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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想起上一世汪嬷嬷的死因,卫安瞪大眼睛又有些难过,汪嬷嬷是死在长宁郡主手里的-----她初到南昌,人生地不熟,没有人喜欢她,她被长久的冷落,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连汪嬷嬷也被调到了外院做事。
    只有彭采臣愿意跟他说话,她好不容易有人可以交流,欣喜不已,溜出了院子在银杏树底下等他,却被葛嬷嬷发现了。
    长宁郡主大发雷霆,说她简直不知廉耻,虽然是世交,是通家之好,可是却也没有私相授受的道理,又说当初庄奉退亲总有缘由,总是她自己做了什么叫人无法容忍的事,镇南王府才要退亲,要罚她。
    汪嬷嬷就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替她揽下了一切责任,跪在卫阳清跟前一个接一个的磕头,说她的不容易,说她的难过和难处,卫阳清最终同长宁郡主大吵一架,让长宁郡主若是实在不甘心的话就回京城镇南王府去。
    长宁郡主最终没有回镇南王府,也没有再为难她,却把汪嬷嬷给逼死了,她逼死汪嬷嬷的法子也很简单-----她不知从哪儿把汪嬷嬷的女儿弄回来,还寻了错处,汪嬷嬷求到她跟前来,她却半点办法也没有。
    当时她心里也是有私心的,她总是日复一日的失眠,睁着眼睛到天亮,想自己为什么不被父母亲喜欢,又为长宁郡主和卫阳清起争执而担心,不敢为了汪嬷嬷的事再去求长宁郡主。
    后来汪嬷嬷的女儿还是被罚了,而且被罚的很重,几乎丢了性命,过了三个月熬不住死了,她到如今也还记得当时汪嬷嬷的眼神……
    这是世上除了老王妃唯二愿意对她好的人,却死在了她的见死不救里,她良心不安了整整一辈子。
    上一世整个世界都仿佛是一片海洋,唯有她一个人如同一叶小舟飘零在波浪里,浮浮沉沉。
    而到了这一世,很多看不清的事都看清楚了,很多不明白的事也都明白了。
    遇见彭采臣的桥段实在是太巧了,汪嬷嬷的死也像是长宁郡主不能遂愿的报复……
    她忽然有些不值。
    她心心念念着想要回来报恩,可是到头来,她的一腔热情已经快要万念成灰了……
    汪嬷嬷轻手轻脚的起来在香炉里添了一把安神香,坐在脚踏上给卫安打扇:“您说得对,天塌下来,咱们也当被子盖,奶娘总归是陪着您的……”
    卫安抓住汪嬷嬷的一只手,缓缓闭上眼睛。
    第二天清晨一睁眼,汪嬷嬷已经撩起帐子来了,一面替她把帐子勾起来一面道:“老太太身边的青鱼姑娘一大早就过来了,说是让您同老太太一起去用早膳……”
    卫安点点头,梳洗完毕由蓝禾和玉清陪着到了正院。
    才用完造反,镇南王府那边已经来人了,三夫人特意让人进来通报。
    从前碰上镇南王府来人,老太太向来是不见的,可是最近她却知道要先来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朝着卫安笑一笑:“你看,果然来人了。”
    来的仍旧是老王妃身边的陈嬷嬷,陈嬷嬷先小心翼翼同老太太和卫安请了安,才朝她们说起庄奉:“我们老王妃的意思,是他德行不堪担当大任…送他去蓟州……”
    老太太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张嘴问了镇南王妃。
    她不管镇南王府的事,可是年轻时候也知道老王妃膝下无所出,因此特意从娘家那边的旁枝挑选了几个子弟接到府里读书。
    名义上是为了读书,其实却是打着过继的主意。
    后来挑中了一个,其他孩子们就先送回去原籍,谁知道后来挑中的那个生了重病死了,老王妃又生了长宁郡主,因此过继的事就耽误了。
    到后来老王爷快不行了,才彻底把过继的事定下来,从当年接来府中教养的几个孩子里挑了一个,就是如今的镇南王。
    老王爷大抵是想着,看过了富贵又重新过过苦日子的人,总是更懂的珍惜的。
    却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界见识总是有限,就如同杨氏,披着凤凰的毛也改不了当年乌鸦的习性。
    陈嬷嬷晓得她是什么意思,陪着笑同她说:“我们王妃最近因为老王妃病了,发下了宏愿,愿意去普慈庵清修一年,茹素礼佛,替老王妃祈福祁寿。”
    又是普慈庵,孔家两个太太不就去了普慈庵?这回倒是可以做伴了,卫老太太促狭的想,面色总算是温和了一些:“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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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行囊
    卫老太太原先的满腹怨气,也在镇南王府雷厉风行的态度里慢慢平静了下来。
    何况说实话,若是到最后真的证实卫安不是长宁郡主亲生的,那就更没有怪责镇南王府的余地了-----老王妃不管为人怎么样,不管当年是不是纵容了长宁郡主,可她对卫安的好,是真心实意的。
    陈嬷嬷还以为过来必然要吃排喧和冷眼,却没想到这回卫老太太竟什么难听的话也没说,更没给冷脸看,心里有些吃惊,更多的却是欢喜-----她看的出来,卫老太太是真的对卫安有些特别了,这就太好了…老王妃所顾虑的无非就是卫安以后没人照顾……
    她心里这么想,等卫安送她出门的时候,就私下告诉卫安:“老王妃让我告诉您,孙兴是个可靠的,他全家的投靠文书我这回都带过来交给您,您拿捏他们就很容易了,若有什么不懂的…”她压低了声音:“您就多问问孙嬷嬷,李嬷嬷不是去南昌了吗?就让孙嬷嬷补进来,才刚已经同老太太说过了,她同意了的……”
    李嬷嬷立即就走了人,当然也要和老王妃说一声,卫安就托词是长宁郡主让她去的。
    老王妃以为这是长宁郡主又故意为之,觉得很是厌烦和生气,陈嬷嬷同卫安说:“老王妃最近身体越发不好,您好好的,等过几天挑个日子再过去陪她说说话儿…”
    卫安点头答应,心里却好像是装了一个石头,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她不是长宁郡主的孩子,那自然老王妃也不是她的外祖母,如果她的猜测都成真,长宁郡主是真的打着孤立她养坏她的主意,那上一世她跟长宁郡主之间就只有恨没有恩…
    到时候该怎么取舍呢?
    她摊开手看看自己的掌心,又把脸埋进手掌里,久久没有抬头。
    她心里有个隐秘的匣子,里面装了许多暗恨,不甘,屈辱和寂寞,她把这些负面的或许会惹人厌的情绪都通通关进匣子里放到心里最黑暗的地方,生怕它们会涌出来把她吞噬掉。
    她原本以为经过了一生一世这么长,她大约是能做到了的,可是好像不行。
    她大概天生就是这么阴暗的人,如果长宁郡主真的步步紧逼……她未必真的能忍下来。
    夏日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睛,三夫人进了院子门就呼出了一口气,摆摆手叫撑伞的丫头把伞挪开,一抬头就瞧见了在回廊上立着的卫安。
    卫安变了,不是从前那个随意撩拨几句就失了分寸的孩子,连三老爷去了一趟通州之后也交代她不要多管卫安的事儿,她对卫安就存了几分小心,先笑着喊了一声,才亲昵的过去拉了她的手往老太太房里去:“这么大的日头,怎么在这外面晒着?你五姐六姐她们可是连房门都懶怠出的,就生怕给晒黑了……”
    说话间已经进了屋子,三夫人放开卫安的手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请了安,轻声同老太太说:“今天元姐儿和焕哥儿就能接回来了…”
    之前三老爷那次没能带回来朱焕和朱元,朱芳拿着要给祖母摔盆这样的由头拘着人不让走,三老爷也不好强要。
    现在卫老太太回来了,头一件事就是催促三老爷再去接。
    几番拉锯之后,朱芳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放人。
    卫老太太果然笑了笑,听三夫人说了卫玉敏和孩子们的住处,蹙着眉摇头:“不必了。”
    三夫人就有些错愕,还以为老太太是不满,暗自想了一回,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
    老太太知道吓着了她,朝她摆摆手:“并不是你安排不周,是我另外有安排。你不必给她们收拾住处了……”
    她揉了揉眉心,朝三夫人道:“她们不在府里住,我打算让阿敏领着她们,去山东住一阵子。”
    三夫人瞪大了眼睛,没明白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老太太也并不同她多说,只是吩咐她:“若是朱家以后有人上门来,你就说并没什么好说的,和离书已经写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孩子已经说明了给咱们家的,我们家过些日子就开祠堂让他们过继,让朱家的人不必挂心。”
    三夫人终于彻底明白过来,老太太是要防着朱家的人闹出什么乱子来。
    可是去山东哪里呢?家里在山东并没有产业……
    老太太已经又让她准备东西了:“虽然不是顶远,可是总要都打点齐全,就劳烦你了。至于护送……琨哥儿说他去,便让他去。”
    三夫人斟酌着问出疑问:“去哪儿呢…”
    “曲阜。”卫老太太眉头也没动一动,仿佛这地方再寻常不过:“去衍圣公族中寄居。”
    三夫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去孔家的郡望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老太太会答应孔老太太不闹大的原因了,原来孔老太太竟然给出了这么丰厚的补偿!
    曲阜可以说是孔家的地盘,谁能在孔家的眼皮子底下闹事?卫玉敏带着孩子们去那里,既可以依附孔家的族学,又可以避过朱家的纠缠,简直再好不过。
    连卫安也有些吃惊,没料到卫老太太的目光已经放的那么长远,孔家嫡支既然已经给出了承诺,凭借他们的家风和名声,是肯定要做到的,卫玉敏和朱元朱焕去那儿,对于现在的局势来说,的确是再周全不过了,至少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牵连到大伯父一脉……
    三夫人回过神来,忙忙的点头应是,心里却觉得有些害怕。
    从前的卫老太太如同一潭死水,不管出什么事都没什么波澜,可是现在的卫老太太却分明是一汪深泉了,面上虽然仍旧平板无波,可内里却分明已经暗潮汹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三老爷最近总是忧心忡忡了,老太太既然这样深藏不露,那她们之前的那点小心思,可就真的…不够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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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后招
    送走了长子长女的朱芳在卫家大门口站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走了。
    他并没有回平阳侯府,就是短短半个月之间,母亲死了,原本打算好的所有计划都付诸东流,还搭上了嫡长女和嫡长女,家已经不是原来的家,回去也并不知道做什么,索性不回去。
    他不在乎卫玉敏的死活,女人如衣服,穿旧了换了扔了就是了,可是儿女不同,他们身上毕竟都流着他的血,是姓朱不是姓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出了城四处乱转,挨到了天黑,伸手不见五指了,才把马绑在一家已经关了门的茶寮旁边的树上,寻了一条小路上了山,借着月色到了一栋小屋面前。
    门很快就开了,他被猛地拽了进去,一下子没站稳,趔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片刻后才稳住了身形皱起眉头。
    屋里点着一根儿童手臂粗的蜡烛,把屋子照的很亮堂,朱芳撩了袍子坐下来,面无表情的问:“还要等多久?”
    他其实有很重的怨气,握着茶杯的手青筋尽数凸了起来,显得很有些吓人。
    可是他对面坐着的人却不怕,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的朝地上吐了口痰:“天知道!”
    朱芳的脸色就更加难看,对着对面的人却偏偏又不能有什么脾气-----对面的这个黄俊自然是无关紧要,不过就是一个锦衣卫经历而已,可是耐不住人家背后站着的人厉害……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那我最近要做什么?这回的事……”
    “亏您还有脸提这回的事。”黄俊嗤笑了一声。略显矮胖的身子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说起来,这些晦气的事儿就是从这回事开始的。你怎么搞的?明明商量的好好的,事情却居然没成,竟弄出这么多是非来,现在中途生变,你知不知道前头的铺排就都作废了,上头恼怒着呢……”
    朱芳僵硬着一张脸,缓了一会儿才道:“若不是你们太吹毛求疵,我们再大胆一些,事情早就成了!”
    他们的计划早就制定了-----先是朝孔家下手,让孔家的人给他们提供便利,帮方家那个二世祖和卫玉敏牵线搭桥,等事情成了,方家本来早先就有跟卫玉敏的流言流传,等到那件事事发的时候,大家都会认定方家和卫家早有勾搭。
    就连孔家,也脱不了关系----他们帮人拉皮条呢,这可比施粥出问题可要严重的多了,关乎孔氏一族千百年来经营的声誉,拿这个去要挟他们,简直无往而不利。
    原本是个极好的法子,既能把方家卫家给弄到一起去,也能叫孔家乖乖的听话闭嘴-----他们要做的事,若是得不到孔家的认可,不管怎么说,在仕林中也是会有影响的。
    原本这么好的一个计划,却偏偏被打乱了……
    黄俊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我们要是能跟这事儿沾上关系,你以为还有你什么事?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听说这事儿不成,是因为卫家那个小姑娘的关系?”
    朱芳皱着眉头,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可就是这只瞎猫,让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还让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黄俊或许是跟着曹文跟的久了,面上神情竟然有几分曹文的精髓,阴沉的厉害,朝朱芳道:“或许不是只瞎猫,是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