太高兴的说,“奶奶不喝,丫头你喝吧,你爱喝这个。”
    “奶奶,上次在餐厅吃饭你不还挺爱喝的么。”小丫头一幅特懂事的模样,“我知道奶奶是节俭,舍不得花钱。奶奶,咱俩一起喝吧。”
    魏老太太立刻给感动的不得了,跟小丫头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汽水来。
    陈萱都不稀罕说小丫头,老太太也是,平日里最节俭的人,遇着小丫头,一点儿原则都不讲了。
    陈萱休息一会儿就拿出书来看了,火车要四天左右的行程,因为定的是卧铺车厢,除了有些闷外,并不累。待到南京站之前,魏老太太张罗着家里人都去洗把脸,关上卧铺包厢里的小门,各人都换了干净的新衣裳,魏年刮净脸上新长出来的胡茬,女人们则都化了个淡妆,至于小丫头,一身新的红花小褂小裙,小辫子也重新梳的整整齐齐。魏老太太教小丫头,“这是去人家做客,得打扮的干净整齐才行,这是咱们北京人的老礼儿。”
    小丫头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魏老太太还问陈萱一句,“给你娘家带了些礼物吧?”
    陈萱笑,“阿年哥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