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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轻城诧异地问道:“我昨日出去,为的是探望三弟,当时父皇也在。娘娘也和嬷嬷一样,觉得我不该去吗?”
    夏淑妃又被噎住了,干笑:“自然该去。”赵蛮还坐在一边呢,她能说不吗?哪怕心里恨不得把轻城骂个底朝天。没事去招惹那个煞星干什么?现在好了,把煞星都招惹回自己宫了。
    轻城才不管她怎么想,只问:“这件事我的宫女们没错吧?”
    夏淑妃只得道:“这件事不算她们错。”
    轻城又说第二件事:“第二件事,嬷嬷说她丢了东西,不知是什么东西?”
    赖嬷嬷道:“是娘娘前儿赏我的一枚猫眼石戒指。”
    轻城问:“确定丢了?”
    赖嬷嬷肯定地道:“是。老奴的戒指就放在自己屋子的梳妆匣里,今儿晌午回去,就发现不见了。”
    轻城追问:“嬷嬷就这么肯定,是我们殿中的人偷拿的?你要不要好好想想?”
    赖嬷嬷的心里有些打鼓,难道公主猜出了什么?不,不可能。她也不敢看轻城,对夏淑妃磕了个头道:“娘娘明鉴,就一会儿的工夫,老奴那边外人也不会去,只可能是内贼。”
    夏淑妃点了点头:“倒是有理,现在可知道贼是哪个?”
    赖嬷嬷道:“左不过那几个人,待老奴细细拷问,必能问出。”
    轻城嗤了一声:“不用问了。”
    赖嬷嬷目光闪烁:“公主莫非还要包庇她们?”她忽然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对着夏淑妃重重磕了一个头道:“娘娘,公主年纪小,念着旧情也无可厚非,照理老奴不该和公主争。只是,那戒指是娘娘赏赐,老奴一直宝贝得很,实在不愿它下落不明。”
    这个老奴才,倒是唱作俱佳,这一招以退为进玩得不错。
    果然,夏淑妃皱眉道:“荣恩,这就是你不对了。”
    “娘娘误会了,”轻城开口,“我不是要包庇她们,只是想告诉嬷嬷,不必问她们了,那戒指在哪里我知道。”
    一语出,四座皆惊。
    夏淑妃失声道:“荣恩,难道是你……”
    轻城偏着头看向她:“娘娘,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夏淑妃尴尬:“可你刚刚说……”
    轻城微笑:“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那戒指在哪里。”
    赖嬷嬷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怎么可能?
    轻城触到她打探的目光,眉眼略弯了弯。赖嬷嬷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为什么,会有不妙的预感?
    轻城已转向夏淑妃,从容道:“还请娘娘随我一起去赖嬷嬷的屋子一趟。”
    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赖嬷嬷脸色微变:“娘娘乃贵人,岂能踏足贱地?”
    轻城轻飘飘地道:“嬷嬷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不愿我们去,难道屋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赖嬷嬷勉强笑道:“当然没有。”
    轻城道:“那不就得了。”
    一行人都去了赖嬷嬷居住的地方。赖嬷嬷资格老,又是荣恩公主的管事嬷嬷,颇受恩遇,自己一个人住了两间屋。
    屋中光线明亮,地面铺着来自波斯的彩色织花地毯,红漆交椅上套着绿地流金缠枝莲纹的蜀锦椅袱,收拾得极其干净舒适,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冰块化了一半的冰盆。
    轻城心里啧了一声,她的冰盆都是宣武帝来看过她后才有的,这个赖嬷嬷,真是比她的待遇还要好。
    饶是夏淑妃一向偏着赖嬷嬷,脸色也有些不好:一个嬷嬷,屋子收拾成这样,实在僭越。
    她看向轻城:“戒指在哪儿?”
    轻城指了指地面。
    众人愕然:地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公主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只有赵蛮,瞥到赖嬷嬷越发惨白的面色,忍不住眼中现出笑意。看来他是白担心了,他这位皇姐把大家都骗了,平时怯怯弱弱的,看着娇懦无能,其实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连自己都曾栽在她手里,何况这个不知死活的老奴才?
    夏淑妃不满地开口:“休要作弄人,戒指到底在哪里?”
    “娘娘勿急,”轻城不慌不忙地吩咐左右道:“把地毯掀开。”
    赖嬷嬷顿时脸色大变:“不可!”
    第29章
    赖嬷嬷的声音又尖又利, 众人不由惊讶地看过去。
    赖嬷嬷意识到自己失态, 强笑道:“地毯上我已找过好几遍, 并没有戒指,何必再做无用功?”
    轻城长睫颤了颤,向夏淑妃抱怨道:“娘娘你看,我明明是帮嬷嬷找戒指, 她还推三阻四的。”一副对方不识好人心的模样。
    赖嬷嬷一口老血憋在喉中,公主是故意的吧?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秘密?难道她早就知道了,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等到现在才发作出来?
    赖嬷嬷惊疑不定地看向轻城, 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公主,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真的会有了这样的本事和心计?难道她平素的软弱与任人摆布都是装出来的?
    赖嬷嬷蓦地起了一身冷汗。
    夏淑妃见赖嬷嬷反应奇怪, 也起了疑心, 下令道:“按公主的吩咐做。”
    地毯很快被掀开, 露出下面的泥地。赖嬷嬷脸色惨白, 向来笔挺的身板竟似有些佝偻。
    然而地上干干净净,并没有东西。众人正疑惑, 轻城对赵蛮道:“借钱小二和你的拐杖一用。”
    赵蛮也疑惑她要做什么,将拐杖递了给她。轻城将拐杖交给钱小二,告诉他道:“用这个敲地面,一寸一寸地敲过去。”
    钱小二依言而行, 不一会儿, 敲到一处发出空洞的声音。
    这时候, 其他人也明白了过来,帮着钱小二趴在地面仔细观察,很快,将一整块三尺见方的地面掀了开来。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地面下,分明是一个三尺多深的地洞,里面放着一个红漆描金的大樟木箱子,用一把铜锁锁住。
    钱小二问:“公主,可要打开?”
    轻城点点头,正要叫赖嬷嬷把钥匙交出来,钱小二笑呵呵地直接上手,一拽一扭,脆响声中,箱子上锁着锁的铜扣被他硬生生地拽了下来,锁自然是没用了。
    轻城:“……”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钱小二将箱盖打开,四周顿时传来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箱子中,珠光宝气,琳琅满目,俱是各种各样的金银珠宝。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一个管事嬷嬷应该拥有的。赖嬷嬷到底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好东西的?
    轻城在众人的呆愣中走到箱子边,弯下腰,从里面捡起一枚戒指问:“嬷嬷,是不是这枚戒指?”
    赖嬷嬷魂不附体,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这枚戒指并不是夏淑妃赏她的那枚,而是郑丽妃赐给她的,可,这个来历她怎么敢说?
    轻城疑惑:“不是吗?”示意百灵再找。
    百灵在箱子里翻了翻,忽地拿起一串手串惊呼道:“公主,这不是你前年丢的碧玺手串吗?”
    琼枝也看到眼熟的东西:“那对玉蝉耳坠是公主今年生辰时,娘娘赏她的。还有那对赤金掐丝攒珠钗……”
    百灵义愤填膺,气呼呼地道:“嬷嬷管着公主的库房和钱包,原来竟是这样管的吗?把公主库房里但凡值钱些的东西全都搬到了这里!”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宫中私库中的东西,被赖嬷嬷占为己有。无数道目光看向赖嬷嬷,有鄙视、有震惊,也有不敢置信。这个时候,哪有人再关心赖嬷嬷丢的戒指在不在里面,只有一个疑问:这位究竟偷拿了荣恩公主多少东西?
    赖嬷嬷抖若筛糠,心知大势已去,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瘫软在地道:“老奴糊涂,辜负了娘娘与公主的信任。”
    箱子里面的东西自然不全是她从荣恩那里弄来的。她性子贪婪,轻易就能被财帛打动,宫中知道的有心人不少。不光是郑丽妃,其他宫的娘娘为了知道长乐宫的消息,也有意交好她,暗中赏了不少好东西给她。
    可这些,她自然是死也不敢说的。不说,只是犯了监守自盗之罪;说了,那便是吃里扒外,不忠主子,难逃一死。
    四周嗡嗡,议论声一片。赖嬷嬷是夏淑妃亲自指派照顾荣恩的,素来有体面,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偷盗公主财物的事来。
    百灵气愤难忍,指着箱子含泪控诉道:“公主要用银子,嬷嬷推三阻四,说手头紧张。原来银子都到了嬷嬷自己的口袋里,难怪紧张。”
    夏淑妃越听越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这老东西做事也太没有分寸了,简直丢尽了她的脸。她面沉如水,看向赖嬷嬷:“赖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赖嬷嬷申辩道:“娘娘明鉴,老奴一时猪油蒙了心,对不起公主,见财起意是有的,老奴断断不敢克扣公主啊。”开玩笑,这个罪名她要认了,那就罪加一等了。她还存着侥幸心理,夏淑妃素来信重她,说不定稍许罚一下,就原谅她了呢。
    见赖嬷嬷死到临头还在狡辩,轻城叹了口气,晃了晃皓腕上寒酸的细金镯子,慢悠悠地补了一刀:“娘娘,嬷嬷确实没有克扣我。只是嬷嬷说了,我病着,华服美食都不需要,想要什么,想玩什么都不行。反正我一时也用不着,她拿走也是在帮我分忧罢了。”
    赖嬷嬷顿时面如土色,公主这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可听在别人耳中,分明坐实了自己巧言令色,克扣公主,哄骗她的东西。
    夏淑妃脸上越发无光,不由勃然大怒:“来人,给我把她拿下,赏十个板子,再送慎刑司问罪。”
    赖嬷嬷大骇,慎刑司刑法酷烈,宫人进去,多半是有进无出,她怎么肯进那个地方?
    强烈的求生欲生起,她立刻高声叫道:“娘娘,老奴冤枉,老奴再糊涂,也不敢这么对公主,那些,那些都是公主赏给老奴的。”她老泪纵横,趴伏在地,“公主的恩典,老奴不敢推辞,可老奴万万没有想到,公主竟会说是老奴自己要的。”
    轻城微微扬了扬眉,这老东西,居然倒打一把,说自己有意污蔑她?
    她微微一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嬷嬷,这个月你收到过三回点心盒子吧。”
    旁人听不懂,赖嬷嬷却陡然睁大眼睛,恐惧地看向轻城。
    轻城没有多说,真正的把柄是要留到关键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她似笑非笑地道:“嬷嬷,你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赖嬷嬷哆嗦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心里充满了恐惧:原来公主早就知道自己和郑丽妃的交易!她想起听到公主和画眉谈话时说的那一句,自己明明都听到了,竟被她们糊弄了过去!
    几个大力内监过来要押送她。
    赖嬷嬷一个激灵,猛地跳起,飞也似地扑过去,抱住轻城的腿,涕泪交流地哭喊道,“公主,公主,老奴知道错了,你就原谅老奴一回。”
    轻城被她沉重的身子突然一扑,身子一晃,差点立足不稳。幸好身后一只手及时伸过来,稳稳支撑住她。她回头,看到赵蛮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
    赖嬷嬷犹如即将溺毙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公主,你从一点点大起,就是老奴抱着,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帮你打理一切。这么多年了,老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发发慈悲,发发慈悲。”
    轻城想退后,却被她牢牢抱住腿,不由厌恶地皱了皱眉:“放开我。”
    赖嬷嬷恍若未闻,依旧在哭天抢地,回忆荣恩小时候她是怎么尽心尽力的。几个内监来拉她,她死活不肯松手,差点把轻城都拉倒。
    一时场面乱成一团。
    轻城不由气笑了,当真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这是吃定荣恩性子软弱了?
    她心中气怒,正要拔下簪子顺手给赖嬷嬷一下子,身边人影闪动。赵蛮直接跨前一步,伸手掐住赖嬷嬷的脖子,收拢。
    赖嬷嬷眼珠凸出,原本紧紧搂住轻城的手迅速松开,试图解救脖子,然而她那点力气哪能撼动赵蛮分毫。不一会儿,她面皮青紫,连哼也没哼一声,脑袋一歪,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不过眨眼间,刚刚还撒泼耍赖,百般求饶的赖嬷嬷已变作一具尸体。
    几个原本抓住赖嬷嬷的内监“唉呀”一声,反应过来,惊恐地松手,任由赖嬷嬷的尸体沉重地跌落在地。
    四周瞬间死寂一片,落针可闻。片刻后,有几个胆小的宫女终于反应过来,失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