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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春柳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奶奶有了身子,常爱出神。”话是这么说,却不肯叫朱绣,唯恐惊着她。
    小红望望规矩俨然的丫头婆子,索性拣了一牙蜜瓜吃,塞住嘴巴等朱绣回神儿。
    少顷,朱绣笑道:“看我,又呆住了,你们也不叫我。”
    小红笑道:“有身子的人都爱添些千奇百怪习惯,湛大奶奶这算什么。像我们奶奶,不知怎的,越发爱晚上不睡下晌午补眠,每日晨起都顶着两个乌青的眼睛,偏她精神头好的很。我们怎么劝她也故我。”
    说着,就比划:“平儿姐姐跟她睡了一夜,就再撑不住了,说奶奶半夜里薅起她来要跟她掷骰子顽……一直到鸡叫第一遍,奶奶困了躺下就睡熟了。平儿姐姐走了困劲儿,睁着眼到天明,次日起来平地上都瞌睡的要摔跟头。”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说笑一回,方说正事。朱绣听了小红转达的话,脸上不知该作如何表情,奇道:“这么说,你们奶奶的意思,是求我寻个‘骗子’上门?”
    小红正色道:“得能说会道,还要长的像高人。”
    朱绣竖起大拇指,笑道:“好!仙风道骨……的骗子?”
    小红抿着嘴儿笑:“我们奶奶也没法子了,只想尽快落准了三姑娘的事情。”
    朱绣点点头,笑道:“别的我不管,我给你找这么一个人来。要他怎么说话,你们再吩咐他就是。只是这人必定和我、和我们府上却没干系,我们也不认识。事后,叫你们奶奶好生打发了就是。里头的事,我听过就当没听过。”犯不着掺和,自家只是人面广,有合适的,叫凤姐知道罢了。雇人、交代等等都是她家的事情。
    小红感激不尽:“奶奶也是这意思。因着我们二爷不在家,这事又急,想着您府上往来人多,许是能更快寻摸着合适的。”
    第93章 环环相扣
    单聘仁跟着小幺儿重新进府来, 这心境同往年的全然不同。政老爷的书房他原是熟惯的,如今再进去颇有些忐忑不安。
    贾政在前院的书房虽只称呼书房,实际上是座小两进的院子。早年贾政只有一妻两妾的时候,这书房的第二进都是空着的, 贾政多是到正房和赵姨娘的屋子里歇息;可后头先来了个淸倌才女的柳姨娘, 过几年又纳了年华正好的白姨娘, 这二进的屋子就收拾出来给两个小姨娘住下。贾母的说法, 也是照料贾政身体的理儿。柳姨娘如今不大得贾政青眼,王夫人就命她迁进正院倒座房里,贾政正稀罕新人, 也没言语。如今, 贾政无事并不往后宅里去, 每夜也只歇在书房二进白金钏小姨娘的屋里。
    还没到院门, 当头碰上垂头丧气的贾宝玉, 单聘仁忙笑着赶上前, 殷勤道:“我的菩萨哥儿, 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近来可好?我那里新得了一副美人图,都说好, 我却没这本事赏鉴, 知道哥儿是有见识的, 后儿给哥儿送去, 才不白辜负了这图。”
    贾宝玉眼前一亮,复又丧眉耷拉眼的摆手道:“罢了,我近日身上不好, 老太太和老爷都命好生保养,五十日内, 连大门都不许到。你纵然给我,不过是叫这美人同我一起拘束苦闷罢了,何苦来哉。”
    单聘仁知他向来有些呆气,并不以为是他本意,因笑道:“这正是缘法,哥儿若有心,不若趁这时候潜心写几幅字,或题咏一番。这美人图顾盼神飞,如同姑射仙子一般,可惜却还未寻到好字题咏其上。哥儿真心,不管是诗是赋,总归比那些迂腐狂生糟蹋那画的好。”
    贾宝玉想正是此理,心诚则灵,这美人有灵,定也愿意真心人为她题跋。
    单聘仁才又问:“哥儿是从老爷跟前来的不是?”
    宝玉笑道:“老爷正在梦坡斋小书房里,你快去罢。”
    单聘仁偶遇了贾宝玉,细看这宝二爷神志还清明,想起荣府琏二爷那位长随的话来,底气又更足了些。
    拜见了贾政,贾政无高才却清高,虽单聘仁圆滑,并不曾得罪他,可看堂下这昔日抛离他去的门下清客,贾政仍是淡淡的,并无以往高待之。
    单聘仁转了转眼睛,潇洒一揖,并不提要重归他门下的事情,反倒说:“今日从京郊寻景归来,看绿树已染残黄,同几个好友正说夏尽寂寥时,却见一羽大鹤排云而上,气势惊人,昂昂生机,倒叫我辈愧叹……晚生想起旧年陪东翁与众友游园的时候,也有几羽大鹤,吟咏提联,何等畅快,未免勾起思情。兴随意至,这就来拜见老爷。如今见您气色也好,方才外头碰见世兄,也越发出息,晚生此来已然不枉,这就告辞去了!”
    说罢,又一揖及地,转身便走。广袖飘逸,颇有魏晋名士洒脱不羁之风。
    大大的出乎贾政意料,况且看他形容穿戴,半点也不似落魄之人,倒真如他所说兴之所至,随性而为来拜见一回罢了。
    贾政忙叫住,捋着胡须笑道:“数月不见,聘仁越发高逸了。今日我无公事,你且坐下,咱们叙阔说话。”
    又命小幺儿上茶。
    又问他如今在谁府上作幕宾。
    单聘仁笑道:“来请的人多不过是肚无几两墨水,兜揽一屋子文人雅士,不过为了显摆罢了。若是不知事,许还会被他们诓骗去,可晚生在府上陪奉东翁几年,如何能将他们看得进眼去,索性闭门谢过罢了。不过,倒有一个例外,是毛翰林亲自来请,这位倒有大学问,只是他家公子实在顽劣不堪,出身书香之家,偏喜欢舞刀弄棒,若去了他家少不得要教导这位公子读书。我同几个旧友曾在他家作客,毛公子着实愚钝至极,不说与世兄相比,恐怕连您这书房里的书童都比他通些,因这个,少不得婉拒了毛翰林。”
    这一通拍马,叫贾政心里着实熨帖。
    单聘仁又道:“平日或静心读几卷书,或与好友吟诗作赋,偶又遍访田园景致,倒有所新得。”
    贾政喜欢起来,笑道:“聘仁果然有名士风范,这般洒脱随性,不免勾起我归农之意。”
    单聘仁善于窥察主人心思,又极会说话,不多时就叫贾政又引他为知己。况且贾政为人端正,与父母妻儿都不甚亲近,自他恩荫官职,这多年下来,一大半时间都与这些清客相公们一道儿。清客于他,并非帮闲取乐的装点,而是早已习惯的必须品。
    先前清客尽散,贾政闭居年许,早已是百无赖来、索然无趣极了。这会儿单聘仁同他谈天论地,叫他又像寻着了乐趣,开了闸一般,心情大好。
    两人谈诗论画,又手谈几局,快掌灯时分,单聘仁才告辞去了。
    至始至终,单聘仁都未露出要再作贾政清客的意思,反而像是对现在这游玩山水,醉心书画的日子颇为安适的样子。
    贾政久留不住,自己倒怅然如有所失。
    夜里,回去二进白姨娘住处,金钏儿一面亲手服侍他梳洗,一面端量他的神情,笑道:“老爷今日遇见了什么好事不成?我看您却像开阔心胸,比往日畅意多了。我就说么,前些日子那样闷闷不乐,可不是个法子!不拘是谁叫老爷高兴,都要赏他!”
    贾政目光柔和,他半辈子都刻板、严方,旁人在他跟前也不敢亲近,就是柳姨娘,也是小意温柔有余,亲近信任不足。妻妾儿女哪个不是如此,甚至不仅不亲近,更是惧怕他。往日贾政也从未觉得如何,可老太太指的这个小姨娘却叫他有如老树新发,像是回到诗书放诞的少年时候。贾政最喜金钏儿天真烂漫,直言直语的性情,纵然不如柳姨娘多才,可这份天然诚挚却真真入了贾政的心和眼。
    贾政一面尤着金钏儿擦面,一面闲适笑语:“不若你猜猜。”
    他这副笑貌,叫王夫人、贾宝玉等等哪个看到都得惊得合不拢嘴,可金钏儿却像是瞧惯了的。听他这话,不仅不诚惶诚恐,反而住了手,真的仰头想一番。
    金钏儿忽的拍手笑道:“难不成老太太叫人悬的那赏格儿,果真有高人揭榜了?”她动作起来,倒把给贾政擦脸的面巾掉到水盆里,溅起的水花把贾政的袖子都打湿了。
    金钏儿吐吐舌头,忙命茴香拿干净中衣来,一边又笑道:“我还以为高人们都不食烟火呢,没想到这银子还真就能把人引来,啧啧,到时候老爷也叫我瞧一眼这高人的道行呗。”
    竟是对失手弄湿贾政的衣服毫不在意的模样,不仅不请罪,还得寸进尺的要看高人。
    贾政拿这娇憨的小姨娘也没法子,可听见“赏格儿”还是沉了一沉脸,气道:“这也忒胡闹。老太太一心为儿孙,只是这在闹市悬贴赏格,实在不是咱们这等门第的作风。”
    金钏儿疑惑:“我竟猜错了不成?那是为什么。”
    到底是老太太亲自打发人弄出的事情,叫贾政也不好多说,闻金钏儿这话,便略过这桩,只把单聘仁请安的事说与她听。
    金钏儿笑道:“原来为这个。老爷是再不肯安享闲贵的。我原说我粗鄙,比不得柳姐姐通文墨,撵老爷过去,你又不去。这下可好,这单相公像是个知恩图报的,有他在前头陪侍,老爷也不无趣了。”
    贾政笑道:“他如今闲云野鹤,只记挂着旧主,偶来同我对弈几局罢了。”
    金钏哼道:“我管他是云是鹤,我只要老爷舒心罢了。看老爷今儿这么高兴,就是他有功。既然老爷也觉得他好,便是天天打发人拿着帖子去请他又如何呢。我不能为老爷解忧解闷儿,既有个好的叫老爷入眼,这事上就必得依从我的主意!”
    说着一叠声的命小幺儿明儿一早就拜会这单相公,必要请他过府。
    贾政哭笑不得,想细细掰说文人雅客之间,十分讲究,不能如此冒撞。却听金钏娇道:“方才您也说单相公常与友人一起,那请他来,也只当老爷的友人看待就是了,又并不是要压着他作咱们府上的清客。况且老爷比起他那些朋友,不知高几何去呢,跟别的朋友一起,哪儿及得上同老爷下棋论文呢。”
    贾政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得依了。心下熨帖,末了,还道:“若人家不愿来,万不能强求。”
    金钏儿只不理,噘着嘴:“是给他脸了才请他。”
    一连数日,单聘仁每日都被请来。贾政看他,谈兴颇高,并无勉强之意,心下喜欢。又有每日回房白姨娘都要赞他神气清爽,贾政愈发抒解情志,就连床笫之上攻伐亦比往昔得力。因此,不上几日,贾政就真个儿引单聘仁为知交好友了。
    这日,单聘仁一大早就自己来了,眉宇间似有忧色,几番欲言又止。
    贾政因笑道:“聘仁爽才,今儿怎的如此?可是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单聘仁捋一捋美须,像是下了决心直言道:“政公可知,正阳门闹市之上悬着一封赏格儿?那正阳街乃是官宦世家门下店铺聚集之所,仁听家里人道,那封赏格儿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闹得沸沸扬扬。先前还有人揭榜行骗,谁知隔日就有两个铁槛寺的和尚守在贴下,跟鉴赏货物一般:不管是凑热闹的云游僧道,还是知人,都得审问一番,不知得罪了几个游僧散道。这般,实在不妥,如此下去,可怎么是好?”
    说着,就起身作揖:“仁已知这是府上老太君所为。老太君一腔拳拳之心,仁这厢冒犯了,还请政公恕罪。”
    贾政见他直言不讳,忠言逆耳,原是为自家名声着想,心里大为感激,忙双手扶起他来。
    半晌,贾政才又细问悬赏的事,禁不住也恼火:“老太太原不是这意思,定是下人自作主张,给老太太的慈心抹黑。”一叠声的命长随把家庙的和尚押来问罪,又叫取下赏格儿。
    单聘仁劝道:“世人都知老太君爱子孙之心,既已弥补,过一时也就好了,政公不必介怀。”
    贾政摇摇头,叹息道:“老太太苦苦以那孽障为法,一日未寻的高人,一日就不能心死。我只恨不得痛打孽障一百棍,打醒了他才好。”
    单聘仁就道:“世兄不过是尚未开窍,再大些就必然好了。况且世兄那块玉,的的确确来历不凡,政公也需上心些。依世兄的资质,一旦用心读书进学,前程不可估量。可恨我频频访仙,每每都晚一步,并没这机缘见识那些行走世上,解厄救难的仙人。”
    说着,顿足长叹,十分引以为憾事的模样。
    这话却叫贾政一怔,忙问:“这么说,聘仁知道些那得道仙人的踪迹?”
    单聘仁忙摆手,“不提也罢。小子少了些时运,不能遇仙。”
    贾政只道:“是何仙人?可真有道行?”
    单聘仁便把这得道高人的道号、事迹说给贾政听,贾政听他说时间地点细节一应俱全,这位青阳子果真是个有道行的。忙又问他踪迹。
    单聘仁笑道:“这位天师,行踪不定,且性情十分古怪。若是没甚灾厄,就是当面撞见他,他也不肯看人一眼。是以,求仙的人,既想遇仙,又怕遇仙。这位天师若肯顿足,这不就是说自己有灾厄在身吗?”
    贾政颓然长叹:“如此说,只怕三年五年也不能寻迹了?”
    单聘仁却道:“那却未必,这位青阳子,原多在北边雪峰苦寒之地清修,别的时候我不敢说,可这会儿只怕就在京城附近。政公道我为何访仙?盖因此回朝廷对安南用兵,市井多有传说是眠龙伸爪、龙气蒸腾之相,不知多少高僧天师从各方聚集京城而来。只是这位青阳子天生童颜鹤发,十分好辨认,又兼他言语凌厉,不管是谁,都不假辞色,是以,关于他的名声更大些。旁的得道高人也尽有,只是常人不可多见,打听出来的事迹也虚虚实实,不详尽。”
    说着,却忽的尴尬起来:“仁又冒撞了。只是……望政公知,这些有道行的人眼里,金银是何许阿物?这闹市悬赏,纵然原有高人因府上之德愿意出手,可那赏格儿一出,只怕也不愿沾染了。”
    贾政问此一眼,豁然开朗。细想一番,果然如此。
    至晚,贾母因贾政叫撤悬赏一事,大发雷霆,贾政忙把他才想明的事禀告了。贾母一听,悔之不及。
    次日,命家人去打听,果然市井之间,多有高僧名道的传闻,说的神乎其神。
    贾母令几十个人出去寻访,皆无所得。
    直到进了八月,平儿心里也看明白了,却也心急,悄悄问凤姐:“奶奶缘何不急,若果然叫他们访到,这一番功夫不就白费了嘛?”
    凤姐笑道:“心急吃不上热豆腐。若是不弄的冒火,怎么能尽信呢。你怕什么,不说他们悬赏格的时候得罪了多少僧道,但凡要脸的都不会来。就是真请来,也不打紧,咱们预备的,必然比这不知斤两的要教人信服。”有些底细,外人不知,她可全知道。除非请来的是个真神仙,不然就是给那位‘青阳子’垫脚的台矶罢了。
    这日金钏儿看贾政嘴上都起了燎泡,不由得恼了,怒道:“别的仙人不提,老爷不是说那个‘青阳子’见灾厄就现身吗!既然这么着,不如打发个最倒霉有灾病在身的去寻他。若是真遇见了,这传闻还可信;若是这么着也寻不见,只当是个假货骗子,求老爷丢开手就完了!”
    贾政先是好笑,后又细思索,却觉得这主意甚妙。
    贾政笑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妙!”
    说罢就往出走,金钏儿忙一把拉住,急道:“看老爷这样,我原急糊涂了,信口胡诌的话,老爷怎么当真了呢?”
    贾政一笑,只道:“赤子心性,才有灵光闪现。”
    到底回禀了贾母,贾母王夫人并不知底里,也只道“好法子!”
    荣国府又现出别致西洋景,竟是阖府里搜寻最倒霉最有灾厄的家生子。作兴了半日,真找出这么一个人来,是个没能当差的二十来岁的小厮,仅今年这半年,就亡父、亡妻,这会儿他娘瘫在床上,病的奄奄一息,妹子和儿子也是坏病缠身,却无银钱看大夫。二十啷当的小伙子,瘦的跟骨头架子似的,每日替人做些洗恭桶倒粪之类的脏活苦活度日,几乎到了一家子齐齐整整去死的地步。
    这小厮叫拴柱,听说从他爷奶一辈,就不止得罪了哪路神仙,旁的家生子都靠着主子发家,唯有他家,全不像是荣国府的下人。
    王夫人听见这人,不肯叫他进来拜见,只道:“看他能不能遇仙罢。不管成不成,都放出去,可怜见的……”
    分明是嫌他霉运,却说得好听。后头贾母也吩咐:“倒不是咱们狠心,只是他原本的运道,一般人且不能解呢。就说我的话,也不必给他新衣粥饭,立刻打发他去寻。”
    拴柱蹒跚着脚步,只觉得眼前发黑,却不敢拂了主子的意,只得顶着晌午的大日头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动。行人厌他穿着破烂脏污,又见他走路直打晃,都掩着口鼻远远避开他。
    赖大带着人远远坠着后头,有多话的小幺儿指着拴柱问:“他那样,能遇仙?只怕神仙也嫌他脏吧?就那味儿,都得叫人受不了。赖爷爷,你看看,路边的闲汉都躲呢。”
    赖大擦一把汗,没好气道:“遇不遇着的,只看这小子是不是该命绝了。”若果然没遇着,这样打发出去,不出几日,他一家子都得死绝了。若能遇着,老太太和太太必然得赏,只要有银子,吃两碗饱饭,这小子就能活,连他老娘和妹妹、儿子许都保得住。
    拴柱从晌午一直走到日落,嘴唇干的裂口子滴血,也没人叫他停下。拴柱知道后头有府里的管家爷们儿跟着,也不敢停,只死死撑住。
    直到实在迈不动步子了,砰的摔倒在地,拴柱咬咬牙,血沫子顺着嘴滴下来,却突然一股气直冲脑门:爬吧,爬到死为止,许是老爷太太看在这份上,能救他家人三条贱命。
    跟着赖大的几个人从腰上取下水囊,都不能忍心了,劝道:“这小子忒硬气了,这么下去,只怕真死上头。要不,咱们给他口水喝,明儿再找?”
    赖大见这惨状,嘶嘶吸一口凉气,道:“罢了,别叫他死了,不然咱们哪里再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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