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益春至今不明白, 他到底是为什么上了夏炯这艘贼船。
讲道理, 他其实出身优渥,去国外读商学院就是为了继承祖产, 只是因为对游戏的爱无法阻挡,半路叛变到游戏制作人这条道上。
就此产生的、与家里的矛盾, 根本不需要细说, 反正是冻结银行卡那一套。但范益春还是努力撑过了一开始必然会经历的新人游戏扑街时期, 自己拉扯人马把肝用尽做独立游戏的时期, 从竞争中杀出看起来一切都很美好但最后还是扑街时期。
然后他遇见了夏炯。
那时夏炯作为一个一个月不会出门一次的宅男, 当然不会在什么会议或者宴会上和范益春碰见。他们是纯粹的游戏制作人和玩家的关系,夏炯靠着三万字的干货游戏测评吸引了范益春的注意。
范益春觉得, 这个叫躲避夏天的玩家说得都很到点, 一些地方让他茅舍顿开。
测评上的论点有详有略,看完整篇的范益春, 对一些省略的地方也很感兴趣,通过私信和夏炯加了好友, 向夏炯仔细询问。
夏炯在网络上有一些面具, 在刚认识的陌生人面前, 会表现得比较……比较稳重。范益春没发现他不靠谱逗比的真面目,只觉得这个新朋友对各种各样的游戏涉猎极广, 再冷门的也能如数家珍,同时对情绪敏锐, 很会安慰人。
刚遭遇又一次扑街的范益春就被安慰到, 除了游戏之外, 两人开始会说一些生活中的私事。
于是,在范益春某次说起自己既没有什么做游戏的新灵感,又没有钱交房租的时候,夏炯说:
“嚯,好惨,那要不要来我这里?”
“惨你妈。”范益春回到,然后拖着行李箱,来到临安绿地公馆沙滨路二号,敲响了星鲸工作室的门。
星鲸工作室后来一战成名的《水墨战棋》,并不是范益春的点子。但毫无疑问,后来参加工作室的他出力是最多的。
范益春原本的想法,是先在朋友这里混口饭吃,帮忙做完《水墨战棋》,渡过那一段潦倒时日。
然后……
然后,他怎么就稀里糊涂留下来了?
还在临安买了(二手)房(二手)车,决定定居下来。工作室里又当爹又当妈,不仅要养游戏,还要养老板。
特此注明:养老板不是赚钱养的那种养,而是操心劳力的那种养。
所以,又一次面对夏炯甩过来的烂摊子,范益春在工作室摩拳擦掌。
就在他思考要怎么把老板揍一顿才解气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手机早就因为一个又一个打来的电话而变得滚烫,所以范益春一听到手机铃声,就忍不住骂了一声。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打来电话的不是他以为的那些人,而是那个他想揍一顿的混账!
“老板!”范益春一接通就咆哮起来,“你他妈的到底——”
说到一半,他突然卡住了。
工作室的工作区,几个员工头戴游戏头盔,躺在软椅上,在游戏里的管理员房间肝代码做美术搞设计,也有留在外面的电脑上,敲打着键盘的。
和一个多月相比,工作区的人又多了一些,是最近新招过来的实习员工。听到范益春突然卡住,他们惊讶地抬头望过去,旋即发现他们的总制作脸色激烈变化。
另一边,范益春压低嗓音,问:“你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嗯?”电话那头的夏炯,慢了好几拍,才有气无力回答,“应该是有点发烧吧……?”
“测体温没有?”范益春立刻严厉问,“多少度?你知道体温计放在哪里吗?搬家的时候我有给你拿了一个医疗箱,放在你书桌右下角的柜子里,没测体温赶快去测一下!”
“测了也没什么用吧……?”夏炯依然慢三拍回答,“那个,现在友商还有公司那边……唔,呼,是什么,什么说法?”
“我们的主线剧情是电脑智能运算,玩家自主触发……工作室没法直接控制游戏进程,不是一直这么说的吗?大家都为这场大战准备好久了,虽然来得突然,但没什么需要惊讶的啊?就是你怎么突然宣布公测了?太着急,洪姐和我说,华威公司一直在抱怨他们没做好准备……”
“唔,电脑智能运算,玩家自主触发,无法直接控制……”夏炯重复这三句,突然笑出声。
“那个,范爸爸,”他虚弱道,“要是我死了,有些事得先告诉你……”
“为什么突然说死不死的?!”范益春被这句话砸懵了一下,“你等等?打住?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除了你之外,蔚蓝星这边的其他人,我信不过。所以只能交给你……”
“别说了!”范益春喝道,“只是发烧而已,别怕!你是在工厂吧?我马上就过来!”
他这么说,那边却好像信号不好一样,突然挂了,发际线越发高耸的男人眉头紧皱,转头对偷听的几个员工喊道:“小贾,把老叶敲醒,让他帮我看着工作室一下!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好的范总!”新来的实习员工立刻回答,看着范益春走向楼梯去地下车库。
范益春不知道,他的背影才消失,几个新来的实习员工就对视一眼。
刚才被他吩咐的小贾,没有去把美术组组长叶蔺玉从游戏中唤醒,而是先掏出他那个看起来很老旧的手机,进入一个隐蔽聊天室,把范益春方才与手机说的话,还有出门目的,都发了出去。
而范益春开着他那台破旧二手车,焦急奔向位于郊区的星鲸芯片工厂时,也没注意到,有好几台不同的汽车,变幻着队形,前后围着他,隐隐透出一股保护的意识。
直到范益春进入工业园,这几辆车才像是没事人儿一样,继续向前开走了。
范益春在工厂旁停下车,冲到工厂门口,发现大门是关闭的。
他把门敲得哐哐响,喊道:“老板!开门!”
没人应,范益春只能又打个电话过去,等电话一接通,又咆哮:“没听到喊开门吗?快开门!”
“……哎,来得好快,”夏炯的声音听起来更虚弱了,“范爸爸你不会闯红灯了吧?”
哪怕已经和夏炯当了很久朋友,范益春也不得不为夏炯这过于跳跃的说话风格气到头秃。他又用力敲了一下工厂的卷闸门,并且从手机里听到敲门的回音。
这说明夏炯的确是在工厂里的。
“开门!”范益春道。
“开门之前,我有件事必须说……”夏炯道,顿了顿,开口,“范爸爸你其实应该察觉到一些了吧,天侠是个真实的世界。”
范益春敲门的动作一顿。
他摸了摸发际线,表情微沉。
是的,他的确发现很多天侠里不对的细节了。说到底,老板过去不是游戏开发人员,对一个游戏在开发者眼里应该是什么表现,估算得很不对。
那些奇怪的细节,范益春之前有很多猜测,天侠是个真实世界,当然是猜测之一。
但他并没有把猜测透露出去,毕竟,开始的时候他棋差一招,被夏炯忽悠住,后面再觉得不对时,已经无法下车。
范益春也想过,等实在瞒不住了,他可要好好看看老板又会给出一个什么说法,再好好把老板教训一顿。
可现在老板和他说开,实在有些突然。
真实世界不真实世界的,根本不是范益春此刻最关心的事了。他深吸一口气,只道:
“开门!”
卷闸门应声而开。
范益春看到,夏炯躲在门边一株盆栽后面,捂着脸,不知道在偷偷摸摸干什么。
他一进去,他家老板就按下按钮,让卷轴门再落下。范益春皱着眉,刚想说什么,忽然看清了夏炯的样子——
“发、发光了?!”
范益春震惊道。
回到蔚蓝星的夏炯,没有披法衣,也没有套上道袍。虽然是十一月,但工厂中温度宜人,他只穿一套短袖t恤和紧身中裤,于是通红的皮肤,还有手臂上,小腿上,脸上的发光纹路,全部显露了出来。
他这个造型,范益春并不陌生,刚才在游戏里,夏掌门就是这个样子嘛,他也有关注直播的。
但夏炯以这个样子在蔚蓝星出现……
“我还以为你在那边,也和我们一样是什么仙兵身体!为什么不用仙兵身体啊你!”范益春意识到什么,拨开夏炯捂脸的手,去试探夏炯额头,“好烫!”
他赶紧翻出温度计,一测。
42c
范益春:“……”
范益春:“你竟然还活着???”
夏炯手脚软绵绵地给自己到了一杯冰阔落,一边倒一边说:“修炼之后,细胞似乎会比普通人更能忍受高温……”
范益春看着他倒冰阔落,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因为夏炯态度过于坦然,他一下反应不过来,只能问:“不能去医院?”
“……”夏炯喝完一杯冰阔落,“虽然我觉得我可能暴露得差不多了……但蔚蓝星的医院,应该治不好经脉过载后遗症……吧。”
“那就回天侠治啊!”范益春不明白他为什么还留在这边,“赶快的!”
“但无论是这边,还是天侠里,都还有好多事需要处理……”
夏炯说着,昏昏欲倒。
范益春闻言磨牙,深呼吸三下,推他进工厂办公室。
“我来做,你快点去治疗!”
“……好哦!范爸爸你真好。”
夏炯回答,依然慢了三拍,脸上的表情和他大脑一样混沌,当着范益春的面,提着冰阔落瓶子,打开时空门,走了。
范益春张大嘴巴,看着那一面巨大的水晶透镜出现又消失。
哪怕知道了天侠是个真实世界,他都没这么感觉三观碎裂过。
但此刻没有什么让他为三观惋惜的时间,并不放心的范益春,在夏炯办公室里找到一个游戏头盔,躺在沙发上戴好,进入游戏。
此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一场大战打完,游戏进入维护,满山的玩家全部消失,留在青华山上的,只有两个青华道弟子,连贞和她的徒弟朱恭靖,以及一群村民。
在大战中,一直维护这青华山上秩序,砍死那些想趁乱搞事情玩家的朱恭靖,也满脸疲惫。他之前见过范益春好几次,知道他是夏炯的朋友和下属,给范益春搬来一大摞册子,道:“刚才战斗里的损耗单子,夏掌门说你会帮忙处理,是吧?”
看到这一大摞单子(工作),范益春脑子突然冷却下来。
片刻,他问:“经脉过载是很严重的病吗?”
“夏掌门那个情况?”朱恭靖道,“对于炼气弟子很严重,经脉爆掉人直接就死了。但筑基修士已有道基,只是会控制不住灵力,术法用不出来。花上两三天时间,坐忘存想,道基会吸收掉过载的灵力。而且濯清君再过几个时辰就能回来,等濯清君回来,一天左右夏掌门就能恢复……吧。”
说到最后,大燕三皇子殿下顿了顿,眼神诡异看范益春。
他眼神诡异看范益春一个用力,不小心扯坏了接过的损耗单子。
范益春终于想起来被夏炯带走的冰阔落。
还有闲心喝可乐,那混账自己肯定也知道情况不严重。
范益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明明打算要给夏炯一个难忘教训的,为什么突然就忘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又上了这只皮皮虾的贼船!!!
※※※※※※※※※※※※※※※※※※※※
皮皮夏:哎嘿。
皮皮夏:找人顶锅成功。
范益春: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满脸茫然
——————
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大家有下个月不过期的营养液,能在过零点后,也就是明天投给我咩~
星星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