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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潘成金彻底服气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啊!他们以前给钱都不太管用,如今想在书院里横着走都行。偏偏如今可以横着走了,他们却都觉得挑水打饭都是小事,自己来也没什么。潘成金还按照颜舜华的意思,每天领上其他成员在书院里绕圈跑,并且带人理出个蹴鞠场,利用空闲时间教其他人玩蹴鞠——颜舜华说了,别人都不会,就他去京城学过,该他教!
    潘成金瘦了一圈,皮肉却变结实了,回家时家里人差点没把他认出来。得知潘成金会有这样的改变是因为那个“学习会”,潘父大手一挥,又给了潘成金一大笔钱,让潘成金拿去给学习会当经费。
    鹿鸣书院的春天越发热闹起来。
    颜舜华的庄子也改建好了。她让李卓然把食坊收留的第一批孩子都带过来安置好。
    孩子们穿着统一分发的新衣裳,脸上都有着显见的茫然。他们不敢交头接耳,生怕给东家留下不好的印象。虽然颜舜华年纪甚至比他们都小,但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将由颜舜华来决定。
    颜舜华瞧见那一双双满含怯意的眼睛,心里有了几分叹息。比起书院中的寒门子弟,这些孩子的境况要更糟糕一些。她扫视一圈,说道:“我把你们安排到这边不是让你们打理庄子。”
    孩子们齐齐望着颜舜华。
    颜舜华说:“我会让人叫你们识字和算术,你们学会了,有的是机会让你们做事。”
    不用颜舜华细说,孩子们都知道“机会”是什么。赵平、赵凡起初也是伙计,如今都各掌着一家铺子了。沈家能给他们发挥才能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前提是他们确实有才华。
    颜舜华没有多说什么,让他们都回去收拾自己的床铺。
    李卓然领着颜舜华去看“教室”。教室的桌椅都摆得齐整整的,桌上已经摆上笔墨纸砚,笔不是惯用的毛笔,而是“鹅毛笔”。这些人中若有特别出色的,颜舜华会帮他们进鹿鸣书院,若只是普普通通的,识文断字稍稍学学就好,不必将字练得太好。
    这“鹅毛笔”比毛笔容易上手多了。
    这些都是玄冥道人随手扔给颜舜华玩儿的东西。颜舜华曾经被逼得把一切能利用的都绞尽脑汁翻出来利用,眼下的境况可比“那时”要好多了,她自然是信手拈来、运用自如。
    等把人手都锻炼出来,沈家就不愁没人能用的。但凡需要“进修”的都拉过来这边教教,实现人才的流水线生产!
    见李卓然一直等在一边,颜舜华说:“回头我让学习会的人过来给他们讲课,平时你给他们训练训练。”玄冥道人怎么给她说的来着?要德智体美能全面发展!
    李卓然点头。
    颜舜华让李卓然领着自己去看庄子。李卓然把相连的两个庄子都买下来,中间打通了,这边是给孩子们起居和上课用的,另一边才是颜舜华住的地方。
    颜舜华在李卓然的带领下走到另一边,却见那边的凉亭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教她学琴的夫子谢蕴清。颜舜华讶然:“卓然,你怎么没说先生也过来了?”
    李卓然一顿,说:“忘了。”颜舜华吩咐的是让他将孩子们带过来,他自然先带颜舜华去见那些孩子。至于谢蕴清是不是颜舜华的夫子,名气大不大,李卓然一点都不在意。
    颜舜华没察觉不对,只当李卓然太忙了。她说:“你一个人做这么多事确实很辛苦,回头我找点人帮你。”
    李卓然想要说“不必”,颜舜华却已经去向谢蕴清问好。与谢蕴清聊了几句,颜舜华就明白谢蕴清会到庄子这边来的原因了:一来是想及时跟进她的琴技,二来则是因为谢蕴清过年在沈家露了脸,不少人找到沈家拜访谢蕴清。
    谢蕴清最烦这些,所以想来这边寻个清静。
    既然来了,颜舜华自然是坐下弹了两曲给谢蕴清听,认认真真听完谢蕴清的指点才离开凉亭。
    颜舜华走出亭外,才发现李卓然还站在那等着。
    颜舜华说:“卓然你怎么还在?”
    李卓然顿了顿,掏出一包种子问:“姑娘要一起去种西瓜吗?我选好地了。”
    灼灼日光之下,李卓然的双眸专注而幽深,宛如深绿色的美丽宝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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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23.22.21.20.1
    第二十四章
    西瓜喜旱忌湿,李卓然选的是西北角的沙壤地,地势高,不会有涝害。他已经将土翻好,也加了肥,只要将种子放上去盖上就好。
    颜舜华跟着李卓然沿着田埂往西北边走,和煦的风吹来,叫人心旷神怡。她随口说:“这边好像都是沙壤地,适合种葡萄,可以拿来酿酒。酿出来的酒红红的,也甜甜的,喝了不醉。”
    李卓然点头,默默将颜舜华的话记在心里。走出好几步,他才说:“可能要十月十一月才能种。”
    颜舜华说:“卓然你拿主意就好。”
    李卓然“嗯”地一声,望着颜舜华头上两颗包包头。
    比起刚见面时,姑娘都长大这么多了。
    李卓然用目光比划了一下,发现颜舜华大概已长到自己肚脐眼。再过几年,可能会长得快一些。不知他可不可以一直陪着姑娘……
    不一会儿,李卓然选好的西瓜地到了,李卓然将种子递给颜舜华,在旁边指点颜舜华该往哪儿撒、该怎么覆土。颜舜华严格按照李卓然指挥将西瓜种子撒完,转头望着李卓然,说:“卓然你懂得真多,要不是有你我可没这么轻松。”
    李卓然想说点“帮姑娘做事是应该的”之类的话,最后却还是只回了句:“问别人的。”
    颜舜华微讶:“你听得懂鞑人说话?”种子是从榷场交换回来的,懂得怎么种的自然也是鞑人。李卓然若是不通鞑人语言,怎么能问出这么细致的种瓜方法?
    李卓然一顿,嘴唇动了动,含糊其辞地说了句:“总有人懂。”
    颜舜华明白了,李卓然是找了“翻译”。她说:“有机会带我见见你那朋友,我想学学。”
    李卓然望着颜舜华。
    颜舜华绷紧小脸,严肃地搬出一句话:“师夷长技以制夷!”
    听到颜舜华说“夷”字,李卓然目光微动,说:“我学了教姑娘。”
    颜舜华说:“也好,反正去见别人云初哥哥他们可能不许。”
    颜舜华跑到不远处的溪流边将沾着土的手洗干净,白白嫩嫩的小手竟溪水一刷,马上恢复原貌。她每一根指节都圆润可爱,整体却修长匀称,如同她均匀的体态。她见水里有鱼儿游来游去,不由用指头戳过去捉弄它们,惹得小小的鱼群不得不绕道而行。
    李卓然后边也动了手,也蹲下和颜舜华一起洗手。见颜舜华在冰凉的溪水里玩了起来,李卓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颜舜华一愣,抬头看着李卓然。
    李卓然说:“凉。”才初春,天气乍暖还寒,在凉水里泡太久是不行的。
    颜舜华乖乖点头。她也觉得自己回到小时候以后,整个人好像都变小了,竟要李卓然来提醒自己别贪玩。
    他们姑娘真乖。李卓然这样想着,让颜舜华坐到旁边的石头上,自己就着溪水替颜舜华将沾着泥的小靴子擦干净。
    颜舜华见李卓然擦得细致认真,也就没有说话。
    等两只靴子都清理好了,李卓然转过身蹲下,说:“回去会弄脏,我背姑娘走。”
    颜舜华从来不是那种娇贵的姑娘家,可李卓然刚才才把她靴子上的泥土弄掉,再弄脏就不好了。她乖乖趴到李卓然的背上:“好了!”
    李卓然说:“搂紧一点。”
    颜舜华点头,双手环住李卓然的脖子。经过这么久的适应期,颜舜华已经能把自己当小孩。李卓然长得比同龄人高,身体也比同龄人精壮,被他背着很有安全感。
    春日的微风吹来,竟让颜舜华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她把脑袋埋在李卓然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回来以后,她虽然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可心里那根弦一直紧绷着,仿佛随时会断掉。她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往前走,生怕慢了一步一切就会重蹈覆辙——她所见到的所有人,都会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人世。那种钻心的痛楚让她一刻都不能停歇。
    李卓然不同。
    李卓然一直在她身边,直至最后还为她守在宫中,悉心掩藏她离宫的痕迹,助她一路北上为朔北十二州搬去援兵。把任何事交给李卓然,她都可以放心。
    颜舜华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李卓然走到一半,她便靠在李卓然肩膀上睡着了。
    李卓然感觉背上的颜舜华已经熟睡,用手将颜舜华扶好,背着颜舜华在庄园里绕行起来。走过东、走回西、走向南、走到北,他脚步稳健而和缓,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踩到地上,让颜舜华睡得越发安稳。
    颜舜华醒来已是一个多时辰后了,瞧见春日暖阳高高升起,原处的村落飘起了炊烟,她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卓然你一直背着我?”
    李卓然说:“姑娘难得睡好。”见颜舜华想下地,李卓然蹲下,松开环住颜舜华的手。下一瞬,他感觉一双软乎乎的手抓住自己的小臂。
    李卓然望着颜舜华。
    颜舜华问:“麻不麻?”
    李卓然摇头。
    颜舜华严肃地说:“下次不许这样了。我每天都睡得很好的,你把我放回床上我也一样能睡。”
    李卓然点点头。他知道姑娘是心疼他。
    李卓然说:“姑娘在这边用饭?”
    颜舜华说:“好。”书院今日休月假,她才得空过来庄子这边瞧瞧,既然来了,多待一会儿也好。
    不想刚走回主屋,颜舜华就瞧见了沈云初。沈云初在那饮茶,见颜舜华和李卓然一起回来,温言说道:“晚晚,过来喝茶。这是京城慈孝寺新出的茶,在京城很难求来的。你二叔特地派人送来这么一罐,说是多亏了你送的药。”
    颜舜华心里咯噔一跳。她可了解自己这表哥了,他说话越温和,代表他心里越不开心。
    颜舜华连忙跑过去,说:“我年前听说婶娘快生了,就让人把通州特有的一些药送到京城去了。”她望着沈云初,眼睛黑油油的,“二婶娘生了吗?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沈云初知道颜舜华从小有主意。他伸手将颜舜华抱到自己膝上:“是弟弟。晚晚想回去看看他吗?”
    颜舜华察觉沈云初将自己抱得有些紧。她蓦然明白过来,沈云初是害怕她回京城。京城那么远,她去了也不知会遇到什么事,他们在通州只能遥遥地担心着、忧虑着,什么都帮不上忙。
    颜舜华环住沈云初的脖子,一脸认真地说道:“以后总会见到的。眼下我还得好好学东西呢!”
    沈云初手微微松开,将颜舜华放到旁边的椅子上。颜舜华还小,他不想太早把家中的打算告诉颜舜华,怕吓到了她,让她不愿再和自己亲近。这种担忧很没道理,沈云初却敏锐地觉得这可能性非常大。
    沈云初给颜舜华倒了一杯茶。
    瞧见那清亮的茶色,颜舜华微讶。她这才想起进门时沈云初提到“慈孝寺”。原本她只是借着那封信猜出一些端倪,瞧见这茶后她已完全确定自己的猜测。
    这种喝法,别人绝对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得到玄冥道人消息时,玄冥道人托人送她的炒茶法,说是给她清心平气用的。在那之后才有了这样的茶。
    回想起来,玄冥道人应该是早早瞧出了天下会乱,才胡乱地教她那么多东西,想看看她能不能给那乱局带来一线生机。结果她选错了,一步错,步步错,自己也深陷漩涡、动弹不得。玄冥道人见大势已去,只能送她一杯清茶,劝她宽心放下。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本就是自然的。想以一人之力变天下之事,怎么可能呢?
    可惜她还是没放下。
    颜舜华目光灼灼。
    即使重来一遍,她也不会放弃。
    她看着杯中的清茶。那个人也没放弃吧,即使所能接触的只有寺中僧人,他也不会轻言放弃——否则也不会以一城之众,挡鞑人举国之师。
    颜舜华端起茶喝了一口,两眼一亮,说:“好喝。”
    沈云初问:“刚才你们去做什么了?怎么你被卓然背着回来了?”
    颜舜华说:“我们去种西瓜。”
    沈云初疑惑:“西瓜?”
    颜舜华说:“是从西域传到鞑人那边的一种瓜果。”她举起小手,在空中比划出西瓜的大小,“有这么大!瓢是红的,籽是黑的,汁可多了,吃起来可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