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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节
    三天之前,侯定派人送来一信,道自己读了李穆手书,深有感触,本也不欲和大虞敌对,更无意竞逐中原,只想守住仇池祖业,蒙李穆不弃,又释放了他的长子侯离,愿会上一面,共商大计。正好数日之后,是他五十寿日,他随信附上邀贴,道李穆到时若能莅临,则是他莫大荣幸。
    蒋弢皱眉道:“我怕此人不信。探子消息,道前些时日鲜卑人在仇池时,他还笑脸相迎,应是缔了盟约,鲜卑人才走的。侯定此人,老奸巨猾。鲜卑人一走,就又向你示好,邀你入仇池,怕另有谋算,万一不利。”
    “依我之见,为稳妥,不如寻个借口婉拒,邀他来义成商议。”
    李穆慢慢摇头:“善左右逢源者,疑虑必重。我初来义成,势单力薄,虽不惧战,但若能化战为友,大有裨益。侯定也知我想结交于他,邀他来义成,他怎肯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既邀我,我去便是。临机制变,也非难事。”
    蒋弢和他相交多年,早知他必迎难而上,便也不再多劝。只道:“好在我瞧那侯离,因忌惮其弟,倒是真心要投靠于你。我前几日和他暗递消息,他应允到时倘若有变,必会出手相帮。另有一事……”
    蒋弢摇了摇头:“可惜,时日太过短促,此地又如此偏荒,怕是寻不到人了。”
    “何事?”李穆问。
    “那侯离倒是一心想要我们和他父亲结盟,连他父亲早年私事,也和我说了个底朝天。道他生母从前乃是龟兹国世女,貌美,又通乐理,擅抚胡琵琶,声名在外,当年曾引侯定和谷会隆竞相求亲,其母嫁了侯定,生侯离。不想没几年,仇池生乱,谷会隆指使叛军作乱,攻袭城池,破城抢走其母,献给谷会隆。其母不堪□□,也是个性烈女子,竟自刎而死。后侯定平乱,欲联合龟兹兴师复仇。西金当时还只是弹丸之地,为息事,谷会隆将他母亲尸首送回,道她是死于叛军之手,和自己丝毫无干,又赠金银珠宝,买通龟兹,龟兹退兵,侯定孤掌难鸣,不得已,含恨作罢。”
    “此事过去已有二十多年。那侯定却对妻子依旧怀念,每每想起,更觉亏欠。多年以来,一直珍藏他母亲生前所用的那把胡琵琶。不料数年之前,遭遇一场大水,将琵琶浸坏了。侯定梦见其妻流泪,责备他毁了自己珍物,致她阴间不宁,愈发愧疚,寻人想要修复,再将琵琶烧给她。奈何琵琶乃他生母自创,乃六相十八品,和寻常的四相十五品很是不同。莫说修复成原音,便是能弹奏,知音色的,当世怕也寻不到几位。侯定只能作罢,但至今,仍是一桩心事。侯离被其弟侯坚排挤,却至今还能保有世子之位,其父对其母的愧疚之心,怕也是缘由之一。”
    “侯离之意,乃是我汉人里多有技艺高超之乐工,若能寻访到一位,修复了琵琶,了却侯定多年心病,他必会感激。”
    蒋弢摇头。“这一时之间,去哪里寻如此之人?只能罢了!”
    “蒋二兄,可否让我试试!”
    洛神再忍不住,一下推门而入,走了进去。
    第72章 第 72 章
    蒋弢转头, 看见洛神忽然入内,一愣, 旋即起身相迎。
    洛神见李穆亦转头看向自己,这才惊觉自己失态。
    不但偷听,还这般沉不住气,不禁羞赧, 脸微微地红了。
    但人都已经冒出来了,便在二人注目之下,继续走了过去, 说道:“胡琵琶本传自西域,和直项琵琶不同。六相十八品之胡琵琶,虽更少见, 但我亦略知一二。宫中从前有一龟兹乐师,善雅胡琵琶,技极高,阿娘见我倾心, 曾将他邀至家中教我。你们若是信我, 我可试去调音,修复琵琶。”
    蒋弢面露惊喜之色, 不住地点头, 赞叹:“听闻夫人素有才名,果然名不虚传。若真能修复侯定妻之遗物, 则此行事半功倍, 如虎添翼。”
    他转向李穆。
    “敬臣, 你以为如何?”
    洛神亦看向他,双眸亮晶晶的。
    不料他却道:“不必了,此为节外之枝。不过是侯离过虑,病急乱投医罢了。此行我去便可,你安心留下。”
    蒋弢一怔,瞥了眼李穆。
    洛神不禁大失所望。
    她方才口中只说自己“略知一二”,“试去调音”,实则对自己的技艺,信心十足。
    被他如此拒绝,便如同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心下却还是不甘,迟疑了下,又道:“方才我话未说全。我熟知胡琵琶音律,叫我上手,必能修复。你放心便是,我绝不会坏了你的事!”
    她极力地强调。
    李穆不语,只从座上起身,来到她身畔,接过她手中那只食盒,打开,看了一眼,笑道:“回来还没吃饭,正有些饿了。还是你想的周到。”
    “我……”
    “前头也没灯火,万一看不见路摔了。下回不必自己亲自送了,叫个人拿来便是。”
    李穆望着她。
    “你先回去可好?我这里还有点事。”
    他语气极是温柔。
    却分明是在下逐客令了。
    洛神心中失望无比。
    看蒋弢的反应,分明是相信自己,并且也很是赞同。
    他竟一口拒绝。
    她看向蒋弢。见他亦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无可奈何,只得转身,闷闷地去了。
    ……
    李穆亥时归房。
    洛神早上床了,却没睡,勾着两边帐子,腰后叠着数枕,靠坐在床头,就着烛火,手中握了一卷。
    见他回,也没迎,也没开口,只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翻着手中书卷。
    李穆默默自去沐浴,换衣毕,出来站在那里,朝洛神的方向看了过来,似乎犹豫了一下,走来,轻声道:“阿弥,你若觉不便,我去睡别的屋。”
    那夜他道,她可凭心意取舍。当时洛神尚未来得及答他,便遇到侯离兽兵袭击,这些日又事情不断,他频频奔波,他再没逼问于她,她更不会主动去提。
    李穆说完,等了片刻,见她恍若未闻,微微咳了声,道:“灯暗,你早些睡吧,莫看坏了眼睛。”
    说罢,转身朝门而去。
    “我何时说不让你睡这屋了?”
    洛神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