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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不亚于灵魂洗礼、认知重塑,所有的一切自此天翻地覆。
    旁边弱小一点的仆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而格撒是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他迅速平复下起伏战栗的力量,遥遥看向了主位上的男人——那是他和雷托的父亲,也是如今魔族的第一军团长。
    虽然七大军团明面上平起平坐,但实际上的决策人还是这一位。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父亲拜蒙,是所有军团长中[唯二]经历过前前代魔王和前代魔王两任统治的人,另一个是巴尔德。
    这两任王被誉为创造了魔族最辉煌的巅峰盛世,其中,又以前代魔王过早逝去的悲剧最为深刻,不知有多少魔族为之扼腕痛惜,含恨癫狂。
    不过,像撒格以及其他数位军团长,这种没见过也没拥有过“魔王”统御的新生代魔族,是很难理解的。
    而现在,作为两朝元老,拜蒙和巴尔德的反应惊人一致。
    撒格沉默地把对方剧烈波动的神情纳入眼底,心中不可思议地闪过了一个想法,这想法让他变得难以冷静。
    ——难道说,是跟前代或者前前代有关吗……
    *
    一家普通的旅馆内。
    叶沧轻轻推开了房门,隔壁早先还抱怨“睡得太早”的夜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动静了,睡得跟某种肥壮的杂食类哺乳动物一样。
    没得办法,就像系统说的,妈妈嚎得越来越凄惨了,他自己是不怕,可其他人尤其是魔族……真叫人头大。
    从遥远之地扩散向整个王城的力量,并没有在叶沧动身后有半分收敛,甚至因为狂喜和激动而更加紊乱。
    无数魔族因此呻吟哼唧,却始终没能改变现状。直到叶沧停在了半路,叹息般地抬起头,那双漆黑中隐隐透出红芒的眼睛,透过天空纷繁的群星看向某个空洞的虚空:“母亲。”
    “……”安静下来了。
    原本躁动的庞然精神力,终于有短短一秒停下了入侵,可也只有一秒,一秒后,一种全新的啸声取代了原本的声音。
    要说这跟之前让人头疼欲裂、浑身发毛的尖啸有什么区别……那大概就是,原先是一群从蛇精病院跑出来的,被烟熏坏的鸭嗓子在叫,而现在,是一群退休的女高音在叫。
    【哦,听哪,宿主,多么令人怀念的音色和频率!】
    系统在脑海里感动地追忆。
    【你妈妈在给你唱摇篮曲呢,当初在这个世界,妈妈的歌声陪伴了您的整个童年,您还记得吗?】
    叶沧露出牙疼的神色,他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好听,可又担心露出嫌弃的神色会让感应到的黑渊伤心。
    他妈一伤心,肯定又要哭唧唧,但又绝对不会对着他发火,于是最终惨的还是外面被殃及的池鱼们,能一死死一片,收人头就跟割韭菜似的。
    很多人都没有认清一点,黑渊逆天的力量的确能够让它在这个世界称“神”,但就算是神,也是“恶神”、“邪神”。
    她的世界只分成两方,一方是“叶沧”,一方是“祭品”。她对叶沧有多溺爱,对外面的其它生灵就有多冷酷,甚至对魔族都不会有任何区别对待。
    ……
    不知道是不是黑渊的力量太过强大,就连不是魔族的,都隐约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散的、某种让人浑身发毛的东西。这种摸不着看不见,却冥冥有感的危险才最可怕。
    原本热闹的王城第一次出现了空空无人的景象,就连摆夜市的商贩也一边嘀咕着“邪门儿”,一边行色匆匆地收拾东西,提前回了家。
    这倒是便宜了叶沧,又或者,这正是他的母亲在那几近病态的保护欲的发作下,特意为他创造出的——清除一切危险的回家之路。
    过了一段时间后,叶沧畅通无阻地抵达了王城南部的最边缘。
    这是他至今为止见过的,唯一跟记忆中毫无变化的地方——
    巨大的裂口横亘在大地上,绵延向两端,根本看不到头。
    黑色的凝为实质的雾气翻涌其中,毫无规律地扭曲成各种诡谲的形状,有的时候像一朵花,有的时候像某种生物蠕动的触手。
    它们从那道巨大的地缝飘出,肆无忌惮地涌动在风里,却又不会飘离太远——强烈到近乎偏执的领地意识。
    对于闯入领地的人来说,这一点会成为他们一生的噩梦。而对于领地外的人来说,会成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而如今,作为“闯入者”的叶沧出现在了这里,踏入了黑渊的领地范围。
    天地间似乎静止了一秒,那随时变换的黑雾在那一瞬间凝成了坚硬的形状,如同定格。
    一秒后,风云骤变!!
    无数的黑雾铺天盖地地从巨大的地缝里窜出来,掀起高达百米的浪潮,直直地窜向天际,仿佛连天幕都要吞噬。
    但它的目的终究不是天空,它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叶沧。那不详的黑色实在让人毛骨悚然,就像随时能从里面窜出什么东西。
    叶沧没有动。
    黑雾扑到了他的脸上——冰冷,这是第一感觉。第二感觉便是柔软,比最软绵的棉花还要柔软,像突然扑进了一团云里。
    但实际上,它可以变成世界上最锋利的刀,那些刀能够畅通无阻地剖开任何人的脑袋,翻搅对方的灵魂,摧毁对方的心智,窜改对方的记忆,直至死亡都变成奢侈。
    这也是魔族千万年来对黑渊奉若神明,又敬又怕,绝不敢靠近的原因。
    而现在,就是这样恐怖的东西,在把叶沧包进去之后,立即发出了剧烈的嗡鸣。
    ——[我的孩子!!]
    黑渊严格来说没有统一的人格,因为她原本就是由无数精神力大杂烩出来的,这让她时常处于失常和混乱的状态。
    但她的每一个人格、每一道精神力、每一个状态下——都爱着她的孩子。只有在这一点上,她得到了统一。
    无数个混乱的声音响起,像有千万个关切的母亲同时凑到叶沧的面前,一边检查他的身体,一边询问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间或夹杂癫狂欣喜的笑声,或者喜极而泣的轻啜,又或嚎啕大哭的狂肆——等等,他似乎听见了“宝宝”这个词???
    妈妈(们)的热情让人有点招架不住,叶沧顺着黑雾的指引,无奈又顺从地走到了黑渊旁边。
    从这里望下去,下面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有风从上空向下倒灌,又从下呼啸着冲出来。仿佛连这里的风都是疯狂的,互相对撞,彼此交缠,至死方休。
    黑渊向他发出了邀请,向他敞开了普通人绝不可能抵达、甚至根本不知晓的最底层。
    ——那是黑渊的“子宫”,她最珍视的地方。
    叶沧过去从那里诞生。
    【那是您曾经的育婴房,一位母亲想带您回家。】
    黑渊就像一个患得患失的母亲,在她看来,把叶沧放在外面是非常危险的。尽管外面都是她随便就能碾死的蚂蚁,可她就是这么矛盾,一边觉得自己的孩子世界最强——某种意义上这是完全正确的,一边又觉得自己的孩子可能轻易就会被一只蝼蚁伤到——这会让她发疯。
    叶沧知道,现在他顺着黑渊的意思去做才是最好的安抚。
    然而,正当他一只脚已经伸出去,就要一跃而下的时候——
    远处的大地上忽然出现了七个人。
    第79章
    七位军团长终于姗姗来迟。
    他们匆忙赶到了这里, 却在最后关头紧急停下步子,因为再往前, 就要进入黑渊的领地了。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把整个世界分成了两半, 后方的来路一片坦荡, 前方却充斥着遍及天地的黑雾和狂暴的力量。可以想像一下那些雾霭弥漫,可见度极低的情况, 更不要说这些雾霭背后还藏着一条通往深渊的巨大裂缝,一步踏错, 百死无生。
    而他们甚至连踏进去的资格都没有,没有一个魔族会在脑子清醒的情况下进入黑渊的范围,绝对不会!
    比起顿在原地、踌躇躁郁的军团长们, 叶沧这边的视觉倒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他清晰地透过宛若无物的黑雾, 看见了一行魔族,尤其里面还有几张他熟悉的脸。
    ——看来这就是现今魔族的领袖们了。
    见他忽然不动了,环绕在他身边的雾气轻轻搭上他的手, 像一缕纯然无害的轻风般催促。它甚至把雾气凝固出一辆婴儿车, 漆黑中泛起害羞又兴奋的诡异红光, 邀请它的孩子上座。
    叶沧:……我自己能走。
    妈妈总以为我还是个宝宝怎么办
    显然, 这个时候的黑渊还完全没有把远处的魔族放在眼里——军团长是什么东西?给它送来的新祭品吗,跟以前那些杂碎有什么区别?这种连塞牙缝都不够的零嘴,怎能分出它的一缕余光!
    [孩子……我的孩子……!]
    混乱的呓语再度响了起来。
    “……那里有一个人!?”远处一直死死观察着黑渊的赛丽嘉, 忽然震惊地开口。
    她试图向同伴描述自己模糊看见的景象,“就站在黑渊旁边, 很近的地方,不知道是男是女,体型类人……”
    “你该不会是眼花了吧,怎么可能?”
    “赛丽嘉的天赋有一双能够堪破虚像的眼,她既然看到了,就应该错不了。”
    旁边的第三和第七军团长说着对视一眼,心渐渐沉了下去。
    ——在明天就要开始盛宴的敏感时间点,一个可疑的人出现在了黑渊,而黑渊又刚巧在这个时候暴动!是敌是友?
    明显敌人的可能性更大!
    第三军团长[奥列弗]神色一凛:“不管如何,先试他一试再说!”
    言罢,手中立即出现了一把银黑色的长戟,他一把握住,猛地就朝赛丽嘉所指的方向挥去。
    长戟在空中划过一道白亮的雪线,戟上的花纹像活物一样蠕动起来,登时威力暴涨。挥起的强风直接破开了重重黑雾,像巨轮荡开海潮,乘风破浪。
    前方遮挡的黑雾瞬间被劲风分拨向两侧,竟明明白白地露出了一条宽敞的视野,连带着后方的景象一同显露。
    ——叶沧刚好在此时回头。
    未熄的狂风掀动他的发梢,漆黑的发丝仿佛要与身后深不见底的沉渊融为一体,即膝的风衣猎猎作响,翻飞翩跹,像疯狂振翅的夜蝶。
    无数的雾气缭绕在他身侧,与任何地方的颜色都要深沉浓重,几乎凝为实质,让人产生了一种完全可以触摸到的坚实质感。
    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些雾气聚拢在他身后,竟显露出翅膀一样的形状,每一缕飘飞的雾丝,都像是一片鸦羽。
    叶沧不过是微微侧过身子,那双翼便如同要腾飞起来,蓦地舒张到最大,遮天蔽日,凌乱的羽毛飘摇翻飞!
    仍旧是视力最为优异的赛丽嘉,最先看到这一幕。在她的眼中,那人的模样、衣着、乃至于一根发丝都无比清晰。
    赛丽嘉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她从这个人身上想到了一样东西——在魔族古老的传说中,他们最初是居于天上的种族,生来背生双翼,可后来他们犯了错,被天空厌弃驱逐。
    如今的魔族没有翅膀,也找不到曾经拥有过翅膀的依据,那仿佛只是一个故事,一个神化他们种族的粉饰。
    但此刻,她定定地望着那人,连呼吸都无限放轻,似乎稍重一点,眼前的人就会想镜花水月一样破碎——多像啊……多像那个故事的**所述:背生双翼的神子从天空坠落,纯白无瑕的羽翼被点点染黑,直到看不见一点光亮,与永寂的大地沉沦。
    那是无暇被污染,神圣化为邪恶,高山的雪莲长出骨刺,光明的神祇走向黑暗——是另一种走!走向极致的美丽,甚至因为这剧烈的翻转,引起的震撼要增强千百倍。
    他就是黑暗的化身。
    而黑暗是根植于每一个魔族灵魂深处的终极追求。
    赛丽嘉的双腿在颤抖,她似乎无法承受这种影响力,潜意识里想要逃跑,可蛊惑般的沉迷让她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如同扑火的飞蛾。
    带着幼崽的母兽,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领地被任何威胁入境的,它为了保护它的孩子,会变得比往日危险无数倍……更别提这头母兽往日就足够可怕。
    于是叶沧感受到了黑渊暴起的狂怒,像一头狂躁凶兽仰头发出了一声咆哮,直接伸出巨大的爪子拍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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