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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母亲
    不论在柔然还是在北梁,白无祁的身份都是矜贵非凡,只他从没有过与身份匹配的远大志向。他不喜欢王权富贵,对老师的课业兴致缺缺,和武堂的好友们插科打诨,斗鸡走马,约好了长大以后要去闯荡江湖,名扬四海,因此学了一身好轻功和骑术。
    结果后来因为个子长得太快,被师父说没有继续学艺的根基,理想也就不了了之。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把学来的本领用在与当初志向截然相反的途径。
    北梁海晏河清,没那么多的党派争斗,因而再位高权重的臣子家守卫也不太过森严。他花了点心思,摸清楚了傅府仆从作息,知道二更后多半都会歇下,只零星有一些看门和守院,潜入也就轻而易举了。
    傅家的祠堂为叁进,外设中门,正中的牌匾写着“傅氏清河堂”悬在顶端,门口一对石鼓,内里一个蓄满水的水缸。正厅里拢共有四龛,龛中置柜,供奉着四世神主牌位。每龛前各设了矮长桌,案上摆满了祭品,长明灯光火憧憧,满室都是弥漫的香火味。
    白无祁对中原的习俗不太懂,只觉得肃穆,倒也不太敬畏,本着是爱人家族的关系,才拜了两拜,随后就凑上前去找,在最末一排看见了容飞宇说的那张空白牌位。随后便发觉牌位上并不是没有字,只不过没有被描金,所以远远看去像是空的。
    他一凑近,看清了上面的那排字,心中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当下不再多留,蹑手蹑脚退出了祠堂,一纵身,跃上墙头,很快就消匿在无边的夜色中。
    他如常回到自家宅邸,摸着黑回到院子里,心情复杂地开始换衣裳。才解开腰带,要上衣,忽的听见背后一声咳嗽,顿时僵住了。
    火折子应声而亮,衣着华贵的长帝姬端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剪竹掌好灯,蔚然立在一旁,两人是一副冰霜般的脸色。
    “……母亲。”白无祁尴尬地把衣服收了收,对二人尬笑。
    “你做什么去了?”
    容仪简直要气死了,当年自己肚子里掉出的那块肉如今愈发大,愈发有自己的主意了。若不是她今个儿突发奇想出宫一趟,还不知他尽无法无天到这般!在加尔城里胡作非为也罢了,总之天塌下由不着他来顶,如今来了中原,老实了两天,又开始上房揭瓦了!
    “我……看风景去了。”他火速拿了件外衫套上,徒劳地把夜行衣裹在里面,“母亲怎么忽然来了?”
    “你做什么去了?”
    “就随便逛逛。”
    “阿史那,不要让我问第叁遍。”
    “……”
    白无祁一梗脖子,“反正和你没关系。”
    “好好好。我儿大了,愈发有自己的主意了。原我来,是替你皇帝舅舅问,说下个月你及冠礼要如操办,又挑了几块富庶的城池,要我来问你想要哪一块做汤沐邑。我瞧你在这儿做飞贼做得有趣儿——不必再挑了!”
    “随你。”他大马金刀地往床上一坐,混不在乎,“呆在京华也不错,母亲不是知道我从不在乎这些么,你想怎么安排都好。”
    反正他都不会听。
    其实容仪是个不错的母亲,除了在莫名其妙的方面对自己掌控欲很强。
    比如在他还完全没什么性别认知的时候,她就一本正经的和自己说加尔城的女孩儿都是妖怪,千万不能看她们的眼睛,碰她们的手。再大一些,就径直说了,绝不容许自己变得像父亲那样叁妻四妾,之后要去北梁,为她娶个北梁的儿媳回来。
    他那时正是沉迷满草原跑马猎兽的年纪,哪有闲工夫别家姑娘,这样恰巧如了她的意,还让她误以为自己是极乖顺听话的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从来不解释,对于长辈,他敷衍的很得心应手。
    “那最好了。我原也不想你走。”
    其实长帝姬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如今她年纪渐长,之前又经历了生死离别,家国叛乱,对亲友羁绊看得十分重,何况是亲生的儿子,愈发要圈在身边。还以为要说上一通,结果他这么爽快,她就又觉得小祁不过还是个孩子,行事轻浮也正常,大了也就改了。
    “过来。”她又道。
    白无祁走过去。
    长帝姬顿时又皱起了眉,“怎么回事,这样大一股香火味?你上庙里去了?”
    “嗯……闲着无聊,去、去南边那个寺了。”他随口就编。
    南山寺供得是观音像,去得香客多是女子,他穿成这样,自然也不是光明正大去的。长帝姬没有多问,心中却有了考量,与剪竹一对视,又问他道:“那么远,说去就去?”
    “想去就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白无祁撒谎不脸红,十分坦然。
    “好吧。下个月你生辰,照理说及冠是北梁男子的大事,即便是布衣人家也要大操大办,可我左右想过了,你顶多也就算半个汉人,花那样多心思你也不懂。四月时他们为我办了那一回洗尘宴,这还没叁个月,若是再为你的及冠礼铺张,免不了要惹旁人非议……”
    容仪知道这也是委屈了他,所以还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白无祁其实很无所谓,会意地点点头,“不办了?”
    “不是不是!我儿二十岁生辰,哪里能不办!我的意思是不要那么张扬,在宫中摆个宴,只请些亲友来。你看呢?”
    他点头,“可以。”
    容仪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了儿子的手,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的咕哝了句,“咦。我说哪里奇怪——你这头发,怎地越来越短!我记得前一阵子不是可以束起来了吗!”
    白无祁视线飞向别处,道:“天太热了,等入秋了再慢慢蓄吧。”
    “好吧好吧。蓄发要慢慢来,没个叁五年蓄不好的,也不急这一时。”容仪拍拍他的手,没有多想,“那就先这样说定了。到时候你舅舅问你,你记得要说是想侍奉在我跟前,不想远游,这样他便不要叫你去了。记住了么?”
    他点头,“好。”眼看着快要叁更,知道母亲等了许久,就主动留她宿在府上,“母亲不如先去休息,有什么明日再说。”
    “嗯。你也别熬了,熬夜伤身。还有……以后这些事情,千万莫做了!”
    “知道知道,我叫人带你去北厢。”
    真是儿大不中留,容仪连连叹气,无奈地同剪秋走了出去。出了院门,她忽的又笑,“你去查查,今日是哪家千金去了南山寺。”
    ——
    新的一个月,从双更开始!12:30有第二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