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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她就说了“长生殿”三个字,宋氏就能咳成这样,她要是说因为她睡在正殿,把李时和赶去偏殿睡了一晚,宋氏恐怕要咳出血来。
    沈辞柔低着头装鹌鹑,装了一会儿,宋氏总算是缓过来点儿,她压着胸口,想到女儿昨晚宿在长生殿,觉得这话不问不行:“阿柔,阿娘问你,你老实答。你昨晚……昨晚陛下,有没有……”
    沈辞柔还在装鹌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捋清楚宋氏到底想问什么,先是一惊,面上一红:“阿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早说了,他是端方君子……”
    “再说,”她忍不住去揉裙摆上的刺绣,“再说,我昨晚都困得睡着了,难道他还能怎么样……”
    这话头不太对,再谈下去,沈仆射觉得自己得回避,他咳了一声,强行把话头扭回来:“那我现在问你,你怎么敢宿在宫里?哪里来的胆子?”
    “我困了嘛!”沈辞柔据理力争,“再说也不是我非要宿在宫里,至于在长生殿,那倒是我的错……”
    她的声音低下去,想想又觉得不对,抬头看着沈仆射:“……我下回不这样了。”
    “你还想有下回?!”沈仆射要急死了,正想教育女儿两句,沈辞柔却忽然想起什么,在袖子里摸了摸,取出一封叠好的信塞到沈仆射面前。
    “这个,陛下说的,让我给你。”沈辞柔把信放在桌上,又坐回去,乖乖地等着沈仆射拆开看。
    沈仆射狐疑地看了沈辞柔一眼,拆了信。浣花笺上是李时和的字,流畅清晰自成风骨,写的居然还是骈体文,文采斐然得确实不辜负当年做太傅的几位大儒。字写得漂亮,文采也好,上面写的东西,沈仆射却不太喜欢。
    前面的致歉和夸沈辞柔的话,沈仆射就当没看见,只看到最后说,正月十三来提亲。
    他养了十七年的女儿,正月十三就要不归他了。
    沈仆射有点想摔茶盏。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晚上八点还有一更(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先前好像有个评论问我啥时候他俩结婚,这会儿我翻不到了,不知道是被压下去了还是阿晋又偷吃我的评论(x)这边答一下,就大概还有几章,把宋瑶的问题解决掉,就可以安心结婚啦ヾ(=?▽?=)?
    我把结婚那部分剧情给姬友讲的时候,基友兴奋地搓手手催我搞快点(疯狂暗示)
    第47章 提亲
    除夕夜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沈辞柔胆儿再大,也不敢再和宋氏对着干,何况还有个一回府就盯着她的沈仆射。沈辞柔乖乖在家闷着,连信都不敢往宫里去一封,只一遍遍地翻看李时和先前寄来的信。
    前面几封短的,总隐隐有推拒的意思,沈辞柔以前看时总觉得有些伤心,现下想着他以前经历的事,再想想他之前说过的话,两相配合,只剩下怜惜。
    后面的那些有清淡的相思意,也有隐隐的忧愁和焦虑,沈辞柔想到李时和孤独地在长生殿里徘徊踱步,居然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恨不得能立刻见他,抱着他好好说说话。
    但她不能,只能一封封地看过去,浣花笺的边缘都被摩挲得微微毛起。
    沈辞柔想,李时和真是个能把事情都憋在心里的性子,被磋磨成那样,写下来的字居然还那么漂亮,字句清淡得让人心疼。
    这一闷闷到正月十三,过了午时,她搬了张矮榻在屋檐底下小憩,睡得迷迷糊糊,秋叶急匆匆地进来,看她这个样子,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干脆裙摆一提俯下身,凑近沈辞柔:“娘子,醒醒!娘子,陛下来了!”
    沈辞柔一惊,突然想起今儿是和李时和约定的日子,匆匆整装,小跑着去了前院。
    李时和果然在前院。这回不是先前黑披风从头裹到脚的打扮,穿的是天子常服,玄色的底上刺着金色的龙纹,大大方方地露出端丽的脸,反正也没人敢直视他。
    沈仆射原本低着头,余光瞥见女儿来了,赶紧低声提醒:“阿柔!”
    沈辞柔想起这时候她是该跪的,匆忙地摆了个行礼的架势,膝盖刚打了个弯,身子还没拜下去,手腕先被稳稳托住。她一愣,抬头正对上李时和含笑的眉眼,姿容端丽眉目如画,恰如朱雀大街上初见。
    “免礼。”李时和顺手从高淮手里拿过细细卷好的东西,放到沈辞柔手里。
    手里的是一卷圣旨,沈辞柔这辈子也没接过旨,不知道该怎么办,傻愣愣地站着,只看见边上的沈仆射恭恭敬敬地再拜:“臣领旨。”
    李时和点头,指腹在沈辞柔手背上安抚地轻轻抚过,才松开。
    沈仆射还没直起腰,先扫到这眼皮子底下的小动作,为人父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但他总不能对着李时和发脾气,使劲闭了闭眼,就当没看见,仍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臣恳请陛下移步。”
    李时和猜沈仆射是有话要说,毕竟是来把别人养了十来年的女儿骗走,设身处地,他自己也有点心虚,抬袖在唇边掩了掩,矜持地微微点头:“准。”
    沈仆射松了口气,直起腰,伸手示意:“陛下请。”
    李时和再一点头,顺着沈仆射指的方向,往僻静的内院走。等他走出几步,沈仆射也跟上去。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沈辞柔还有点愣,手里握着一卷圣旨。
    跟着沈辞柔过来的秋叶这会儿才从地上起来,走过去问:“娘子,这圣旨……可要收起来?”
    “唔,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应该要吧。”沈辞柔实在没经验,顺手把手里的圣旨打开看。
    圣旨上的字她挺熟悉,写在浣花笺上是情思缠绵,写在帛上就是端正大方,居然写的是四六骈体,文采斐然,洋洋洒洒地夸她如何如何,用词富丽得沈辞柔自个儿都有点羞。
    她匆匆跳过那些夸赞的话,移到最后,“立为皇后”四个字,边上端正地压着鲜红的玺印。
    沈辞柔忽然觉得圣旨烫手,拿也不是,丢也不是,卷起来仍是握在手里。闷了半晌,她忽然把圣旨放到秋叶怀里,背过身,抬手捂住了发烫的脸。
    ……这圣旨上,写的那都是什么话,就算是闭眼夸,也没有夸成这样的。
    **
    沈辞柔是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沈仆射就是实打实的心情不佳。
    他在天后朝时入仕,进尚书省时不过是员外郎,一点点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也算是看着座上的皇帝从少年长成如今的样子。平常他看李时和,只在心里感慨,若他有个儿子,恐怕是比不上,但现在以岳父的眼光看,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太顺眼。
    走到栖月亭附近,平常就没什么人来往,附近的仆从也早就散了。四下无人,沈仆射在亭前站定,抬头看着设计精巧的亭子:“说起来要惹人笑,这亭子是臣当年为了讨拙荆欢心,让人建的,如今想来匆匆二十载。亭子旧了,臣老了,臣的女儿却长大了。”
    李时和摸不准沈仆射是什么意思,斟酌着说:“阿柔曾与朕同游,说喜欢院中修池,所幸宫中有太液池。”
    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接话,听在沈仆射耳朵里就是别的意思。
    阿柔。
    同游。
    这两个词一出,听得沈仆射一颗老父亲的心猛颤了两颤,后半句近乎宠溺的话直接当做没听见,缓了缓才能继续说下去:“……阿柔小时候调皮,想过爬上这亭子,先爬边上的树,坐在树上又下不来,枝头摇摇摆摆,吓得她阿娘差点犯头痛病。”
    李时和微微一怔,微微抬头去看亭边的树。那棵树也长了二十多年,冬时只有枯瘦的枝条,但想来春夏时枝繁叶茂。他无端地设想幼时的沈辞柔该是什么样子,比现在更小些,但也应当更天真活泼,爬树时浑然不怕,坐在枝上大概还要晃腿。
    想到那个活泼的样子,李时和无端地笑了一下。
    沈仆射也在看那棵树,没看见皇帝的微笑,他轻轻叹了口气,转向李时和,如同叹息一般:“陛下,臣为人臣,亦为人父啊。”
    李时和顿住了,此刻他终于在沈仆射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表情,不是宣政殿里的左仆射,只是沈辞柔的父亲。
    他猜沈仆射是不愿意让沈辞柔入宫,平心而论,沈辞柔也确实不适合。她生于盛世长于盛世,受着宠爱长大,不该在大明宫里见到风风雨雨里的权力倾轧。
    可是李时和是如此地想要让沈辞柔站在他身边,除了一卷圣旨,他别无他法。
    他沉默片刻,后退几步,双手交叠,朝着沈仆射端端正正地弯腰,低头时长睫垂落,眉眼平和。
    这一礼行得大,沈仆射哪敢接,匆忙下拜:“陛下。”
    李时和并不抬头,仍然垂着眉眼,声音平和:“朕必定珍之重之,生时同寝,死后同陵,穷此一生,不会有他人。”
    这话比刚才的那一拜还要震人,后宫三千佳丽,李时和一句话,直接全部撇了出去。沈仆射心头一颤,把头压得更低,没有回话。
    **
    李时和回头去找沈辞柔时她正在小院里看木雁。出自皇家工匠的手,木雁雕得栩栩如生,连羽毛末端细细的分叉都雕出来,用的是同一块木头,雕出一对可互相咬合的雁,单独看是若有所望,拼起来就是交颈缠绵。
    “是纳彩时该带的礼。这时候没有野雁,宫里养的那些都不爱飞,干脆由木刻的代替。”李时和到桌边坐下,有些迟疑,“你喜欢么?”
    “喜欢呀,这个雕得好看。”沈辞柔摸着木雁的羽翼,“说起来,这会儿没雁,我还以为你会带鹅来呢。”
    “鹅?”
    “对呀。”沈辞柔点头,“子思上门那会儿,给阿棠的就是活鹅。”
    “雁得亲手射。”李时和轻轻叹息,“难不成你打算让我去亲自抓鹅?”
    这话问得好,沈辞柔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觉得还真不太合适。
    当时叶远思拼尽力气才抓到鹅,手上腿上被鹅啄得好几个淤青,上门时沈棠又心疼又好笑,直说他犯傻。正月里见面,杨澈还拿捉鹅的事儿笑叶远思。
    叶远思平常傻,一捉鹅就显得更傻,沈辞柔实在想象不了李时和也卷起大袖下地捉鹅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下,摇摇头:“算了吧,鹅不好抓,啄人还疼,我舍不得。”
    她想了想,放下木雁,看向李时和,有些苦恼:“这就算是纳彩了。那我之后该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太史局已经占出了吉日,礼部也有安排。过几日尚服局会派人来给你量尺寸做衣裳,之后应当还有女官来教你宫里的规矩。”说到规矩,李时和觉得还是得补一句,“你若是想学,就学一点,若觉得无趣,不学也依你。女官不会为难你。”
    “我想总还是得学的,你都说了,让我做……”沈辞柔顿了顿,说到这个词,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嗯,让我做皇后。那我总不能给你丢脸啊。”
    李时和微微一笑:“不碍事的。”
    “反正我心里有数,能学的总该学,但也不会为难自己。”沈辞柔起身到李时和身边,缓缓俯身下去,一点点靠近他,几乎是和他呼吸相闻。她看着眼前的郎君,轻轻地说,“无忧,我到此刻,才觉得我是要嫁给你了。”
    “是。”李时和抬头,在沈辞柔唇上轻轻压了一下,“你是要嫁给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查了资料,一种说法是唐代以鹅代雁,一种说法是没雁的话用木雁或者用鹅。我觉得鹅太傻了,而且……一般人应该打不过鹅(……)所以这么写了,有确切资料的话也不要纠正我了tat
    上章好像有小天使误解了我的暗示(?)能支持正版就好啦,雷太贵(寒酸发言),营养液好像是全订才有,拿到点也不容易,我不求这个的~
    我的暗示是结婚嘛肯定有黄色废料……你们怎么都这么纯洁,搞得我觉得无所适从(喂)
    还有端午节啦,祝大家节日快乐鸭,吃粽子了吗?我这边是甜咸口都有的,所以年年端午节我都要被甜口的粽子制裁tut我想吃肉粽tut
    这章掉落红包xd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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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上元
    第二日尚服局果真来量尺寸,到沈辞柔房里的是尚服,三十来岁,一张略圆的脸,看着端庄大方,说话时不自觉地带着点儿笑眼,看着就让人生出好感来。时间够,尚服也不急着量,先和沈辞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等她放松,尚服才把软尺拿起来。
    这都是早年做惯的事情,就算这些年不做,尺子到手,尚服也是得心应手,没几下就让随行的女官记了尺寸。量到腰,尚服卡着软尺,无意地说了一句:“娘子的腰真是细。”
    她粗略地估了估,按沈辞柔的身量,这把腰大概一臂环过还有余,宫装的腰那儿还得再收紧。
    沈辞柔一听,想到什么,脸上腾得一红,低头看了一眼掐紧的软尺,支支吾吾地:“这能不能多留出一截?”
    宫里的女子裁衣时哪个不是最好收得紧些,显出一把细腰,沈辞柔这要求听着新鲜,尚服没敢放:“娘子腰细,掐紧了正好。若是放一放,显不出纤瘦,也不显得丰韵,就不好看了。”
    沈辞柔苦恼地皱着眉,想了想:“还是放一点吧。我这会儿这样,等到真的成婚,中间还好长一段时间呢……有这么多好吃的,我肯定得吃胖。”
    这话说得太实诚,尚服没忍住,笑了出声,弯腰说了声“见谅”,上下估了估沈辞柔的身量,稍稍放出一截,比给她看:“娘子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最多能到这里,再多,穿着舒服,但看起来就不好看了。”
    “非得看起来好看么?”沈辞柔看看放出来的余量,觉得可能还是不够,“这个位置,这么掐着,我觉得有点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