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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阿离后来也嫁了人。”
    柏离小娘子从水榭离开之后,没过几日,花眠便也离开了长安,再后来被霍珩追回来,两个人愈发好了,她都渐渐快要想不起来,当初那个宿在水榭之中,总是对婆母鞍前马后,照料得无微不至的白茶花小娘子。此时听刘滟君说起,不禁也有几分好奇她的归宿,竖着耳朵聆听着。
    “阿离嫁得不中意,她婆家是个豪绅,当初嫁妆排场给得极大,一路铺陈到了蜀中去,可大伙儿还是觉得,是她下嫁了。士庶之别,犹如天堑壕沟,一步迈不过,便是粉身碎骨。”
    花眠有一句不当讲的话想问婆母,当初她以公主之尊,下嫁一介布衣,恐怕所受的谗言诋毁和讥笑,远甚于今日之柏离吧。
    刘滟君吐了口气,“我总觉着我对不住阿离那孩子,当初她来时,我是可以对她好点儿的,不该想着把玉儿配他。要不是那小王八蛋在信里斩钉截铁地跟我说,他这一辈子绝对不能接受一个妖妇当他的媳妇儿,我一开始就不会有那么个荒唐念头。”
    原来当初他和婆母通信时这么说的,花眠不动声色地漾起了红唇,心中却记了霍珩一笔。
    “细细想来,柏离和霍珩确实很不相配。柏离的家族要的是一个稳妥,能继续不思进取苟延残喘下去,但这是常年持剑拼杀的霍珩所不能给的。她性格温柔,但也太温柔了一些,霍珩那是个狼崽子,没点手腕,镇不住他的劣根野性。至于她母亲,唉,算是我当年识人不清,但既然没撕破脸,也只好把这密友情唱下去了。”
    花眠问道:“牡丹宴,柏离也去么?”
    “应是去的,她才是主人。”见花眠困惑,刘滟君说道,“那牡丹园是她婆家沈氏的园子,永平侯是借了人家的牡丹园罢了。”
    花眠颔首,与婆母问清楚之后,在刘滟君要起身回房之时,她也跟着站起了身,“婆母。”
    她唤住刘滟君。
    在刘滟君诧异地回眸过来之际,花眠微笑说道:“当初,霍珩给婆母写的那封信,婆母还留着么,我也想一观。”
    刘滟君面露复杂,对花眠看了片刻,想到他们小夫妻如今已这样要好了,她颔首,“我让绿环一会给你送来。”
    *
    霍维棠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公主的半分眷顾,他终于是睡不住了,要从榻上起来,没曾想才翻身坐起,一只足迈入门槛,朱红锦面绣履,藕花绣面之上穿缀着粒粒雪白莹珠。
    他一怔,动作僵硬了。
    半晌之后,他抬目,望向已立在屋中,面容冷冰冰的公主。
    “全好了?”她道。
    这口吻大有一种,他回答一个“是”,便立即不容情面地将他轰出水榭的决然。
    霍维棠为她的绝情暗暗感到心惊,想到葛宏的叮嘱,这时露陷不但祸害自身,也连累了葛宏,便硬起头皮,一手扪住胸口,发出撕心裂肺的一阵咳嗽。
    刘滟君乜斜着他,看着他装模作样。
    真是极为新鲜。
    “没好的,公主,我没好,胸口痛。”
    刘滟君朝着他迈近两步,嘴唇一勾,“要我给你揉揉么?”
    霍维棠想也没想便答“好”,脑中全是当年初初成婚时,公主对他的种种温柔小意,种种似水温情,但直至她的玉足又骤然闯入眼帘,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他猛地抬起眼睑,急忙摇头,“不,不是的,公主,我不是要……”
    来不及了,刘滟君的目光的俯瞰下来,将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凭你个老不中用的,你也配?”
    霍维棠蒙受羞辱,脸色红成了石榴,在公主殿下的威压面前大气不敢出,可被她接二连三嫌老,他心头怎能不梗着口怨气。
    刘滟君又骂了一声“没用”,她转身走了。
    霍维棠望着那道美得嚣张的艳影,想到再走几步,她便又彻底走出了门去,再也不回,又想到她屡屡的羞辱和看轻,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拦住了她的腰。
    她这么多年保养得极好,身材也是,软如无骨,霍维棠一把将她抱起扛上了肩,跟着便摔入在榻,刘滟君惊了,瞪眼盯着霍维棠,“你要做什么!你这个老东西,你敢……唔……”
    霍维棠的唇压了下来。
    这辈子没这么气过,别人可以骂他一万遍老不中用,但唯独公主说来,他不服。
    他亦是想让她知道,他还能用,好用,她想,他甚至可以给她一个孩子。
    但霍维棠没太过分,只是吻了她的唇,便收回了眼瞳之中那宛如烈阳一般的火,他扣着公主的玉腕压在她的颈侧,哑声说道:“公主,我说话你不肯听,那么便这么说吧。”
    刘滟君咬牙,屈膝要将他踢开,却突然发觉,自己一直小觑了男人的力量,霍维棠这么副体格,竟都能压得她不能动弹。
    她恼火,几乎要杀了面前这人。
    “说什么都无用!你不是回了荆州了么,回去你的老家就是了,还来长安做甚么!连玉儿,也不过是你眼中一个随手可弃的东西罢了,我们母子的死活,用不着你操心。当初不用,如今更是没这个必要!”
    刘滟君吼出来,畅快极了,可她真憎恨自己的不争气,竟再一次在他面前流下了泪水。
    热泪汩汩地从眼眶之中冒出,她连擦泪的手都腾不出来,还是霍维棠,他带着一丝温度的指腹,将她已添了几尾皱纹的眼角上停留的泪珠揩去,一动不动地凝着她的面容,声音低回:“公主,这辈子,我只有一个公主。”
    她突然便冷静了下来,一个字都没有了。
    霍维棠握住了她的柔荑,揣在胸口,“你怎么骂我都好,踹我都好,你高兴了就行,但求你明白我心。”
    “我之一生,说来不幸也幸,少年时吃尽苦头,兄弟离散,独身一人到了长安,无处落脚,但竟有幸,能被公主殿下看中,成为了她的驸马。但我太自卑了,公主,我所有在你面前所持所端的那些骄傲,不过是怕被你看轻,故意装出那么一副姿态罢了,你对我百般邀宠之时,我心里其实,特别喜欢。真的。也不怕你笑话,每每于如眼下这般姿态,你哄我一二句,我便心花怒放,恨不得,让你彻底碎了,揉入我骨头里才好。”
    他温柔说着,诚恳地看着她,再度吻了下来,于是刘滟君的声音被他的唇彻底含住了。
    *
    霍珩回来了,他回来时,他的小妻子正坐在圈椅之中,拿木箸捻着碗里的蜜饯。
    他不知为何,心中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花眠望见了他,朝他一笑,眼睛宛如月牙,跟着她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封信,朝他晃了晃,霍珩不明其意,走了过去。
    他从她的手里将信拿过来了,没想到是自己写的,完全出自于自己的笔迹,他启封,将信纸抽出,看了一眼,忽然呆住,全身血液宛如逆流。
    “这……眠眠……”
    花眠笑着望着他,“念念。”
    “这、不好……”
    “念一念吧,夫君。”
    她笑着催促他。
    霍珩咬牙,硬着头皮将信纸上的话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还是不能肯定,花眠真要听?那会儿写的东西,如今字字句句都像是响亮的耳刮子抽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可是,本来就是他的不是。
    眠眠要听,念就念吧。
    “母亲慈安。”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念了下来。
    “近日,玉儿闻舅父赐婚,将我许一妇人。此妇人凶蛮刁狠,常混迹秦楼,出入奸佞府邸,张牙舞爪,傅氏苦心经营之广厦,亦数月之前悉坍于此妇人之手。儿闻之,心中大骇。我霍珩,一生独居至老死,断子绝孙,也不能迎这妇人入府……”
    他咬了咬牙,偷觑着花眠脸色,她微微笑着,似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读。
    霍珩恨不得一掌拍晕自己。
    “此妇人,容色艳丽,多智近妖,今日相好,明日杀人,实在不是霍珩祈愿之良配,望母亲进谏忠言,念在霍珩身有寸功的份上,允霍珩此愿,望舅父应允,退此恶妇。珩,不胜感激,立志多杀敌寇千人,以报陛下厚恩……”
    他读不下去了,“啪”一声合上了信纸,随意揉成一团就往嘴里塞去。
    嘴里含混说道:“眠眠,这些都是混账话,怕你看了生气,为夫今日就把他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霍和霍爹都是一路人,看着都是小正经,其实最喜欢小妖女勾搭自己了,嘴上嫌弃,但心里不定怎么乐开花呢。
    ps:柏离小娘子原本应该彻底下线的,这里配个新的女配,但想了想,不怎么重要的女配,打个酱油而已,无所谓了,她不会搞事情了的。
    第86章
    花眠还以为他是玩笑, 没想到霍珩神色认真, 作势竟真是要吃,嘴里咀嚼了几下,花眠立刻起身冲了过来, 拍他背, “你做甚么啊, 吐出来!”
    霍珩乖乖听话, 将纸取出, 走过去, 揭开香炉盖儿扔了进去,火舌将信纸卷入,不一会儿便化为了齑粉灰烬。
    花眠又气又笑, “这下好了, 还让你毁尸灭迹了,你做的事你不认了?”
    霍珩长臂一展,便将她的腰肢一把捞住,拘入怀中摁在胸口不动了,花眠侧着脸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了听,心跳又快又急,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他还故意给她听。她笑了,手掌在他背后拍了他一下,“混蛋小子,你可……”
    他握着她的雪白细腻的后颈子, 薄唇一掠,将花眠的话咬入了嘴里。
    “眠眠。”
    霍珩那张年轻英武的俊容,涨得红如鲜柿,与她对视着,花眠不施朱的唇被啃噬得翻红,眼眸雾水濛濛的,他抱着她,小心翼翼道:“就不生气了好不好?我悔了的。”
    花眠笑他:“你是笨蛋?我好端端的不会生你气,听婆母一说觉着好玩罢了,不知霍将军脸疼不疼。”
    “好疼。”他一本正经说道。
    花眠翘着唇偎入他怀中,闭着眼说道:“刚认识你时,你可坏了,我对你好,你不受,还羞辱我,把我的心意完全不当回事,我想和你睡觉,你却把我扔下床。你坏透了。”
    霍珩无法反驳。她说的,是事实。
    他委委屈屈道:“可我改了啊,眠眠,我全改了的。”
    花眠又是一笑,将他的腰抱得更紧了几分。
    “我知道。霍小将军。”
    他扁着嘴却不乐意了,“我不小。”
    花眠倒是听说过,他介意这个,方才也是故意的。
    她眨了眨眼。
    “嗯,不小。”
    霍珩被她轻佻地语气说得脸红,心知今日是被她装模作样摆了一道,心头有点儿气,忍不住说道:“你这妇人,真是……”他一把将这还要乱扭的妇人抱起,将她放倒在褥,掌心掐着她的白软俏脸,恨得牙痒,“花眠,你这小妖妇。”
    掌下娇靥放肆笑着,被他挠痒痒挠得说不出话来,闹了好一会儿,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哭着求饶了几声,霍珩才放过。
    她一向是如此,最好的那几日,晚上也是她撩拨,撩得他不行,最后他还没开始征伐,她却又开始求饶,娇气无比。
    她就是这么个性子,霍珩对此无可奈何,但岂能放过她。
    花眠缓了一阵儿,缓过来了,从袖中抽出婆母送来的两封请柬。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纳闷地说道:“永平侯?”
    “唔,你怎么看?”
    霍珩哼了一声,“当官的没几个好东西。”
    花眠眼眸晶莹,秀靥温柔含笑,凝睇着他不说话。
    霍珩细想了片刻后说道:“我对此人没甚印象。”
    “是么,我却是有的。”花眠的话让霍珩感到有一丝诧异,她伸出软软的一双臂膀,将他的肩背搂住,“原来他常到我们府上来与我祖父谈话,我那会儿小,只顾着自己贪玩,对大人说的话听不懂也不大愿意听,不过,他长着凶神恶煞的凶脸,常将我堂兄吓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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