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道路的陌生加上山路的崎岖,让离开了既定路线的路屿很快遭遇了意外。他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求救方法,但最终没能等来救援,只有那个他一路追逐的“山中精灵”尝试着靠近了他。
求救无果的他,忍不住向不远处的“山中精灵”求助,但并没有如愿获得帮助。漂亮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数次靠近过他,但始终没有伸出援手,他就这么冷漠地看着路屿,直至他死去。
摄像机诚实地记录下了一切,包括少年冷若冰霜的神情,仿佛这个生命在他眼前死去,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像春花秋叶,花谢花开,不值得他露出半分怜悯。
摄像机最终因为耗尽电量而关闭,录像自然也就此停止。
看完录像的晏庭陷入了一阵沉思,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宋组长觉得路屿不具备生活在人类之中的资质了。
录像中冷漠的路屿,即便是晏庭看了,心里都感到隐隐有些发寒。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他是社情局的人,他也更希望能把这种留在人间生活的资格留给对人类抱有好感的精怪,而不是冷漠如路屿这样的。
当初晏庭就意识到了路屿对待生命的态度异于常人,路屿对待生命的态度冷淡漠然,但结合他的成长经历,晏庭觉得是可以理解的,但这并不能让他坦然地面对路屿从骨子里透出的对生命的蔑视感。
晏庭不禁开始反思他和路屿的这段感情,这段感情开始得那样草率,完全不顾及两人的身份和成长经历……这个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
第45章045
然而就在这时,路屿恰巧推门而入。两人确定关系之后,路屿就得到了晏庭宿舍的备用钥匙,自此之后进入晏庭宿舍再也没有敲过门。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晏庭异常的神色便和他面前电脑屏幕上播放的内容一块儿撞进了路屿眼里。路屿抬脚走过去,在晏庭关闭视频前按住了他握着鼠标的手:“庭庭,你在看什么?”
晏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路屿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点下了播放键……
路屿虽然不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但他对情绪的感知能力是极其敏锐的,更何况是他心爱的晏庭的情绪。
点开录像看了一小段之后,路屿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晏庭对他在录像中所展示的行为并不认同,他开始有些忐忑,心虚地问晏庭:“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救他?”
晏庭转身拉起路屿的手攥进手心里,叹了口气:“小路,你也见过他的父母,他们年纪都那么大了,家里条件也不好,能养出一个孩子来着实不易,如果当初你伸手拉他一把,或许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路屿闻言皱起眉头,神色有些纠结:“可我父亲一直告诉我,生死有命,我不能去干涉和改变人类的生死。”
这不是晏庭第一次听到路屿发表这样的言论,先前在幽灵鬼校里,路屿在将他拉出火场前也曾经说过一番类似的话,只是那时情况紧急,晏庭没有多想。但现时现地,他敏锐地意识到路屿这位尊贵无比的山神父亲,似乎是解决眼下观点冲突的关键。
于是晏庭放柔了语调,轻声问路屿:“小路,你可以和我讲讲你和你父亲的事吗?”
“我和我父亲的……什么事?”
“什么都可以,我想多了解你们一点儿。”
“好……”路屿思索了片刻,缓声道,“我是在一个冬夜里遇见我父亲的……”
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冬夜,路屿穿着他厚实的棉衣棉裤,手里撑着一把红色的小雨伞,身后的包里背着三块流油的猪肉饼——那是他贫困潦倒决心放弃他的家庭给他的最后的东西。
生父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深一步浅一步地踏着雪往山里走。中途,生父放开了他的手,然后用最浅显的语言跟他说:“娃儿,你朝里头一直走,走一步数个数,等你数到一千的时候,爹就回来接你。”
“爹,你要去哪儿?”小路屿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爪子,有些委屈地问。
“去赚钱,给你买糖吃。”
“好。”小路屿点了点头,“那我等爹。”他听话地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到他眼眶泛红的生父,“爹,你一定要来接我呀,这太黑了,我害怕。”
“娃儿,别怕,去吧。”生父抹了一把脸,沉声道。
路屿一步三回头,直到生父转身大步离开,才数着数,慢慢往山林深处走去。那时候路屿年纪还不大,个子小步子也小,他坚持数了几百下迈了几百步,其实也没有走出几里地,倒是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
路屿又怕又冷,他忍不住加快步子,生怕数不到一千,爹就不会来接他。天越来越冷,小路屿小心翼翼地掏出背包里已经冷得发硬的猪肉饼狠狠啃了几口,咸香的猪肉渗出冷油,使口感变得黏腻不已,路屿吃着吃着,就哭了。
纵使后来生了病,他也从来没有像这样委屈过。
原始而茂密的山林之中从来不缺少猎食者,豺狼虎豹,伺机而动。然而弱小的路屿还未等来猎食者的威胁,就已经因为体力不支撑不下去了,他太小了,身体的机能完全不足以抗衡这恶劣的自然环境。
他只能竭尽全力地将自己蜷缩起来,让自己稍稍暖和一点儿。大雪纷纷扬扬地自天空坠落,路屿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上了电池的小手电筒,在微弱的光里,他看着雪花飞旋,落在他的帽子上,衣裳上……很快将他与周遭的一切化作一体。
在难耐的寒冷里,小路屿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牙齿仍然忍不住打战,他开始有些呼吸困难,甚至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一个人,身形颀长高挑,脚步轻盈地踏雪而来。那个人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却好像根本不会冷,他一点儿也不像路屿的生父,在一片漆黑之中,那个人却散发着光亮。
路屿有些害怕,却仍然鼓起勇气做出了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他在那个人视若无睹地路过他时,伸出冻僵的小爪子,艰难地拽住了他的衣角:“救救我……”
那人停下脚步,似乎看了路屿一眼,可他身量那样高,蜷缩成一团的路屿穷尽全力也没法看清他的神情。可他那样高大,站在路屿面前就挡住了所有的风雪,如同父亲一般伟岸,路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下意识道:“爹……”
“你叫我什么?”男人的声音如同夏日清泉,冷冽清脆,路屿被冻僵的思维跟不上现状,又重复了一遍:“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