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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
    这么些年, 有谁知道,庆嘉帝有多害怕绝儿的冷漠,疏离,和拒他于千里。
    说出来都没人信,庆嘉帝堂堂一个帝王, 近年来居然小心翼翼到要看绝儿的脸色下旨意,有一成可能招惹绝儿不快,庆嘉帝便不大敢去做。
    就说病了的这些日子,庆嘉帝非常思念绝儿,却也轻易不敢下旨召见,若非身体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今夜也不会冒了惹他不快的风险连夜宣他进宫。
    不用想便知,绝儿定是不愿的。
    看着萧绝拂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幔,缓步朝他走来,庆嘉帝看得目光有些湿了,泪盈于睫。
    绝儿的脸庞,像极了当年的宸妃。
    连穿衣风格都像。
    庆嘉帝记得,初见柔儿,她就是穿着一条长长的绣兰花的白裙,趴在桃花树下的一块巨石上睡着了,小姑娘白生生的脸蛋靠在石头上,大概是梦见了好吃的,嘴角流出口水来,说不出的娇憨动人。
    那时,庆嘉帝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对她一见钟情,打探清楚她是谁家的姑娘,隔日便请父皇做主赐婚了。
    婚后的日子,太过美好,美好到庆嘉帝每每回忆起来,都忍不住哭出声来。
    “绝儿……”庆嘉帝哽咽出声。
    萧绝穿过层层纱幔,走至最后一层纱幔前时,那声“绝儿”传进他耳里,宛若穿透了数年光阴,沧桑极了。
    萧绝听了,却面无表情,只缓缓抬手拂开最后一层纱幔,向坐卧床头的帝王望过去。
    半个多月未见,庆嘉帝在病痛的折磨下,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下去,不说苍老了十岁那般夸张,也必然是老了好几岁的。
    但萧绝的目光中,毫无怜悯,只有淡漠,宛若庆嘉帝哭也好,哽咽颤声也好,都不值得同情分毫,也触动不了他分毫。
    “绝儿,父皇错了,父皇真的知错了,你……你原谅父皇,好不好?”庆嘉帝声音哽咽得可怜,也卑微到了骨子里。
    说话时,庆嘉帝还咳个不停,雪白的帕子上很快渗出了血丝。
    眼见着,哪像是个帝王,竟是一个再可怜不过的苦苦哀求儿子原谅自己的老头儿。
    “我无权替宸妃原谅任何人。”萧绝一开口,便是冷漠,连视线都移开了,落在庆嘉帝双腿上的画像上,声音就更淡漠了,一丝温度都不带,“你不配看她画像。”
    庆嘉帝老泪纵横。
    ~
    凤仪宫。
    西配殿的临窗榻上,苏皇后身穿明黄寝衣,披着外衣坐在窗下,苍白的手轻轻拿起一把银剪,剪去红烛的花芯。
    烛光一跳,整个西配殿都更亮堂了三分。
    盯着跳动的烛光,苏皇后眼底转了泪。
    她清楚的记得,当年大婚之时,他是帝王,她是皇后,他给了她隆重的国婚。她以皇后之尊,十六抬大轿从皇宫正门抬了进来,身后跟着十里红妆,身前跪了三千佳丽,无数命妇朝贺,那时多风光啊。
    花轿里,她真的以为作为他的皇后,会一辈子这般风光下去。
    在红彤彤的喜房里,庆嘉帝面上却没有多少欢喜之色。
    还是她强忍了性子,娇声软语,哄了庆嘉帝与她共握一把银剪,就是坐在这张榻上,就是对着这个烛台,他轻轻握着她白嫩嫩的小手,一块剪去了蜡烛上的花芯。
    那会子,庆嘉帝的手是凉的,心也是凉的,她分毫都不介意,她自信万分,以为得了他的人,总有一日能捂热了他的心。
    少女的她,哪里会料到,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是没能捂热帝王的那颗心。
    帝王所有的情和爱,都给了宸妃那个贱人。
    这些她都认命了,可如今,庆嘉帝还要偏心萧绝,逼迫他们娘俩让出太子之位。
    凭什么?
    凭什么?
    她的太子,生下来就是太子啊,当了一辈子的太子,哪能在庆嘉帝即将不行了时,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萧绝?
    “当年你做下什么,你自己清楚,宸妃是怎么死的,想必你比太医都要清楚。欠下债,就要还……”
    脑子里回荡着今日黄昏庆嘉帝指责的话,苏皇后紧握银剪,气得双眸里闪了泪花,一双手也气得发抖,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当初,没有她娘家出力,庆嘉帝哪能杀出重围,坐上帝王之位?
    哪能子孙后代有皇位可继承?
    她是皇后,她的儿子是唯一的嫡子。
    这江山,轮,也该轮给她的太子。
    哪怕她娘家如今落魄了,哪怕她的太子如今残废了,也轮不到宸妃的儿子!
    萧绝,他休想!
    苏皇后正握着银剪,趴在暖榻矮几上气得发抖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道:
    “皇后娘娘,皇上宣晋王世子进宫了,眼下正在寝殿里密谈。咱们的眼线说,皇上双眼看不见了,抱住晋王世子一个劲地哭,还说,还说……父皇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妃,你就给父皇一个机会赎罪吧……”
    给一个机会赎罪?
    怎么赎罪?
    自然是下废太子诏书,然后将萧绝认做皇子,册立太子罢了。
    苏皇后狠狠将银剪砸在地上,银剪划过地面,擦出声响,在静谧的夜晚显得尤为可怖。
    吓得小太监后面的话都不敢说了。
    苏皇后喝问道:“今夜,那个朱顺可有捧进去两道空白圣旨?”
    小太监见苏皇后已经猜到了,才敢点头应是。
    空白圣旨有何用?自然是当着萧绝的面,写下废太子诏书,和,册立萧绝为太子的诏书。
    “好,很好。”苏皇后笑出了泪花,就在硕大的泪珠挂在下巴上将落未落时,太子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太子,动手吧。与其被动,不如先下手为强。”苏皇后擦去眼泪,腰背挺得直直的。
    太子眼底早已没了泪,行宫时就已经哭干了,如今眼底只剩下冷漠和决绝,朝苏皇后重重点头:“母后,两刻钟前,儿臣已经动手了。”
    萧绝前脚进了承乾宫,太子后脚就已经动了手。
    苏皇后缓缓闭了眼。
    ~
    傅国公府。
    京城有异动,巷子里听到好些士兵冲来冲去的声音,听那动静,似乎好些权贵之家都被来历不明的兵包围了。
    爹爹傅远山配合萧绝,负有重任,萧绝前脚进了宫,傅远山后脚就出了府。
    今夜,绝对太平不了,要政变了。
    因着这些动静,傅宝筝有些害怕,缩在娘亲怀里,母女俩搂做一团。
    “娘,当年的宸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真的只是难产而亡吗?”若真的只是这样,四表哥又为何不养在宫里,而是对外宣称是个死婴,偷偷儿抱去晋王府养着。
    想着四表哥这些年对庆嘉帝的冷淡,傅宝筝心头真的疑惑重重,事情肯定不像表面上这般简单。
    萧莹莹想起宸妃,目光都哀伤起来。那段往事充满了血和泪,简直是向世人赤.裸裸的展示现实的无奈。女儿如今被萧绝宠得整个人都浸泡在蜜罐子里,对爱情充满了希望,萧莹莹不忍说出往事来伤了女儿的心。
    萧莹莹不打算提及,傅宝筝软磨硬泡了好一会,萧莹莹也只是轻轻摇头,闭口不言。
    “娘,若宸妃的事,只是无关之人的往事,也便罢了。偏生她是四表哥的生母啊,女儿瞅着,四表哥对当年往事是知情的,女儿若不知情,将来要是说错了话,办错了事,岂不是让四表哥寒心?”
    “这不是生生逼迫女儿与四表哥离心嘛。”
    傅宝筝窝在萧莹莹怀里,一句又一句,“寒心”和“离心”四字到底是刺到了萧莹莹敏感的神经。
    是啊,宸妃是萧绝生母,筝儿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将来对一众人的态度上还真就容易办错事,小两口过日子有隐患。
    权衡利弊后,萧莹莹到底开口了,尽量将当年的往事说得简洁易懂。
    “当年,你皇舅舅还只是个皇子,对柔柔一见钟情,隔年娶为正妃,婚后两人琴瑟和弦,十分恩爱。”
    傅宝筝听到这里,不由得惊疑出声:“娶为正妃?”
    既然是皇子正妃,怎的皇舅舅登上帝王之后,没能跟着成为皇后,只得了个宸妃的妃位?反倒是立了如今的苏皇后为中宫?
    这,不是贬妻为妾?
    不仅宸妃从原配发妻,变成了妾,连带着四表哥一出生也由原来的嫡子,变成了庶子。从宸妃后来的“母子俱亡”来看,当年四表哥还在宸妃肚子里时,母子俩还遭受了苏皇后不为人知的暗害。
    思及此,傅宝筝骇然变色。
    换个角度,若是筝儿嫁给四表哥时是皇子正妻,待四表哥登基之后,她只捞了个妃位,皇后另立别的女人,她绝对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四表哥的。
    绝不原谅。
    第154章
    夜深人静,子时时分, 往常这个时候早已宵禁, 各处街道不见人影, 唯有寒风肆无忌惮地刮过。
    可今夜, 注定不同以往。
    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的大门被扣得“咚咚”响,那些本就担忧得没睡下的还好, 已睡在热乎乎被窝里的就可怜了, 慌慌张张穿衣,一路趔趄地走向马车,无奈地进宫去。
    下了马车,好多怕死的皇亲国戚和大臣双腿都发抖。
    从他们得知, 庆嘉帝身体抱恙, 进宫侍疾起, 稍微心里有点谱的都知道, 要宫变了。
    明面上召他们进宫侍疾, 实际上与囚禁差不离啊。
    这个节骨眼上, 搞不好就是一场屠杀, 死伤无数啊。
    胆小的,一个个瑟瑟发抖。也有那胆大的, 一下马车就大步朝庆嘉帝的承乾宫奔去。
    “父皇……父皇……”
    一众大臣陆陆续续到达承乾宫, 正向先到的大臣打听庆嘉帝的身体状况时, 寝殿里猛然传出太子的悲恸声。
    紧接着,寝殿里哀哭声一片。
    “皇上驾崩……”太监大总管朱顺哀戚喊道。
    众人听了,纷纷跪倒, 早有候在一旁的宫女挨个上前递上白色孝服。
    正在众人接过孝服,要穿上时,寝殿内响起了打斗声,还传出太子悲痛欲绝的嘶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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