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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
    豫章郡君连连摇头,“当初既然决定送给王导,就不要反悔。皇室风雨摇摆,自身难保,他们三个在乌衣巷还能过安稳日子。何况王导王敦有矛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要被王敦拿着当把柄攻击王导。”
    太宁帝舍不得三个弟弟,但是他孝顺,还是听从了母亲的意愿,“好,将来朕赐给他们官职便是。”
    “有琅琊王氏的姓氏在,将来不用愁前途。何况他们若没那个本事,给他们大官是害了他们,还有百姓,我只希望他们走正道,有没有作为,当不当大官都无所谓。”豫章郡君叮嘱儿子,说道:“还有清河公主,若不是她通风报信,暗中掉包,你怎能躲过算计?你厚待王导王悦,也不要亏待公主。”
    皇帝的姐妹为长公主,太宁帝立刻封了清河为“临海长公主”,若不是因先帝之死,清河作为侄女要守一年的孝期,太宁帝就给她和王悦赐婚了。
    另一头,宰相府,兵马大元帅王敦因荀灌在台城挥剑和王应对砍,还差点伤了王应之事,夺了周访周抚的兵权,还把父子两个叫过去,好一顿教训,“……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周家什么时候齐家,什么时候管教好儿媳妇,就什么时候过来领兵。”
    王敦集兵权和丞相于一体,大权独揽,周访周抚父子只有听的份,灰溜溜的回家。
    荀灌对丈夫周抚说道:“台城给王应设套一事,事发突然,我接到公主的消息,就立刻赶过去了,怕横生枝节,就没有告诉你和父亲。”
    荀灌是在拿住了王应栽赃的把柄之后才回家告诉丈夫和公公。
    话虽如此,周抚还是觉得有一点受伤,说道:“你起码应该告诉我的——我不是责怪你,台城中领军是王应领袖,你孤身一人闯台城,我很担心你。”
    荀灌说道:“我不是孤身前去,我带着三百荀家的部曲。”荀灌能打,却不鲁莽,何况清河也不会让好朋友只身犯险。
    周抚问道:“为何不带周家的部曲?我们周家的部曲难道比荀家的差?”
    荀灌不会说谎,实话实说,“是……差了一点。”
    看在丈夫的面子上,荀灌已经很客气委婉了。
    荀家百年底蕴,几代人都是荀家的私兵,战斗力和忠心当然是家底浅薄的周家所不能比的。
    荀灌说实话,周抚一时语塞,他和荀灌的门第相差太大了,需要好几代人努力才能拍马赶上,他和荀灌的婚姻,荀灌真的是低嫁——从山川嫁到尘埃。
    荀灌见周抚无语,便说道:“我父亲这次是站在尚书令王导这一边的,中原士族也都不愿意见王敦过分膨胀,如果王敦要篡位,势必要集权,一张饼只有那么大,王敦要吞掉大半,会影响大部分士族的利益,而王导一直都是愿意慷慨分享,故士族们都支持王导。”
    “而我则永远支持清河公主,公主遭遇大难,休养生息了两年,这次司马家的皇位被王敦父子窥觊,大晋可能要易主,身为大晋公主,她不能不管,现在她搬进台城,站在皇帝这边,以抗王敦王应父子,她需要我。”
    周抚说道:“我也需要你,你是她的朋友,也是我的妻子和周家的儿媳妇啊。”
    荀灌很是为难,朋友和丈夫,她都要,可是这次她选择了帮助朋友,却让丈夫和公公都丢了官。
    荀灌陷入矛盾之中,不过她天生与众不同,处理问题的方法也够大胆,说道:“我有一个方法,但这个法子需要你还有公公都同意。”
    周抚把父亲请来,儿子儿媳公公三人坐下来密谈。
    听到荀灌的法子,周抚立刻表示反对:“不可以,我怎么做出这种事情。”
    周访却不置可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儿媳都不介意,你是个男人,爽快一些,我觉得可以一试,如今朝廷这个局面,我们周家不能袖手旁观,要打败敌人,必须先了解敌人。”
    荀灌也劝丈夫,“你我都相信彼此,这只是权宜之计,舍不着孩子套不不着狼,何况又不是真的舍。”
    妻子和父亲都认同,周抚纵有心有不甘,也只能点头。
    荀灌做事,向来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她匆匆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然后骑马冲出家门,周抚拍马赶上,紧紧追随,还大声呼喊:“灌娘且住!”
    荀灌不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招摇过市,若踢飞了路边商贩的摊子,就甩给人家一片金叶子做补偿,周抚在后面紧追不舍。
    周家住在建康东北的青溪,荀家住在建康城西北的长干里,夫妻两个一路横穿东西南北,小夫妻闹别扭,闹得满城皆知,其热闹仅次于当年曹淑带着五十家丁喊打喊杀去桃叶渡手撕外室夫人,还是丞相的王导被迫自己赶牛车,用麈尾拍牛背的名场面。
    荀灌到长干里荀府,门丁赶紧开门迎接这位举世闻名的姑奶奶,荀灌拍马越过门槛进门,对门丁说道:“关门!”
    门丁指着后方骑马的周抚:“可是姑爷他——”
    “关门!”荀灌操纵着骏马,骏马用铁蹄将大门踢得合拢后,荀灌投掷马鞭,用鞭子代替门栓,把大门给关上了。
    周抚不敢纵马踢老丈人家的门,飞身下马叩动门环,“灌娘!你听我解释!”
    门丁想开门放姑爷进来,但是不敢碰荀灌的鞭子,这位姑奶奶在家中地位超然,谁都不敢惹。
    荀灌说道:“谁都不准放他进来。”
    说完,荀灌气冲冲回到自己过去的闺房,把小包袱扔进去,然后去庭院练剑,荀灌舞剑,远远看去,一片银光护体,谁也不敢靠近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抚在荀家等到深夜,也没有人开门,只得先回家。
    连续三日,周抚都来长干里荀家,皆吃闭门羹,建康城议论纷纷,说周抚和荀灌闹矛盾,小夫妻很可能要和离了。
    这也难怪,这门婚姻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天生不足,容易夭折。
    第四日,周抚不来长干里。
    第五日,丞相王敦封了周抚为南中朗将,成为心腹大将。
    听说荀灌要被休弃,王应大喜,这个臭女人敢对我挥剑,一个被休的女人有什么好下场,于是请周抚喝酒,还叫了一群莺莺燕燕在身边陪侍。
    王应指着红粉佳人说道:“你家那个凶婆娘可有这般柔顺?”
    周抚叹道:“她若有十分之一,我们夫妻也不至于如此。”
    王应笑道:“今日我请客,周将军随便挑。”
    周抚摇头,“国丧期间,切莫横生枝节,若被人知晓,参上一本,我又要丢官。”
    王应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周抚还是拒绝,“我现在不方便。灌娘不守妇道,莽撞闯入台城,对世子您无礼,她一直瞒着我,将周家置于何地?我只是教训了她几句,她就跑到娘家,非要逼我服软,认同她的做法。这成何体统?都说夫唱妇随,难道还要反过来要我当丈夫的听妻子的话?”
    “她虽出身名门世家,我也不再忍了,我要休妻,但是荀家说我们两个过不下去,坚持要和离。休妻只是她一个人的错,但是和离就说明两人都有问题,我有什么问题?所以周荀两家至今都没谈拢,这些红粉佳人——”
    周抚将柔情似水的女人推还给王应,“我暂时不能要,免得被荀家人抓住了我犯错的把柄去和离。”
    王应巴不得荀灌被休,然后狠狠嘲讽她呢,于是不再坚持送给周抚美人,“还是周将军考虑周到,这几个美人我替你收着,将来你休了那个恶妇,我再把她们给你。”
    周抚抱拳道:“多谢世子。”
    两人饮酒,一醉方休。
    因周抚大义灭妻,和荀家闹翻了,和荀灌划清界限,遂得王敦王应父子重用,却不知这是荀灌周抚自导自导的一场“周瑜打黄盖”的戏码,荀灌是周瑜,周抚是黄盖,两人明面上闹离婚,暗地里周抚潜伏到了王敦账下为内应。
    第169章 ah,youth
    丞相府,宠妾宋袆吹着笛子,王敦用一炳玉如意敲击着水晶唾壶,唱着他最爱的一曲曹操的《龟虽寿》: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王敦且歌且舞,如意敲击着水晶唾壶的力量越来越大,由于经常敲击,唾壶边缘都已经出现锯齿状的裂痕,一片片晶莹的水晶碎片如碎屑般落在席上。
    王敦崇拜曹操,最欣赏他这首《龟虽寿》,每每唱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时,情绪都会激动,水晶唾壶几乎要受不住敲击的力道,发出一阵阵哀鸣。
    久而久之,“击缺唾壶”也成为一句成语,形容人们对某部文学作品的喜爱,或者不得志的愤懑之情。
    各位看官要问了,王敦都身为宰相,还叫不得志?
    那当然了,越是有,就越是说自己没有——这不是谦虚,因为人的**是永无止境的,拥有的越多,想要的越多,永不满足。
    王敦和后世“不知妻美刘xx”,“悔创阿里马x”,以及“一无所有王xx”一样。想要更多的美人、更多的事业、更多的金钱来填平**。他们所说的不得志,和我们普通人的不得志是两个概念。
    在别人看来,王敦君权相权在握,位极人臣,风光无比,但是在王敦看来,还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用“击缺唾壶”来表达不满,因为他的偶像是曹操。
    目前他的权力和曹操当年一样了,可是满朝文武,尤其是士族却多有不服,皇帝也不听他的话,而且中间还有堂兄王导与他暗地里抗衡较劲,怎么办?
    王敦一遍遍的唱着《龟虽寿》,洗脑循环。
    王敦不停,宋袆的笛声就不敢停,直到王敦手中的玉如意把玉唾壶的瓶口击碎了,哐当一声破音,王敦才停手。
    宋袆放下笛子,给王敦斟酒,王敦唱的口渴了,扬起脖子满饮此杯。
    宋袆又倒酒,如此三杯,王敦才停下,宋袆拿起笛子,“丞相累了,妾吹一曲,为丞相解忧。”
    笛声悠扬,竟是以前没听过的,一曲终了,王敦问:“你吹得什么曲子?”
    宋袆说道:“无名,乃是妾无意中听到的江南俚曲,做了些改编。”
    看着倾世红颜,王敦不仅感慨,“昔日曹操为帐中美人建了铜雀台,多少歌姬舞姬在台上献艺。改日我为你建一座铜雀台,如何?”
    宋袆佯装吃醋,“铜雀台揽扩天下美人,丞相是嫌弃妾年老色衰了么?”
    王敦将美人揽在怀中,“不,我的铜雀台只为你一个人而建。”
    美人在怀,又喝了酒,王敦虽老,却尚能那啥,自是一番**,一枝梨花压海棠。
    之后,梨花问海棠:“听说你最近和乌衣巷那边慢慢开始走动起来了?”
    海棠脸颊微红,尚有余韵,“曹夫人下帖子请妾身,妾身岂敢不去?每一次赴宴,曹夫人总是明里暗里敲打妾,要妾守本分,不可僭越等等,妾身出身低微,且她又是长辈,妾不敢说什么,只有听的份。”
    王敦听了,不禁有些恼火,“曹淑向来就是这个脾气,她见王导最近被我压着,心中不满,不敢把我怎么样,就拿你撒气。你莫要伤心,我明日为你请封诰命,她是县公夫人,我也为你请封一个县公夫人,看她能拿你如何。”
    王敦是武昌郡公,他的原配是襄城公主,自是不用追封什么郡公夫人,县公比郡公低一个等级,封一个受宠的侧室做县公夫人不算过分。
    宋袆感激涕零:“多谢丞相,可是妾出身卑微,那里敢和曹夫人平起平坐。”
    “出身不要紧,皇上的生母豫章郡君也是奴婢出身。”王敦道:“我的女人,谁敢轻视?将来我若实现了志向,曹夫人也要对你卑躬屈膝。”
    王敦想成为曹操这样奠定新朝基业的千古枭雄。
    次日,王敦果然为宋袆请封县公夫人,太宁帝一看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遂同意了,要庾皇后给了宋玮封号和与诰命匹配的衣服首饰等等,送到宰相府。
    宋袆领旨,穿戴诰命品级衣服首饰,进台城谢恩。
    诰命夫人要去皇后的未央宫,外命妇有资格乘坐牛车进宫的只有一个人——王导的夫人曹淑。所以宋袆进入台城后,下了车,在宫女的带领下往未央宫方向步行。
    一阵风气,又飘起了秋雨,宫女连忙带着宋袆去附近宫殿避雨。
    不过有些晚了,宋袆的绣鞋和裙摆尽湿,宫女唯恐殿前失仪,借了一盆火和衣裙,在火盆上扣了个熏笼,宋袆脱了裙子和鞋袜,放在熏笼上烤干,穿上宫女借来的裙子和鞋。
    宋玮无聊的等着雨停,她第一次进宫,未免对这个帝国最富贵的地方好奇,加上有王敦做靠山,别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就遛出偏殿,在游廊里穿梭游玩,玩到兴头上,绕柱跳起舞来。
    宋袆的舞蹈得绿珠指点过,绿珠舞起来见者莫不失魂落魄,宋袆造诣不输绿珠,一舞倾城。
    尽兴而收,宋袆见一盏盏水窝的水面浮现出一个摇晃的身影,吓一跳,定睛一看,一个一身白衣,戴着白玉冠,皮肤白皙,丰神俊逸的男子正看着她,他轮廓分明,头发微微蜷曲发黄,有鲜卑人特征。
    皇宫里头,这样的打扮的成年男子只有一人,那就是皇上,宋袆连忙行礼,心道:这个皇帝真好看啊!又那么年轻!
    尤其是昨晚刚刚睡了“老骥伏枥”的王敦,王敦勉强还能够做不可描述之事,这头老牛还能耕得动地,但是身躯衰老是事实,宋袆能够感觉到“老骥“的力不从心,看到年轻英俊的皇帝,宋袆那颗小心脏不禁像个兔子似的跳动起来。
    正是太宁帝司马绍,他远远见有人绕柱起舞,飘然若仙,以为是幻觉,走近细看,却是一个面生的美女,看她的衣裙,像是某个殿里的宫女,可是台城里居然有相貌如此惊艳的美女,我怎么都没听说过?
    太宁帝为宋袆美貌和舞姿所惊艳,不禁一步步靠近,缓缓抬起她的下巴,“你是哪个殿的宫人?”
    宋袆见皇帝不认识她,干脆胡乱编个地方,“未央宫。”
    下巴被有力修长的指节抬起,宋袆只觉得双颊发烧起来。她的目光和太宁帝的目光碰撞,交汇,几乎肉眼可见有些火花从中迸出来。
    宋袆要去未央宫谢恩,她第一次进台城,对这里不熟悉,未央宫也是她唯一知道的宫殿名称。
    真是巧了,庾皇后正在为太宁帝挑选嫔妃,以充后宫,开枝散叶。皇帝是天子,过了葬礼之后,就不用禁/欲,因为他是在为国家生孩子,扩大皇族,司马家亡了国都能在江南复国,靠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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