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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她一直挺想不明白的,李斯年的身子骨虽然没有李夜城与李承瑛那般强壮英武,可也是个健康的大活人,弄什么不好,天天在轮椅上坐着,难道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虽说他坐轮椅时也颇为好看,病弱缥缈若谪仙一般,可坐在轮椅上,到底不如正常人那般矫健随意,也不知道他图个什么。
    想了想,程彦觉得他大抵是图个坐在轮椅上有人推着,自己省得走路吧。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斯年笑笑道:“小翁主莫看我行走不便,可我的行动不便,才能给我带来更多方便。”
    李斯年这般说,程彦也不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殊的癖好,她没有干涉旁人的爱好。
    更何况,就李斯年那种较真性子,她纵然干涉了,他也不会做出改变,指不定还会嫌她多事。
    既然如此,她何必多言,给自己、给李斯年找不痛快?
    本着这种心理,程彦道:“你开心就好。”
    反正不方便的人不是她。
    坐的腿脚发麻腰/肢/酸/软的人更不是她。
    李斯年笑了笑,与程彦闲聊几句,才与程彦说起正事:“吴皇后被废后,天子虽未要她的性命,可对她的情分到底淡了,薛妃又年轻貌美,贤良知礼,最是贴心,天子便去昭阳殿去的越发勤了。”
    不知道是不是程彦的错觉,她总觉得,李斯年夸赞薛妃的话里,总有一种似是而非的讥讽在里面——贤良知礼,最是贴心,那是面上的,薛妃心里的算计,一百个她舅舅也比不上。
    听李斯年说舅舅宠爱薛妃,程彦不以为然道:“男人么,不都是喜新厌旧的?”
    不是她被这个世界男人一妻多妾制的生活同化了,而是这个时代就是这种法则,她的舅舅又是天子,根本不可能一直钟情一个人。
    更何况,她的舅舅算是好的了,先帝才是将喜新厌旧发挥到极致的人,她的外祖母为先帝生下了几对儿女,先帝却连她外祖母的名字都叫不上。
    她丝毫不怀疑,若不是谢元貌美强势,谢家树大根深,只怕依着先帝那种性子,早就厌弃了谢元,转头捧了旁的宫妃为后了。
    在先帝薄凉寡情的对比下,她的舅舅简直是绝世好男人——吴皇后做的那些事,换成其他天子早就株连九族了,舅舅却只将吴皇后废去皇后之位,幽禁在长秋宫,并未要她的性命,甚至连她家人的封号都不曾收回。
    李斯年抬眼瞧了瞧程彦,轻笑道:“也不尽然。”
    他就不喜新厌旧。
    眼前这个明艳张扬的少女,他怎么瞧都瞧不够。
    程彦没听出他的画外音,随口接道:“也是,三哥便是个有情有义的。”
    “平日里那般莽撞的一个人,居然能喜欢庄姐姐喜欢了这么多年,若不是庄姐姐被杨家二郎退了婚,只怕他还会藏在心里继续喜欢下去。”
    “如今他得偿所愿,心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舅舅赐下的两个侍妾,他见也未见便找借口推了。”
    天家的规矩,在皇子王爷们大婚之前,天子会赐给他们两个侍妾。这侍妾需是良家子出身,不同于宫女,以后正妻入了门,也不能随意打杀她们。
    李斯年笑了笑,道:“敬王也是有情有义的,他也不曾要侍妾。”
    李承瑾喜欢的一直是程彦,可惜程彦对他无意,此次又是天子赐婚,他推脱不得,只得应承下来,但天子赐下的侍妾,却是说什么都不要了。
    李承瑾的未婚妻是郑孟君,郑孟君之前在钧山离宫时救过程彦的命,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子,程彦如今只盼着李承瑾早日收了对她的心思,好好待郑孟君,故而关于李承璋的事情,她避而不谈。
    李斯年见程彦不多说,便转了话题,道:“这两位王爷虽洁身自好,可咱们还有一位王爷,他就不这般推辞了。一个谢诗蕴,一个林家女,他院子里还养着一个吴宝儿,待杨丞相的孙女嫁过去,他院子里怕是热闹得很。”
    程彦有些意外,道:“舅舅怎么放了谢诗蕴?”
    凌虚子天命在谢不在李的预言,让李泓心中很是不安,为此与隐瞒此事的长姐产生了隔阂不说,还一度下令要处死谢诗蕴。
    程彦这几日不是忙着催促炼制精钢,便是一头扎在荒山上,看红薯的涨势如何,没怎么留意谢诗蕴的事情,哪曾想,没过几日,舅舅一改前非,非但不杀谢诗蕴了,还把谢诗蕴赐给李承璋做侍妾。
    舅舅的态度让程彦有些不解,转念一想,又颇为理解。
    舅舅如今要扶持李承璋与母亲打擂台,便不好打杀李承璋所喜欢的人,为此放了谢诗蕴,也在情理之中。
    李斯年眸光轻闪,道:“天子怎会放过谢家人?”
    “听人讲,谢诗蕴被赐给四皇子之前,被宫人灌了一碗红花,她日后生不出来孩子,自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程彦秀眉微蹙,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她不是原来的书中的恶毒女配,对李承璋情根深种,嫉恨谢诗蕴,她不爱李承璋,自然也不会恨夺走李承璋的谢诗蕴,只是谢诗蕴扮可怜里间她与李承璋关系的那些事,还是让她所不喜。
    虽然不喜,可到底没甚么刻骨恨意,只觉得两个人此生不相见便好,偏造化弄人,她与谢诗蕴的命运总是纠缠在一起,如今谢诗蕴又成了李承璋的侍妾,李承璋又颇为喜欢谢诗蕴,以后天家的大小宴会,她与谢诗蕴总避免不了见面。
    谢诗蕴又被她舅舅灌了一碗红花,这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谢诗蕴性子看似柔弱,实则偏激,依着谢诗蕴往日的行事作风,只怕又会将此事扣在她头上,未来会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
    想想谢诗蕴梨花带雨蛊惑人心的模样,程彦只觉得头疼。
    谢诗蕴再不能生小孩,在这个时代,是比死还要残酷的事情,谢诗蕴如此,她自然不好再与之前那般寸步不让她了。
    程彦揉了揉眉心,道:“舅舅此事做的糊涂。”
    她明白舅舅想拉拢扶持李承璋的心情,所以才把谢诗蕴赐给李承璋做侍妾,可赐都赐了,又灌人一碗红花,这不是招人恨么?
    若想拉拢李承璋,便坦坦荡荡不计前嫌,善待谢诗蕴,若担心谢家人起复,那便斩草除根,李承璋一门心思在权势上,纵然喜欢谢诗蕴,也不会因为谢诗蕴与舅舅撕破脸皮,撑死是大权在握时让舅舅尽早归天。
    偏她舅舅哪个都没选,两者折中,吃力不讨好。
    想到这,她突然又有些担心——李斯年也是谢家人,舅舅能对谢诗蕴下手,自然也不会少了李斯年。
    程彦看了看李斯年。
    李斯年道:“天子的手段,到底浅薄了些。”
    给谢诗蕴灌了红花不说,还在他的吃食里动手脚,又怕被他发觉,用的都是□□,初服用时,自己感觉不出什么,天长日久,身体便坏了。
    只是可惜,他一个自小便用毒的人,岂会看不出这些伎俩?
    略施小计,便隐瞒了过去。
    这些事他不好与程彦说,在程彦心里,天子仍是那个有些仁弱但待她极好的亲舅舅,他说了,只会给程彦徒增烦恼。
    左右那些毒他能应付。
    在三清殿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最为精通的,不是天文地理,更不是阴谋诡计,而是如何活下去。
    程彦试探道:“你身上也流着谢家人的血,舅舅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阳光剪着竹影,落在她眼底,斑驳了她眉眼间的艳色,留下的,是不安的关心。
    李斯年便笑了起来,道:“没有。”
    程彦再三追问,李斯年只说没有,他的神色不似作伪,程彦颇为意外。
    李斯年便道:“许是天下看我还有几分用处,便暂时留了我的性命,他日我若与谢诗蕴一般,只怕天子便不肯留我了。”
    程彦道:“舅舅不留你,我留你。”
    李斯年的神色不似作伪,程彦才松了一口气。
    或许她的舅舅没有目光短浅到那种程度,对李斯年动了惜才之心。
    李斯年笑了笑,又道:“如今薛妃得宠,日日在天子面前里间天子与翁主的关系,天子虽宠爱翁主,但日久天长,只怕也会被薛妃说动了心。”
    “以我之见,不若送一良家子入宫,分一分天子的心。”
    程彦摇头道:“舅舅不是贪花好色之人,况这本是我们与薛妃的事情,何苦将旁人牵扯进来?”
    她上一世没少看宫斗小说,这一世又在宫廷中长大,知道女人在后宫的不容易,更何况,薛妃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只怕送来的良家子还没把李泓的宠爱分了去,便悄无声息死在后宫里。
    李斯年见她态度坚定,便也不多说。
    有些事,她不愿意做,他便替她做了。
    左右他的手早已满是鲜血。
    李斯年道:“杨奇文近日不大安分,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翁主要小心一些。”
    杨奇文将此事瞒得死死的,他的人打听不出来,只能先提醒一下程彦。
    程彦点头,李斯年又道:“大长秋的家人被杨奇文灭口,我将他们救了下来,安置在城南,小翁主若无事,可去那里走一遭,或许能得到一些意外之喜。”
    程彦便笑道:“有了你,我省了许多事。”
    大长秋死后,她便想着去找大长秋的家人,但那几日大军即将出征,她忙着催盔甲与粮草,便顾不得此事了。
    还好,李斯年心细如发,早将这件事办妥了,她只需要去大长秋家人那了解情况便好。
    李斯年眉头微动:“小翁主喜欢省心么?”
    “自是喜欢的。”程彦想也不想便道。
    “喜欢便好。”李斯年含笑,目光悠悠。
    入了秋,天气转凉,微风拂动,竹林便萧萧生响。
    然而程彦总觉得,李斯年的目光有些烫,比六月的骄阳还要灼人。
    可当她再去瞧,李斯年仍是旧日里的风轻云淡模样,眸光如水,潋滟不可方物,半点不灼热。
    .......见了鬼。
    当真是个千年的妖精化成的人,总能给人似是而非的错觉。
    程彦腹诽着,起身离开竹林——大军已经远征,虽然有精钢做成的盔甲,可粮草仍是不丰,大夏入冬便有雪灾,国库要留下赈灾的粮草,不能将所有的粮草都让军队带走。
    以至于军队们随行带着的军粮,只够用三个月的,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她要尽快把红薯种出来,解大军燃眉之急。
    故而她与李斯年谈完正事,便不多待,急匆匆去看自己种下的红薯如何了。
    李斯年知道她近日事多,也不留她,送她出竹林。
    程彦一路出了皇宫,没有去看红薯,先去了李斯年说过的地址找大长秋的家人。
    红薯种在华京城外的荒山上,她去荒山的路中拐个弯,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大长秋并非自幼净的身,没净身之前,有一个相好,还生了一个女儿,但生活实在艰难,便狠下心净身进了宫。
    后来大长秋飞黄腾达了,便将那个相好钱氏接了过来,过起了表面夫妻的日子。
    大长秋虽有好色的毛病,可对钱氏不离不弃,又待钱氏的女儿也颇好,甚至钱氏与旁人生的孩子,他也视若己出。
    钱氏见此,便对他的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他是个阉人,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丁太后虽然恨极了大长秋,但没有钱氏,大长秋被凌迟处死后,钱氏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丁太后一时兴起再追究,便去找杨奇文求助。
    出了克扣皇子吃穿用度的那种事,丁太后又在气头上,杨奇文跟大长秋划清界限还来不及呢,怎会帮助大长秋的家人?
    又加上大长秋没少帮他敛财,手上有不少他的把柄,杨奇文便一不做二不休,对钱氏下了杀手。
    李斯年早就猜到杨奇文会这般做,在钱氏濒死之时将他们救了下来,钱氏死里逃生,看清了杨奇文的真面目,不用程彦花费心思去劝说,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什么大长秋的金银财宝全部进了杨奇文的口袋,什么杨奇文的小儿子强抢民女打死民夫,什么杨奇文的女儿借势卖官卖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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