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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3)
    可他还真是这么想的!先从隋帝手中拿到玉玺,然后率三十六路诸侯将那劳什子仙阁一口气灭干净了,再把这完整的江山舆图送到那个小少年手中。
    届时,这儿身份最尊贵的莫过于他和他的殿下,其他人管得着吗?
    大不了,一道谕旨颁下,看谁还敢挡着不让他和殿下完婚!
    因此隋帝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当时当地年仅十六岁的镇国将军叶慕辰并未放在心上。在十六岁少年郎眼中,这世间一切事情只需努力去做即可,殿下玉雪聪明,自然会分辨出真假。届时,一切事实自然会水落石出。他与殿下也自然会水到渠成修得正果。
    那陛下要臣怎样?当时的叶慕辰翻着眼睛望向先帝,眼皮一撩,丝毫不肯承认心中那点小心思被隋帝道破。
    不仅如此,他更面无表情地朝隋帝戳了一记狠刀子。难道陛下要臣选择殿下,然后带着他出逃?仙阁派来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韶华殿下是天命注定要继承大隋皇室正统的皇储,殿下他生来便该高高在上,受万人跪拜,而不是随臣东奔西逃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他说着,重新一撩袍子跪倒在地。帝君方才说过,南氏皇族一脉,从无不战而降之人。臣叶家子弟,也从无弃战而逃的将军!
    叶慕辰字字掷地有声。陛下,殿下是皇子,不是娇滴滴的只能用来联姻的公主。陛下不该这样问臣。
    这小狼崽子!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隋帝的表情顿时有些微妙。他居高临下地注视跪在自己面前的年仅十六岁的镇国将军叶慕辰。良久,突兀地自嘲一笑,眸子里却一片冰凉。这一任的西南王世子王青霄,叫他们杀了。
    臣知道。叶慕辰沉默了一会儿。眼前浮过有过几面之缘的西南王世子王青霄的模样,手长脚长,是个骑马射箭的好手。虽然两人交情不深,王青霄又一向从鼻孔下看人,但是这么个大隋朝的青年将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也着实可惜。
    叶慕辰闷声闷气道:王青霄死了,是因为陛下让他尚公主。
    朕不过是投石问路。隋帝一脸冷漠,嗤地冷笑一声,转动手上把玩的玉珠,随即兴趣索然道:乌答儿,王青霄,朕一共点了两位驸马。乌答儿是邻国皇子,西南王家手掌重兵,是唯一可与西南诸侯抗衡的皇族势力。乌答儿与王青霄这两个都是家族实力显赫,身后或有皇权或有私兵,但仙阁还是说杀就杀,丝毫没有顾忌。
    隋帝面色渐渐冷凝。而他们身后的那些势力,竟然也一丝一毫都没有报复之心。这才是最可怕的!你知道王青霄从马背上摔下来,当场暴/毙后,西南王递来的陈情书怎么说?
    叶慕辰保持沉默。
    隋帝显然也没指望他搭话,自顾自咬牙恨恨地道:西南王居然陈情说,西南王家没有这样的福德能够尚公主,此次世子王青霄暴亡就是上天降下的警示。天意如此,他们劝朕还是早日亲自送公主去仙阁归位。
    最后一句话,咬牙切齿。
    就连叶慕辰都怔了怔。西南王家怎地如此不济事?!将殿下送去仙阁?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隋帝面上愈发悲凉。
    南氏皇族子弟都天生极白,皮肤白的像是能透出青色血管,双眉青翠,唇色鲜红,这种好容貌落在韶华殿下身上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惊艳,可隋帝因为常年喝药,这种苍白肤色只令唐唐一国之君看起来更为软弱可欺。因之末路穷途,更染上了几分末代帝君的苍凉。
    西南王家虽然隶属本朝开国时立下的三十六路诸侯之一,排名居于你叶家之后,但历代王家子弟皆与南氏皇族联姻,早已算作半个皇家血脉。如今朕向他们求援,他们居然劝朕忍耐,让朕将唯一的孩儿亲手送入仙阁手中。真真令人齿冷!想是因为心情激荡,隋帝苍白的面上染上了几许薄红。
    叶慕辰:
    他早就知道王青霄是个银样镴枪头,二十岁的人了,带兵打仗也不是一年两年,居然自大到出门前连自家爱驹都不检查一番,叫人在马上做了手脚,藏了一根毒针在马尾后,令马驹发疯,竟叫马摔下来,脊背折成三段。
    虽然死的极惨,但是王青霄这个人,也真的没用。怎么能配得上他的小殿下!
    叶慕辰继续面无表情地慢吞吞道:如此,可见王家的确不是个好选择。当初王家将长子送入西京,原本就是打算以一人之命,换取全族逍遥事外。以王青霄这样的人,居然也能雀屏中选,实在是辱没了殿下!
    隋帝叫他一句话噎住,满肚皮的壮志未酬就像迎面被人泼了一大瓢冷水,哧溜一下,报仇的小火苗就熄灭了。王青霄当日身披铠甲站在此处向他求娶韶华,他是怎么说的,这门亲事就是他应下的!
    敢情这小崽子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呢!
    叶慕辰你好大的胆子!难不成你整天就惦记着朕的韶华?!隋帝一脸恨铁不成钢。朕方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清楚了不曾?!
    叶慕辰,你可别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你仔细想清楚,若是你现在反悔,开口要求朕把皇儿赐给你,朕立即就下旨!然后你就带着皇儿和你的叶家军给朕滚的远远的,天高海阔,任尔等遨游!只要不被仙阁的人抓到,就算你叶慕辰有本事。
    但如果你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就得替朕的皇儿与仙阁正面对抗。
    朕会再替皇儿另择一门婚事,让他托庇于别的势力。到时候,你个闷葫芦可别后悔!
    让韶华殿下托庇于其他人?
    叶慕辰嗤之以鼻,面上仍然毫无表情。这世上除了他,还能有谁心甘情愿又有如此实力,足以护住他的小殿下?!他沉默地看着隋帝,眉毛都不抬一下。
    任尔东南西北风,小叶将军自岿然不动。
    朕再最后问你一次,隋帝死盯着这货,颇有些无计可施。这货不止闷坏,还是粒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的铜豌豆。
    无论他怎样敲打,这货愣是装聋作哑。
    朕最后再问你一次,叶慕辰!江山与吾儿,你究竟选择哪样?隋帝气的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他。
    接帝君玉玺,诏令大隋三十六诸侯,向仙阁下战书,开启仙凡大战。叶慕辰答的飞快。陛下,臣选江山。
    然后,若那时我还有命在,哪怕断腿折手,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我爬也要爬回西京这韶华宫,迎娶我的小殿下!
    叶慕辰默默在心里又加了句。
    隋帝以手击掌,难得畅快地笑了一声,好,那从今天起,朕会逐步放手,帮你培养叶家军的势力。另外,东西南北四方守军的力量朕也会逐步交接给你。
    昨夜留在韶华宫监视那人,如何处理?叶慕辰不动声色地泼了瓢冷水。
    他还惦记着昨夜窥见的在韶华宫假意替小殿下招魂的仙阁弟子。放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敌人在那人眼皮子底下,他忧的寝食不能安。
    老国师守在韶华身侧,隋帝渐渐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叹了一声。朕也知晓,所谓国师山一脉,如今人才凋敝,老国师与崖涘道人并不能对抗仙阁,甚或还要受那仙阁挟制。但朕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修仙者除了仙阁中人,余者皆不入世。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赢得这场苦战!
    他其实也不知晓。叶慕辰默默地想。但正如他先前应下隋帝所诺,他并不惧怕死亡。他常年在军中,见识过太多看似不可取胜的战争,常常便因为某个微小的、当时当地毫不起眼的因素,最终竟取得了反转。
    但凡战役,有时候只需要得到一个关键性的人、一个关键性的契机,甚或需要布下一个旁人堪不破的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恍若千里蛇灰,总有能够突破的地方。
    只是眼下那个突破点隐藏于一整块黑暗中,那黑暗如同蹲在漆黑深夜里的一头不知名的庞然大物。
    只有一点点放饵进去,耐心等到那头怪兽进食。捕捉住那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或许就抓住了唯一的获胜机会!
    叶慕辰脑中思索着,良久,才谨慎进言道:帝君,崖涘此人他又顿了下,脑中浮现崖涘一身白衣抱着殿下飘然立在船头的模样,只觉得心头说不出的古怪。
    崖涘,叶慕辰续道:臣总觉得,有些可疑。
    隋帝诧异地挑了挑眉。崖涘?他斟酌了下,道:唔,朕也觉得这人,总像是瞒下了许多事情。但替韶华招婿一事,最初也是他提起的。现在看起来,倒也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就连将吾儿伪装成女子,赐封号韶华,也是崖涘向他师父提议的。
    隋帝并不明白将广和伪装成一位公主有何特殊意义,但许多次,他从那对国师山师徒、尤其是从崖涘欲言又止的态度上,猜测这或许与仙阁对待广和的态度有关。
    据崖涘数次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只言片语,隋帝推测,或许仙阁并不太看重一位公主,至少能容忍广和活到现在。但若仙阁知晓广和是个男子,或许自从他诞生起,就已被分食殆尽。
    至于仙阁为何如此看重广和性别一事,男子身的广和又犯了仙阁什么忌讳?隋帝却一直没猜破。
    眼下仙阁催着要人,帝君打算如何办?叶慕辰犹自不放心,追问道。
    隋帝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笑。便是你口中不可信任的崖涘道人,回了国师山,据说国师山中有一物,可暂时作为与仙阁的交换,让仙阁再缓缓。
    最好,能缓上五年吧!隋帝疲惫至极,语气凉薄。五年内,在仙阁再次来人前,叶慕辰你起事吧!
    言罢,隋帝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他退下。
    叶慕辰却不走,仍直勾勾的盯着隋帝看。那到时候,陛下怎么办?隋帝似是极度疲惫,再也懒得开口说话,闻言只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眸子里净是嘲讽。
    许多年后,已做了大元朝帝君的叶慕辰脑海中回放这一幕时,他才恍然明白,那日在书房中隋帝眼神里未尽的话语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第46章 双剑
    昭阳五年七月初八, 叶慕辰自隋帝处得知了一连串皇室秘辛,作为回报,他应下了一场极艰难的战事。
    七月初九日, 隋帝依旧以长公主病重为由, 暂停朝会。
    七月初十
    七月十一
    直至七月十三日, 隋帝依旧暂停朝会,理由是长公主大病初愈, 朕躬须陪伴左右,以免皇儿惊惧不安。
    玉墀下,苦苦守候多日每天起早摸黑披星戴月赶来早朝却每天都被帝君放鸽子的一众朝臣立刻炸开了锅, 各个叫苦连天地抱怨。更有甚者, 如那位总是吹胡子瞪眼的御史大人当场撸起袖子,打算冲上去殴打那位传旨的小太监,口中喊着宦官误国。
    又是那位那位新晋的礼部尚书诜存浩跳出来, 先是安抚了一众文官, 随即便慷慨激昂地说了许多应当进谏帝君多纳妃的话,引得文官们均点头赞同。
    武将们则大多面无表情地站着, 反正习武之人三更天练功是常事儿, 也不耐烦听文官那些啰嗦话。不时有武将出列, 与排在首位的镇国将军叶慕辰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回家去了。
    叶慕辰一一应了,却不走, 只立在玉墀下不言不语地听着。他素来不爱交际, 与文臣几乎没什么交涉,加之前些年叶老太太闹的那场乌龙戏, 如今他颇有些远着诜家人。
    直待那位春风满面的诜大人被众人簇拥着离开后,叶慕辰这才不急不慢地甩甩袖子, 自玉墀下缓步登上台阶。走到角门边,果然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伶俐小太监候在那儿,引着他一路往长生殿方向去。
    到了长生殿外,那小太监便朝他行礼退下。叶慕辰抬眸,不出所料,大太监尚喜正笑吟吟立在廊下候着他。
    小叶将军,请随老奴来。尚喜年纪约四十岁,自幼伴帝君身侧,早已熬到了后宫内侍第一人。寻常官员求见帝君,往往都得婉转托几道,才能见到这位大太监一面。就连叶慕辰,此前也从不曾得到这位大太监亲自等候的好待遇。从前都是他爹面君的时候,尚喜才会如此。
    叶慕辰抿了抿唇,跟在尚喜身后,便听这大太监朝内唱了声喏。陛下,小叶将军到了!
    倒来的快!隋帝带笑的声音自殿内传出来。进来吧,朕这儿有一把好剑,小叶将军你也来替朕参详参详。
    殿门一共三重,回廊合计九曲十八弯。重门两侧皆有豆蔻年华的宫娥侍立两侧,见叶慕辰经过,纷纷含笑打开帘子。自回廊至长生殿内,香风旖旎,十数盏挂着宫妃名字的花灯挂在檐下。各个样式奇巧,随风轻轻地晃动不休。
    叶慕辰目不斜视垂眸而入,直到踏过门槛,终于见到帝君时,方才撩起眼皮然后,他愣住了。
    长生殿内光线异常幽暗,他闭了闭眼,才勉强习惯了室内的景象。
    再看过去时,只见隋帝含笑侧身歪在一张软榻边,贵妃娘娘亦倾身坐在锦凳上抬手替榻上那人轻轻擦拭额头。这两人身侧,影影绰绰,各自环绕无数额画娑婆唇点脂花的美貌宫娥。长生殿内数十人,然而叶慕辰此时一入眼便只看到了躺在榻上闭目而眠的那个小少年正是他心心念念寤寐思服的殿下,韶华。
    他的小殿下,此刻居然出现在长生殿内。这于叶慕辰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
    叶慕辰愣了会儿,薄唇微启,忍不住先扯出了一个轻笑。
    隋帝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转身对身畔的贵妃道:瞧瞧,小叶将军这一双眼珠子,都落到哪儿去了?!
    贵妃娘娘爱怜地用手中丝绢擦拭广和头上细密的汗珠,顺手又将帕子在冰桶中浸了浸,笑吟吟接话道:也不怪他,韶华这一病,惊动了前朝后宫。遂又转过头,歉意地冲他点了点头。小叶将军莫怪,韶华还在病中,见不得强光,所以本宫让他们将窗户纸儿都给糊上了!
    呸!那小色胚才不会见怪,这厮早就叫朕的皇儿迷的七荤八素了!没见那小色胚嘴巴咧的都快挂到耳根子了么!隋帝心道。
    叶慕辰此刻倒不臊了,这一室幽暗的光线搭救了他!他冷着脸与隋帝和贵妃娘娘见了礼,在下首遥遥落了个座。
    隋帝指了指身侧的宫娥,那宫娥便扭动纤腰走到下首,递给叶慕辰一个长约三尺的扁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