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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我叹着点点头,难怪那画上的男子目光犀利,她画得倒是十分传神。
    再走下去,便又回到了林中练剑的那片树林,我们曾看到过的那一幕幕影像循环重复着,再无新意,然而,我已走得十分疲惫,这才突然惊觉,在这幻境之中,呆的时候越久,自身灵力便消耗得越快,若是再走不出去,不用等妖来杀我们,自己便已力竭而亡。
    我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这些影像如此清晰生动,倒更像是一个人的梦境,我们所看到的,都是这造梦之人真实经历过的事,并且是记忆深刻难以忘怀之事。”
    仙君点点头:“不错,这造梦之人,恐怕就是想将我们困死在这无穷无尽的梦境之中,再也走不出去。”
    我急了:“这却如何是好?”
    仙君蹙了眉,想了想,说道:“破此梦境的关键,恐怕还在那造梦之人身上。照理说,梦的主人应该也在这梦境之中,只是不想让我们见到。”
    “这梦境中总共不过两个人,一男一女,”我想了想,得意地笑了,“我知道了,这梦境的主人,便是那素衣男子。”
    “为何不是那女子?”
    我笑答道:“哪有人做梦,会梦见自己的背影?那清泉中洗澡的女子便是个背影,我猜,是那男子某日瞧见了她洗澡呢。”
    仙君亦点了头,又想了想道:“我明白了!跟我走。”说完,仙君牵起我便向着来路反向而行。
    当初,那妖幻化的孩童曾领着我们一路向北,将我们带入了幻境法阵之中,让我们沿着他设定的方向看见了这些梦境,我们一路走着,却一直没有见到那造梦之人。此刻,我们反向而行,再次经过那一幕幕梦境,只是顺序却是反的。
    直到我们再次走入那香闺窗外的梦境之中,仍是那个妩媚女子,在临窗轻叹,只是,此时窗外却多了一个人!
    素衣站于月下,于一片长长的芭蕉叶之后悄悄地凝视着那个临窗的身影,她芙蓉带露,他亦是目中清愁。如玉的面容之上几多心疼和不忍,几许萧索和寂寞,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静静地立于庭院之中,心为她痛着,于不知不觉中,披一身的霜露。
    他的目光终于向我们看来,没错,他并非是梦境中的影像,他是这梦境中除了我们自己之外,唯一一个活着的人,也便是这庞大的梦境的主宰者!
    他的容貌清秀得更甚于女子,素衣之上披一件淡金色的斗蓬,站在那清清冷冷的月辉之下,真如玉人一般。他脂粉未施,却是天生的唇红齿白,一双清亮的眸子,肌肤如白瓷一般带着淡淡的光泽。
    他似是有些意外,大约是他以为我们会在别的梦境里,而不该出现在这里,与他相逢。然而,他很快又镇定了下来,言不由衷地夸了我们一句:“不错,这么快便找到我了!原本是想困死你们,如今看来,倒是只有干脆些,杀了你们!”
    “你以为你可以吗?”仙君突然冷冷地唤了声,“妙音白灵!”
    他那干净秀美的面庞上再现了几分意外之色道:“想不到,你竟然能认得出我。不错,我便是妙音白灵。”
    “其实,我一早便怀疑是你。”仙君道,“曾听闻,你的歌喉妙绝三界,宛如天籁,只是那花魁灵儿却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就算是从娘胎里练起,也练不出这样的歌喉吧!只是一个人若是爱做一件事,做起来便会不遗余力,全忘了收敛。”
    当仙君夸赞他的歌喉“妙绝三界,宛如天籁”时,他的脸上原本有些掩饰不住的自得之色,但是听到后面,他懊恼地叹了口气道:“这确是我之疏漏!”
    仙君继续说道:“后来我故意扶你起身,便已确定你非凡人,只是,我却未曾想到,传说中的妙音白灵,竟然会是个男子。多亏了无忧,她说这梦境应当是个男子的梦境,我方恍然大悟。”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从来最苦是相思
    庭院芭蕉霜带露,月影清辉欲照人。我们便在这个有着月影和芭蕉的小小庭院中彼此对峙着,于平静之中暗涛汹涌。
    白灵冷冷地看了看我们,说道:“你们到是比我想像的还要聪明。白灵久仰衡芷仙君大名,能杀得了柏无踪的,果然非泛泛之辈。”
    他既是妖界中人,却不曾尊称一声“前妖王”,而是直呼其名讳。
    仙君亦冷笑道:“你也比我想像的要聪明多了!你分明是已经猜到我对你并不信任,故而,你虽然将我们引到了村口,却并不开口叫我们进来,而是几次三番地变化,一直到将我们引入你的法阵之中。”
    哇!原来从荣安城中见到那花魁灵儿开始,仙君便在与他斗智斗勇了,而我当时,满脑袋想的没有半分在正事上!不能怪我智商下线,只能怪我对敌斗争经验太少,再就是一直被别的情绪干扰了,谁叫他什么不好变,偏偏变成个像灵儿那样好看的女子在仙君跟前晃来晃去!不过话又说回来,我那时脑袋里想的,应该也算得上是件重要的正事吧······
    白灵淡淡言道:“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我还知道别的,”仙君看着他慢慢地说道,“你那梦中的女子,便是花无影吧!”
    白灵那微微一怔的神情已经给出了答案,他虽然是个妖,他虽然也很聪明,可是再聪明的人,一旦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他最在意的人来,他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微怔着问:“你曾见过她?”
    仙君淡然一笑:“不曾,我猜的。你的幻术如此高明,从那梦境中看来,那女子当是你的师父。传闻中,妖界第一美女花无影,她一身幻术修炼得炉火纯青,却是没几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女人天生就是有些八卦的,我听到了一句最感兴趣的话,不觉重复着:“妖界第一美女?”
    仙君向我笑道:“正是那个与你齐名于天下的妖界美女,花无影。”
    与我齐名······,那恐怕是妖界倒数第一的美女吧,不对,应该是倒数第二,我自信再怎么也丑不过那鼠妖颜如玉去!之前,仙君说我善妒,我笃信此时仙君定是怕我在花无影的美貌面前自惭形秽,故而好意安慰我,只是这安慰,太无信服力。
    我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她美她的,我丑我的,各不相干。”
    仙君说了句:“在我眼中,你自是最美的,与容貌无干。”那神情似几分戏谑,又似几分认真,看着半真半假,让我一时间接不上话来。
    白灵冷哼了一下,用那十分不屑的目光在我的这副“尊容”上扫过,我知道,他定是觉得将我的容貌与花无影相提并论,简直是亵渎了他的女神。他甚是无语的看了我俩一眼,傲慢地说道:“还从不曾有人,进了我这‘浮世幻境’还有心情在这里情话绵绵。”
    这白灵,长得好看,也算聪明,然则实在是领悟能力有限,我与仙君,何曾有半句算得上“情话绵绵”?
    他看向我们的眸中寒光隐现:“你们猜不猜得出她的身份都无所谓了,因为,还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这‘浮世幻境’中走出去,人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海龙王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死的是我们而不是你?”
    他突然狂笑起来,直笑得白玉一般的脸上有些红,他终于杀机毕现地大声说道:“因为我是这‘浮世幻境’的主宰者,在这幻境之中,任你有再大的灵力,也发挥不出三成,只有我,才是这幻境中的王者!”
    话音方落,只觉天崩地裂,风云变色,飞沙走石之间,哪里还有什么当空明月,庭院芭蕉,当风住云消之时,天空一片漆黑,四周一片空旷,只有许多形状各异的巨石按某种规律排布的不同的方位,而我和仙君,就在那巨石阵的正中心。
    一切还来不及多想,白灵已将巨石阵发动,一块块巨石便如训练有素的杀手一般前仆后继地飞旋而来。仙君伸手把我推在一边,独自应对着巨石阵中千变万化的飞石,他虽法力高深,然而就如那白灵所说的,在这幻境之中,除了幻境的主人,任何人的灵力都会受到限制。
    那些飞石或正面攻击,或背后偷袭,也有时候两面夹击,四方围攻,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原本便让人难以应对,何况,它们还是以某种规律彼此应和着,与攻守之间配合得无懈可击。
    白灵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没做,然而他以一身之灵力一面操控着这个庞大的幻境,一面又操控着这个攻势凌厉的巨石阵,果然让人不可小觑。
    我心中懊恼,在这危机之时,我竟然只能袖手旁观,却帮不上仙君的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白灵斗法,而我却实实在在是个拖累。我得快些想出个办法来让大家脱困,然而,我却陷在一个死循环里,束手无策!——到底是要先杀了幻境的主人白灵,才能走出幻境,还是应该先破了幻境,才能摆脱幻境的束缚,恢复足够的灵力来杀白灵?
    此时,只见四方巨石已成合围之势,仙君一个纵身凌空跃起,从空中突围,却不防身后一石悄然袭来,当他听到风声想要闪躲之时,却已来不及了。与巨石相撞之后,他飞身摔倒在我的面前。
    我大惊着跑过去扶他,他眉心微蹙着,神色却是十分镇定。就在我伸手扶他的那一刻,他的手指在我右手心中飞快地写下了个字——心!
    什么意思?谁的心?心怎么了?心和现在有什么关系?我还来不及开口,巨石再度袭来,仙君已飞身而起。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闪念,我突然明白了,原来仙君在一边对抗着巨石的同时,也一边在和我思考着同一个问题。他给我的答案是心,是白灵的心!控制这庞大的幻境,除了需要超凡的灵力之外,还需要强大的意念和心志,故而,破解幻境的关键,并不一定是杀白灵,而是诛心!
    可我该怎么做?
    一块块巨石,就像是一个个僵尸,它们不怕伤痛,亦不惧生死,若非将它粉碎,它们便会无休止地进攻!而眼看着,又是一大波“僵尸”即将来袭······
    时不我待!我突然冲着白灵大叫起来:“你这妖怪!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将进过这幻境的人悉数杀光,你就是想杀人灭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你却有悖伦常,喜欢上了自己的师父,还偷看人家洗澡!”
    原本来势汹汹的巨石突然抖了一下,于减速之中偏了方向。
    看来有效,我说中他的要害了!于是,我再接再厉,振振有词地说道:“你不仅偷偷喜欢自己的师父,还对原妖王柏无踪心怀怨怼,是也不是?因为你的师父,她喜欢的是柏无踪,她心中从来没有半分在意过你,你不过是一厢情意,单相思罢了!”
    数块凌空而来的巨石失控落地,白灵那一张干净得如白玉一般的面容生生扭曲着涨得通红,他向我大声吼道:“你胡说!休想挑拨我和她的关系,她教我练剑,陪我修习灵力,她虽然杀人无数,可她对我却从来都是另眼相待的!”
    我也急了,口不择言之间,突然便将那日子煊对我说过的话脱口而出:“你当他是真心待你好的么?他只不过是将你当做别人的替身而已!那柏无踪是只鸟对吧,你呢?你是不是也是个鸟人?或者,你是什么颜色的?金色的吗?又或者······”
    我还没想出又或者还能有什么,他一张秀美如玉的脸上已被我伤得失魂落魄,那凄凄楚楚的样子,让人看着甚是感伤。我想起他方才于花无影的窗外,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素衣冷月,几多神伤。他亦是个痴心之人!
    然而,痴心往往便是人最大的弱点。我叹道:“我如何不知你心中凄苦······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人生最苦的事,不过是求不得,放不下!”这几句话,是听说书先生说的,果然妙语锦句!这些话说着说着,倒是触动心怀,让我自己伤心了起来,想起前些日子心中的烦闷,我复又言道:“她心中无你,纵是你日日陪在她身边,她亦是只想着别人。你来与不来,她半分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她在意的人走了,她却会日日烦恼,连自身安危亦可再不顾惜······”
    一番话,我是随心而出,自顾自地说着,却说呆了两个人。那白灵如入魔障一般,面露痛苦之色,双目泛着红,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而仙君不知怎的,亦是怔住了一般,双眸之中星月似的流光忽隐忽现,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忽又想到初遇灵儿之时,她轻弹琵琶,妙音婉转地唱着的那首曲子,此时想来,真是一腔痴情唱不尽,字字珠玑诉相思。我别无所长,却是背诵的功夫不错,当时听了一遍,便已句句记入心中:“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犹记那年阑珊处
    我正自沉浸在那柔肠百转的佳词之中,轻声慢语地念着,忽见那白灵突然双臂一展,仰天长啸。那声音刺耳凄凉,伴着四周巨石崩塌,尘土飞扬,一时间天地迷蒙,宛如混沌初开。
    片刻之后风卷云舒,迷蒙之气散去,巨石尘土皆已不见,如梦如幻如大梦一场,还天地间一个清明世界!
    幻境已灭,我只觉得浑身轻盈,灵力充沛,被幻境压制已久的灵力终于回归。我看了看仙君,他衣袂翩然,风采奕奕!我们,终于破了这浮生幻境!
    白灵于长啸之后突然单膝伏地,重重地喷出一口血来。他在我接连地打击干扰之下,终是再难心力合一,支撑这庞大的幻境,幻境既灭,反噬他内息受损,已然伤得不轻。然而,他很快又强撑着再次站了起来,勉力敛息,还试图想要再次还原幻境。
    仙君哪里还会再给他可乘之机,在他气息平稳,重聚灵力之前,必须先下手为强,给他致命的一击,让他彻底丧失再结幻境的能力!只见仙君面色肃然,一缕墨发临风而动,眉目如画风姿绝世,他左手一挽如风,右手一挽似雷,两掌合一如风雷之势,一击之下天地失色,白灵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手捂着中掌之处,再也站不起来。
    我被仙君这炫酷的一掌彻底震住,我此时方知,当日仙君与子煊一战,实实二人都是给对方留了余地的,算不上全力以赴,我当时只觉得那一战已是再强悍不过了,可见真正只是自己太过孤陋寡闻!我感慨着问道:“仙君,这一掌如此了得,无忧闻所未闻,这一招可有名字么?”
    “风雷诛。”仙君答得稀疏平常。
    白灵伤体沉重地坐在地上,如玉一般的脸上白得更加彻底,却失去了以往所有的神采光泽。   他许久不曾说话,只是静静地环顾着四周的一切,那眸光绝望而沉寂,却对他眼前的景致仿佛十分的依依不舍,就像是在迷恋着一幅绝美的人间山水。
    然而,哪里有什么绝美的景致,自幻境消失之后,这里的一切恢复了本相。一片片荒芜的乱草丛和一个接一个的小土包,准确些说,更像是一些年代久远的坟冢,几棵歪脖子的老树,上面时不时地飞来几只漆黑的乌鸦,奔丧一般地叫着。不远处,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这里是个十足的荒郊野外,难怪会有妖怪出没!
    白灵仿佛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一般,突然幽幽地开了口:“你们可知,此处,曾经是一个多么热闹繁华的镇子,这里曾经华灯如昼,人潮如流······”
    也许人在将死之时,总会想把一些久藏于心底的事情说出来吧,说出来,会让自己走得更轻松些,亦或者,只有在说着那些让自己难以忘怀的往事的时候,才能真真正正地感受到,自己曾经在这个世上存在过,曾经在这缥缈红尘里走一遭······
    我放下背后的布袋,在这幻境之中走了这样久,我也早已十分疲惫。我坐下来,放松地揉着自己的双腿,听着白灵气息不稳、断断续续地讲起了一个故事。
    数万年前,此处是一个叫做暮云的镇子。暮云镇的花灯非常有名,据说是暮云镇中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手艺,那花灯做工精巧繁琐,制成之后美轮美奂。每年正月十五那日,总会有许多外乡之人,不远千里来到这镇上,只为了入夜之后能赏一赏这里的花灯,再顺便买上几个回去送给亲朋好友,据说,这里的花灯,能保一家平安。
    那时的白灵还是一个道行不深的小妖,每日里四处游逛,过得快活逍遥。他最常呆的地方,便是这暮云镇,他十分喜爱镇上那家家户户悬挂于房前的花灯。
    这一年的元宵灯节,暮云镇上照例挂满了各色的彩灯,那灯烛的味道弥漫在十里街巷之中,灯花摇曳,流光溢彩。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灯火之下被拉长了身影,更添了几分节日的暖暖氛围,各家的姑娘小姐都出来赏灯了,身影亦被那些眼花缭乱的花灯照得妖娆多姿。
    暮云镇既以花灯闻名于世,除了元宵节之外,便是平日里也常常是家家户户彩灯高挂,多少年来,从不曾因为闹花灯而走过水,镇子上的居民于防火之事上亦是小心又小心。然而这一年却不知怎的,热热闹闹的灯节之上,无端地便走了水。更奇的是,这火怎么样也扑不灭,硬是眼睁睁地看着大火迅速地燃遍了镇上所有的房屋和街道,将整个繁华热闹的镇子烧成了一片灰烬。
    熊熊烈焰之中,人们一片鬼哭狼嚎,房屋倒塌,四处皆是断壁残垣。所有的花灯都同时焚烧起来,远远看去,如夜幕中星星点点的鬼火。红彤彤的大火将黑漆漆的夜空照亮了半边,一个女子自烈焰深处而来,彩裙华服,艳丽非常。她全身无一丝烟熏火燎的痕迹,火光映着她裙袂翩飞,光彩照人,她款款而来,宛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她那绝代的风姿于这地狱般的废墟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她的美,仿佛照亮了这整个悲惨的夜,亦投入了他的眼底,蔓延出一股说不清的情愫。
    四周是一片死寂,她倾国倾城的脸上莞尔一笑,不知是在笑生命的脆弱,还是在笑凡人的无知,他们视若珍宝的花灯保不了别人的平安,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了。
    她突然缓缓地抬起头来,美目中熠熠生辉,整个镇子都再没有一丝生气了,只有这里,眼前那棵残败的枯树上还落着一只百灵鸟。那鸟儿一身白色的素羽,却有一对淡金色的翅膀,毛色光亮,于火光中更是好看,尖尖的小嘴,头顶长着漂亮的羽冠。
    白灵把故事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目光刻意地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我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太佩服我自己了,情急之中随口胡诌的事也能说得这样精准,原来他真的是只鸟!而且是一只有着淡金色翅膀的百灵鸟!两条都让我猜中了,他不是柏无踪的替代品是什么!我佩服完自己,又立即于他那哀怨的目光中低下头去。我确无揭人伤疤的癖好,只是为了活命,虽然有些不计口德,然也实在是顾不得了!
    花无影一双妩媚的眸子细细地打量着枝上的百灵鸟,却看见他黑宝石一般灵动明亮的眼睛转了转,便拍着翅膀想要飞走,然而,他刚一飞起便被一股妖力拽了回来,他跌落在地上,幻化成一个素衣少年。
    他的面容干净光洁,眉目清秀,他在她毫不掩饰的注视下有些羞怯,又有些害怕。她俯下身去,向他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她方才只是不想让他飞走,此时,她对他说话却是轻言细语的。她说:“你想拥有更强的灵力吗?跟我回去吧,我会把你教得很厉害。”
    吸引着他的,并不是强大的灵力,而是她那双仿佛会勾人的眼睛,她笑得那样好看,他只是想着,若是能日日看到她的笑容,那该是一件多么让人愉悦的事情。于是他放了他的手在她那双精致的葇荑之中,她的手光滑细腻,柔若无骨,握起来那样舒服,让他心中的情愫转了又转,即便是百炼钢,也都化作了绕指柔。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晚,让暮云镇化作一片灰烬的那一场大火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个在他眼中看来娇柔妩媚,笑靥如花的女子,他后来的师父——花无影。那火凡人如何能扑得灭?那根本是一片无坚不摧的妖火。
    她纵火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她曾约了她的师兄柏无踪那晚陪她一同去暮云镇看花灯,而柏无踪却不知为何失了约。失约之人她不去恼,却偏偏将一腔委屈发向了暮云镇,那一晚丧生于火海的生灵不计其数,好好的一个镇子说没就没了,一切便只是因为这个任性的女子发了一场小姐脾气。
    然而,在白灵的眼中,是全然看不到她的残忍无情的,她在他眼中,永远是那样浅笑嫣然,艳丽无方。她授他妖法,亦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从那个火场中素衣明媚的少年,长成了一个聪慧俊朗的翩翩儿郎。
    他在她身边,一呆便是数万年!
    多少回日出日落,她看着他在树下练剑,他偷眼看着微风于林间吹过,扬起她轻垂于枝下的裙边,如花开清浅;
    多少回冬去春来,他坐在她身边,为她一人击缶而歌,不知不觉间将春花秋月唱成了相思点点;
    多少暮鼓晨钟,她陪他诵读书卷,一方素绢为他试了额角的汗珠,让他心中情愫又漾了一圈一圈;
    多少似水流年,他静立于她窗下,心疼她泪光涟涟,然而每每四目相对时,他又悄悄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