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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银屏打了帘子,一进门差点儿没有被呛着,她快速的抬眼看了一下躺在床榻上的闵老夫人,见她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又垂下眉眼来,“老夫人,长公主同五娘回去了。”
    闵老夫人摆了摆手,“你且下去吧,我同二夫人说会话儿,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能进来。”
    银屏点了点头,掩上了门,退了出去。
    “你日后管好了六娘,叫她去太子府之前,都不要出门了,一心一意的在家中绣嫁妆。原本我想着的是,把六娘说给王家三郎,王家也是国公府,祖上乃是琅琊王氏,是真正的世家贵族。王三郎才学品貌皆佳,又是嫡长孙,是多少人想不来的福气。”
    二夫人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现在哪里还有几家真正的世家贵族,这王三郎说是琅琊王氏后嗣,但是已经不可考究,胡乱攀宗族的,多了去了。
    这爵位是要降的,等传到王三郎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伯罢了。伯夫人哪里有后妃风光?
    但是闵老夫人积威甚重,这话她不敢说。
    “六娘年纪小不知事,你也不知事么?做妾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且不说刘鸾性子强势,就如同第二个五娘。就是官家新指的李家小娘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生的女儿,你自己个最清楚,她可有那心机手腕同人相争?”
    二夫人一愣,“可是您之前说,是福不是祸……”
    闵老夫人手中转得飞快的佛珠一停,瞪了二夫人一眼,“同她哭着喊着要嫁东阳郡王相比,我宁愿她去给太子做妾。”
    这东阳郡王,乃是开封府的一个禁忌,谁敢胡乱粘连。
    闵老夫人见二夫人有些后怕,语气舒缓了一些,“这个家中,我最疼的就是你们二房。乃是真心实意的为六娘打算,你这个做娘的要是有心,就去劝她一劝,东阳郡王日后绝对莫要再提了。去了太子府,也要小意做人,不要同刘鸾相争。”
    “五娘是个蠢的,你们最近多哄着她一些,日后芬娘在太子府,还需要临安长公主撑腰呢。”
    闵老夫人说着,叹了口气。
    每年的这几日,她都情绪有些失控,今儿个被闵惟秀同闵惟思一气,倒是不好办了。
    临安长公主这个人,可没有武国公好糊弄。
    原本她想得好好的,闵惟秀嫁进太子府,武国公更上一层楼,可保荣华富贵,于老二的前程也是大有裨益之事。
    堂姐是太子妃,那么闵惟芬嫁去王家,也有人撑腰,可不是好得很。
    她虽然心有些偏,但是说起来,整个闵家,都是攀附在武国公这个参天大树之上的,大树倒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她虽然不喜欢闵惟秀粗鄙,学做淑女犹如东施效颦,让人难以忍受。
    但是,在此之前,她可是都是一个“为了她好”的祖母。
    可惜了,好好的一盘棋,在关键的时候被搅乱了。
    闵老夫人想着,有些心烦意乱。
    “你先回去吧,我要念经,明日晚上记得让老二过来,千万别忘记了。”
    二夫人不敢辩驳,点了点头,“阿娘,我知晓了。我回去了一定会好好的管住六娘的。”
    闵老夫人摆了摆手,从床榻上起身下来,坐在了一个蒲团之上,开始打坐念经起来。
    二夫人撇了撇嘴,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
    闵惟秀在演武场一直练到了天黑,也丝毫不敢放松片刻。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墙头传来,只见姜砚之趴在墙头上,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闵五闵五,明日我长兄生辰,咱们同去?”
    闵惟秀仔细的瞧了瞧,没有瞧见黑狗血,这才放心了,“各坐各的马车,还要什么同去?”
    姜砚之还要继续劝,安喜却是一脸兴奋之色的跑了过来,“小娘,开始了。”
    姜砚之一听,眼睛一亮,有热闹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他姜砚之,“开始了,什么开始了,等等我,路丙路丙,快把我的梯子搬过来。”
    第十三章 牛啊,你咋不哭呢
    闵惟秀还来不及阻拦,姜砚之已经搭了梯子,自顾自的爬了下来。
    竟然有这样的人,连别人家的闲事都要管,简直堪比三姑六婆。
    不过烧纸是一小会儿的事,闵惟秀不想错过,也顾不得姜砚之,快速的跟着安喜朝着那方向走去。
    闵惟秀寻了丛树,刚蹲下来,就感觉自己的鞋面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低头一看,只见姜砚之的一只手搁在她的绣花鞋上,正在瑟瑟发抖。
    这个不要脸的!
    “你做什么?”
    姜砚之压低了声音,哆哆嗦嗦的说道,“武国公府都不灵了啊,有……有……有鬼,就在他们烧纸的那棵大槐树下。”
    闵惟秀揉了揉眼睛,只见银屏蹲在地上烧纸,闵老夫人拿着帕子擦着泪,嘴中喃喃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二房的叔叔闵文正面无表情的盯着火盆子。
    哪里有什么鬼?
    但是看姜砚之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话。
    “那人……那鬼长什么模样?”
    姜砚之眨了眨眼睛,“是个男鬼,脸圆圆的,看上去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应该是四十来岁,两只眼睛睁得圆鼓鼓的,嘴唇发黑,就我多年见鬼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一个中毒而死的鬼。”
    “衣衫很奇怪,是下人的打扮,但是用料十分的讲究,多半生前是个管事,或者说受了主家的赏。”
    闵惟秀有些意外,她以为姜砚之就是个草包,没有想到肚子里还有几分料。
    再一想到,他如今在开封府主管着刑律,便又觉得不足为奇起来。
    “那鬼现在在做什么?”
    姜砚之闻言神奇有些古怪,“他正抱着树嘤嘤嘤的哭呢,一地的金山银山,偶尔弯腰,捡了几个揣进兜里。”
    蹲在一旁的安喜手脚冰凉,感觉背后凉风嗖嗖的,小娘在同三大王说什么?
    她怎么半句都听不懂呢!
    她总觉得,自己个还是不懂的好!
    闵惟秀若有所思起来,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闵老夫人领着儿子来这大槐树下烧纸,刚好就来了一个过路的孤魂野鬼在这里抱树哭。只能说,闵老夫人祭奠的就是这个人。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闵惟秀心中毫无头绪,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闵老夫人娘家有什么人来过,老夫人也从来不讲过去的事。
    正在这个时候,一大堆的纸钱已经烧完了。
    闵二叔一言不发的扶了红着眼睛的闵老夫人回去,银屏则蹲在地上,有条不紊的收拾残局。
    待银屏也走了,姜砚之立马站起身来,扯了闵惟秀的衣袖,“咱们快走吧,瘆人得很。”
    闵惟秀一巴掌拍在姜砚之的背上,“你去问问他是谁?”
    姜砚之拔腿就想跑,开玩笑,他虽然能见鬼,可也很怕鬼好不好?还跟他说话呢!
    可叫他去问的人是闵五啊,姜砚之强忍住了害怕,咳了咳,“小王问鬼问得多了,你瞧好了啊!”
    他说着,一迈腿,险些瘫倒在地,娘啊,还是很害怕啊!
    可是美人在后,怎么能怂?
    姜砚之握着脖子上挂着的玉观音,朝着大槐树走了过去,好在闵惟秀也跟了上来。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一阵凉风吹过,安喜觉得更冷了。
    姜砚之讪讪的回过头来,笑道:“不理会我,只不过一直用手指着树底下。我怀疑这树下埋了什么东西,根据小王多年见鬼的经验判断,他应该是被埋在这棵树底下了。”
    “三大王,那人的额间,是不是有一颗红色的痣?”安喜突然问道。
    姜砚之仔细的看了看,点了点头。
    安喜迟疑了片刻,说道:“那应该是咱们这府中以前的那位李管家了。我听我阿娘那一辈的人提过,说李管家性子温和,是个读书人,因为家中遭了难,才沦落成了奴籍,老国公很赏识他,就让他在府中当管事了。”
    “李管家生得好,待人又和善,后来恢复了科举之后。老夫人做主,放了他出府,让他回原籍考科举去了。我阿娘还经常念叨,说嫁给他的那位春妮,可真是命好,指不定都当上官夫人了。”
    “没有想到,李管家竟然变成鬼了。”安喜说着,有些唏嘘。
    闵惟秀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未尽之言,这个李管家当初肯定是下人中的一股清流,迷倒了万千丫头啊!
    闵惟秀想着,深深的看了那棵大树一眼,可还是什么都没有瞧见。
    姜砚之见状,咳了咳,“我从《大庆百鬼夜行》上看到过,如果把牛眼泪抹在自己的眼睛上,那就能够看见鬼了。闵五你若是想见鬼,咱们去弄牛眼泪吧。”
    “《大庆百鬼夜行》?那是什么书,我怎么从来没有读过?”
    姜砚之得意洋洋的挺起了胸脯,“那是大庆时期,邓康王的手札,全世界只独一份的,藏在我的书房里呢!不过闵五你若是想看,我明儿就拿给你。”
    闵惟秀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砚之此时已经踱着步子,欢快的朝着前走了,犹如在自己家的后花园一般,哪里还有半点怕鬼的模样,“你们府中有牛没有?咱们现在就去弄牛眼泪吧。”
    安喜眼睛一亮,“有的有的,厨上就有,国公爷爱吃牛肉。”
    虽然大陈明令禁止吃耕牛,但是对于奸臣而言,这种东西,宛如狗屁,统统无视!
    姜砚之乐呵了,“前头带路。”
    闵惟秀皱了皱眉头,“三大王,那咱们要怎么样才能够让牛流眼泪呢?”
    ……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姜砚之对着牛圈里的牛,抓耳挠腮,面红耳赤。
    “这头牛天生乐观,不喜欢哭,还有别的牛么?”
    闵惟秀翻了个白眼儿,别人拿个盆子放在你的眼睛边上,你要是流得出眼泪,算我输!
    姜砚之咳了咳,“牛啊牛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头牛名叫大黄,有一日到河边去饮水,结果发现湖中有七个小仙女在洗澡。他觉得其中最小的那个名叫织女的小仙女,生得十分的美丽。”
    “于是就走到湖中,同织女一道儿跳舞。织女很快就爱上了大黄。别的小仙女都回天庭去了,只有织女为了大黄留了下来。可是这个时候,大黄的主人来了,主人贪图织女美貌,便强娶了她。”
    “大黄是一头牛,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嗷嗷哭,他救不了织女。主人迎娶织女,家中贫穷,没有什么可以宴宾客,只有牛一条,便果断的将大黄给杀了……织女大哭,喊着牛郎牛郎!主人一喜,我正是姓牛,人称牛二郎,原来咱们是两情相悦啊!”
    “牛啊,你听了这么惨绝人寰的故事,咋还不哭呢?”
    第十四章 有心人自办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