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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那一战出动了清浊盟所有的高手,甚至于密宗还请来了不少内百家的隐士高人,有樵夫说那一夜无寿山上雪崩无数,待到天明时,才见到清浊盟的人互相搀扶着下山。
    胜负扑朔迷离,但最后魔头成功被关入地狱浮屠,这件事便告一段落,人们的注意力又被卫将离和亲的事吸引走。
    江湖人的口中,卫将离之为人褒贬不一,但无论她从前如何滥杀,现在她是为了万民而盛装出塞。
    每日都有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在送亲队伍的官道两侧要求见卫将离一面,但队伍守备严密,始终不得见,于是便出现了不少游侠豪雄在山上弹剑高歌以相送的盛景。
    没有人记得无寿山上发生了什么,也不在乎那一夜,谁失去了谁。
    ……
    “……我那时,有好几个夜里醒来时,觉得你不要我了,趁着侍女还没被我吵醒,哭了好一会儿,像个傻孩子一样。”
    “我要的。”
    江心的一叶轻舟,隐现于烟霭间,隔去了岸上喧嚣的战火……那是她暌违已久的宁静。
    白雪川最初给她的印象就是宁静的,只要他在的地方,连照尽人间的月光都变得缓慢了。
    “我知道你要的,所以就仗着你的喜欢,做很多你不想我去做的事……”眼瞳里倒映着船艄处摇曳的孤灯,卫将离放柔了目光,轻声道:“我是很想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你的,可你啊……你让我害怕,十四年了,你一直站在我前面,有好几次,我终于觉得可以稍微回报你一点什么的时候……你仍然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让你不安了吗?”
    “你让所有人都自惭形秽,让我……让我觉得我还是像个只会拖累人的蛀虫。”
    她所有的敏感和矛盾都寄托在白雪川身上,到后来模糊了最初的目的,只想留在原点作为十四年前他影子的延伸,让他在梵刹之道上迷失时,可以偶尔回头看着她,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你看我现在,像你了吗?”她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恳切问道。
    ——傻狼崽儿。
    “我忘了。”食指点在她眉眼间,白雪川看着她的眼睛道:“等你好了,带你回瀚雪山,你帮我想一想。”
    卫将离转开目光:“嗯……好。”
    “阿离。”
    “嗯?”
    “你是不是还想去和殷磊做个了结?”
    “你准我去吗?”
    “不准。”见卫将离目光有些颓丧,白雪川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我掀起的事,自然要由我去平,明日我去找梅二娘要一张人皮面,代你去。”
    “诶?”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篇就是甜并虐着的……
    等完结了你们喜欢啥样的幸福番外篇?
    ☆、第118章 愚者
    ——我回来之前,除了在这里养伤你哪儿都不准去,明白了?
    当时卫将离满口答应,等白雪川前脚一走,后脚就从榻上爬下来,把炉子上的药倒出来一口气喝光,便要开门跟出去。
    “你去哪儿?”
    “玥瑚……”
    皑山关外顺着灞川支流南下三十里,便是一座凡人难入的鬼林,这里住着江湖上有名的神医。三个月前,闲饮便是将受了伤的翁玥瑚送到这里来医治,翁玥瑚那时伤得不轻,加之常年忧思成疾,着实养了许久。
    “你能不能不要让我每次见你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翁玥瑚瞪了她一眼,到房内检查了一下药罐,才点头道:“药是喝了,但外敷的药换了吗?”
    “……我带上了还不行吗?”
    “你这样药翁要拿拐杖打你的。”
    卫将离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打,对此很有经验:“其实药翁打人不疼,就是喜欢敲脑袋,至多打个两三下便收手了,不妨事儿。”
    “哦。”翁玥瑚又扫了病榻上一眼,道:“你要逃到哪儿去?别告诉我以你现在的情况,要去皑山关参与战事。”
    “我不参战,就是去看一眼。”
    “真的只是看一眼?”
    卫将离知道糊弄不过去,唉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东楚反攻入秦一事是真是假,白雪川说要去处理,我总是心惊胆战的。”
    翁玥瑚看着她认真道:“你去了能怎样?那是两国间的博弈,你能做什么?”
    “连去没胆子去,怎么知道不能做什么?”
    翁玥瑚叹了口气,出门走到隔壁,背起一只药匣,在卫将离意外的目光下,道:“你去止战,我去找人,要走一起。”
    “你不回秦都?跟我去前线做什么?”
    “有人欠我半条命,我去找他讨。”
    ……
    两国间的战势出现了逆转。
    原本已经打入凤沼关的西秦大军在短短一夜之中忽然仓皇撤回皑山关内,在第二日黎明的薄雾里,东楚的军队反过来兵临城下。
    他们的阵势并不精妙,但在他们的前军中,簇拥着一具棺椁,逼得皑山关的守军连一根冷箭也不敢放。
    “我朝特来送还贵主遗体,皑山关守军,还不开城门吗?”
    城上西秦军士默然,城下是东楚三十万大军,谁开城门谁就是亡国罪人……但若不开,即便是击退东楚大军,他们也都会被后继的争权者作为牺牲品杀光。
    未交战,先夺其势。
    “援军到了吗?”
    “太子正率军往皑山关赶来,现在陛下已驾崩……我们还要听国师的意思吗?”
    所有人动很茫然,卫皇在他们心中从来都是不倒的战神,尽管他们有的憎恨其逼迫他们抛家离乡赶赴战场,但不得不承认……他一死,西秦的江山就要乱了。
    “东楚都兵临城下了,还指望那妖僧?”
    城下走上来一队人,俱都一身沐血,待城头的守军正要拔刀防备时,他们当中有人出示了一面令牌,城上将领顿时神色一敛。
    “小公爷是什么时候来的?天狼卫援军已到了吗?”
    “难为你还记得我。”刚刚与密宗两个法王级的正面交手,拼尽全力杀而败之,闲饮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强打精神道:“徐校尉,回城的残军加上原本关内守军,有多少能守城的?”
    “小公爷放心,皑山关虽不及凤沼关稳固,但余下军队守城绰绰有余,只是陛下驾崩得突然,城内人心浮动,除非太子能及时赶到,否则……”
    闲饮顺着他的目光往旁边城墙上其他普通军士脸上一一扫过,他们已然面上浮现畏惧之色。
    这倒是个麻烦,陛下率军出战,意外驾崩,他们这些守军如果为守城而放弃先皇的遗体,莫说战败后果如何,便是在百姓里也会有不少人骂他们卖国。
    闲饮在城墙上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军阵,卫皇的遗体就在城门前不到百丈处,而在其后面五十丈的地方,墨龙华盖下的战车上,毫无疑问是这着反制棋的操手。
    他竟有这样的胆量亲身上阵前?
    殷磊给他的印象与现状的情况相去甚远,闲饮的记忆里,除了最开始的乌龙,殷磊就一直是个饱受各方挤压而性情狂躁的昏君,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天下霸主的志向。
    ……可他现在就在这里,就用这种无解的阳谋等着他的霸业开端。
    “不能拖,越拖守军越没有战意。只能我去把遗体抢回来了。”闲饮深知这样对峙下去西秦的败数会越来越高,只能强压下与妙音王交手时留下的隐伤,按上刀就要下城墙。
    旁边的天狼卫连忙抓住他:“小公爷,这太危险了,你若有个万一,我们要如何与公爷交代?!”
    “现在能在对方军阵打个来回的,整个皑山关除了我找不出第二个,退一万步说,我若真交代在城下了,你就帮我给玥瑚带句话,就说……”闲饮顿了顿,道:“就说以后再遇上我这样的人,多一眼都不要看,不值。”
    言罢,他便从角楼外直接翻下城墙。
    “我来接先皇遗体,请撤吧。”
    三十万东楚大军等待这一刻已等了多年,从黑龙战车旁策马走出一名虎目大将,斜剑一指,道:“卫皇身份高贵,贵国连开城门相迎的气度都没有吗?”
    “东楚惯以礼法治国,真要卑劣到让一代枭雄的遗骨不得安息吗?”
    虎目大将刚要说什么,黑龙战车那头又驱马赶来一名将领,对闲饮道:“陛下有令,江湖人以武立身,若你能凭借自身武勇过得了我大军之防护夺回卫皇遗体,他们便作罢,若不然,还请知难而退。”
    ……他知道。
    闲饮苦笑了一声,事已至此,殷磊已然是铁了心地要入侵西秦,能给他这个警告,已然是仁至义尽。
    盾牌后的弓箭手已经张弓搭箭,无数箭锋对准了闲饮,后者抬头看了看黑龙战车的方向,徐徐抽出长刀,上前了一步。
    江海潮喊道:“好胆!留下姓名!”
    “江湖闲客,留了名,阴间酒肆也不会让我多赊两斤黄酒。”
    江湖人,你无名,我无姓,拔刀见杀,生死勿虑。
    扬沙沐雪间,人已杀至近前,纵身跃上棺木边刚抓住卫皇遗体时,背后冷箭崩弦声已至近前,唯有放手才能全身而退,但与此同时,后方的枪兵已然到了十步之外。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闲饮目光一狠,抓起卫皇的遗体背在身后,扬刀当下迎面数箭,却拦不住余下几支散箭……
    “如此高手,何必轻生?听说你曾与楚统领互为知己,若归顺东楚,岂非两全其美?”
    “是知己莫论立场,论了立场,便只能生死说话了。”
    身前身后,四面八方皆是寒铁以对,闲饮只能笑,不知是在笑他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走了,还是笑群牤之愚。
    待江湖闲人笑罢,勾手道:“犯我家国者死,哪个贼儿来战?!”
    “送他上路。”
    江海潮话音刚落,忽然耳边风声一动,本能地刚要回头时,一丝寒意顺着他的脸颊擦过,随即视线那头,黑龙战车上的王旗拦腰而断。
    迟钝了片刻,待摸到脸颊上一道细长的血痕,江海潮才后知后觉喝道——
    “护驾!!有刺客!!!”
    只见王旗断处,车辕后一名击鼓手正被一把剑柄处雕着“师”字的长剑钉在鼓架上。
    战车中的殷磊站了起来,他看见皑山关侧的风沙里慢慢走来一个……他为之心入苦海了许久的人。
    “不准放箭!”
    卫将离的神色已经与上次见是迥然相异,更像是她那时在夏宫见到太上皇时,冷漠到骨子里的神情,待视线稍稍落在他身上时,眼底又出现了一丝轻慢的嘲讽。
    闲饮趁机杀出重围,朝卫将离喊道:“你怎么才来?!”
    她收回目光,道:“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不过现在看来……却还是不晚。你身受重伤,还是回去吧,此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