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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6
    “当然不认识。”
    成弈端着茶杯,翘着二郎腿有点吊儿郎当,“我刚拿充电宝的时候你们工作人员不是念出来了吗?”
    又挪了挪身子问:“带未成年来的多吗?”
    “占叁成吧,有些总有独特癖好的。”
    “那你别说了,我嫌恶心。”成弈端着茶杯,挡住自己的白眼。
    “我最开始做这份工作的时候,和你一样的。”张曼侧着身看大厅,“也不要付出你的可怜,有些事情不值得。”
    黄闻嘉给她短信,出来了。
    成弈递给张曼充电宝匆匆道别去车里。
    成弈看着李昊脸上带着闷意,黄闻嘉倒是保持着他不露山水的本色。两人一进车。酒气和烟味更是沾满整个车厢,成弈前台落下车窗,李昊跟外面的尘埃一般,很毛很造,“成二彤,你铁娘子不觉得冷啊。”
    成弈打算回嘴,黄闻嘉的声音先行一步,“醒脑。”
    一路上两人的谈话,成弈也是听出了项目上的不愉快,大概就是西城最新的新能源标,高盛想和对方实现新能源这块儿的共赢,但是对方只想一家独大。成弈心里摸了摸时间线,高盛集团国有变私有再变国有的过程,之前连连亏损到现在需要处处投标反亏为盈,确实难。黄闻嘉把手搭在窗边,只说了句不急,李昊脚凝迟片刻,回了句好边朝大门走去。
    成弈不确定窗外什么景致落得黄闻嘉眼,但这种cbd地段,除了楼还是看楼,在车里如井底之蛙,自是比不上48层酒店房间里的俯瞰之景。他是从上车后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左手手指点着大腿,右手撑在车窗上,背自是孤傲挺直,路灯打下的影像在他侧脸上错落有致,玻璃上划过的阴影在他的身前循环投下。
    路口滞留的那30秒里,赤色尽染,成弈看到要吞人又温存的血色在黄闻嘉的眉梢、眼角、鼻峰处一点点抽离,他落得一张生生的脸庞在她眼前:“你想说什么?”
    她找了个临时停车位,熄火。
    “我......”
    成弈欲言而止,不知道应该先说16岁的雷蕾还是先说梁主席。
    “我刚在前台借充电宝的时候,有个未满16岁的女孩被带到了梁先生的房间,我不确定你们刚口中讲的梁生和我刚无意中听到的梁主席是不是同一个人,或许你可以找李昊去问问。”
    也不过短短1分钟,她好像看到一朵初生的小茉莉,在风中摇曳,在雨中击打,有一只布满污垢和肥腻的手背,戴着浮夸的金戒指,溃生的指尖,剥开一片片花瓣,零散着闷着青黄的花蕊,无声中捻碎。绽放如昙花一现,萎蔫的花瓣还落得余馨,点点碎蕊掉进尘土里,和腐烂的土地,共深眠。即使经历深夜,这样的天,也永远不会亮。
    黄闻嘉手掌覆盖在她掌心时,察到一潮冷湿意,她一脸云淡风轻奈何眼角微凝,黄闻嘉的右掌的热度和厚度落在她的脸颊上,拇指摩挲在眼下:“还有什么?”
    成弈攥着他的衬衫袖口,很紧,“我看到那个女孩儿的样子了。”
    闭上眼,热泪直接滚在黄闻嘉的袖口上,“我大学的时候资助过一个女学生,叫雷蕾,就是她。”
    黄闻嘉的脸上在路灯打投下,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里;在光里,成弈尝得一丝悦意,在暗中,却料不出何种阴谧。
    “第一个问题我需要时间确定,但是第二个问题需要你再确定。”黄闻嘉嘴里的杜康气,在这个橙黄的空间里,飘着缈缈的寒意,“凭着流眼泪也不能断定那个女孩儿就是受害者,对不对?”
    “我没法给你准确的答复。”成弈拉下他的手,拽着手腕,她不经意间会用这个动作,蚍蜉撼树般表达出渴求对方的信任感,“我说第六感,你会不会觉得是天方夜谭?你们口中的梁生和梁主席吻合,那个女孩儿也和雷蕾对的上号。”
    黄闻嘉指尖落在她手指关节处,强行打断她,钥匙刚被转动二十度又复零,“回酒店。”
    成弈指间划过丹宁裤如小锯齿般的声音截然而至,兀自抽出自己的手,放回方向盘上。“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一滩涟漪推开成弈眉心,而黄闻嘉疾入耳畔的下一句,把涟漪打在心里,“你不用逃避,承认我就是这种人,一点都不难。”
    他的脸浸在橙色的灯光中,能看清漂浮在面庞中的丝丝缕缕,很迷幻的光线,很温情的眼眸,只是冷清的语调让当下光景怪可惜。她的神色松了又紧,心升了又落,嘴角翕张,知难而退。
    成弈无言,兀自动车,黄闻嘉说不用接李昊,她听着掉头罢了。黄闻嘉一直看着她,隔山隔海无所谓,人心故意往外推,谁都没办法。
    有人生了一双长情眼,有人却生了一张薄情嘴。
    成弈提着包走在他们前面,进门大厅中看得张曼正在前台,张曼前来询问目的。成弈提出要拷走今晚大厅录像、包厢录像以及房间楼层录像时,老同学忸怩,以警方配合借口推脱诉求,并称这不是拿乔她。成弈将无奈投向两人,李昊便礼貌请张曼到一边说去,赵厅长这尊大佛请到行的通不。慧识眼下所况,声调急转如竭尽所能,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沙发这边,黄闻嘉问她,累不累。她只是摇头,不想多话,只等他们事情办妥快点回家。包里的手机电量再次告急,黄闻嘉看到李昊颔首示意,帮成弈拎起大号的饺子包,牵人起身说道:“今晚就住这儿吧。”
    张曼帮着叁人办入住手续,虽然为了避嫌,开了叁个房间,但眼前的黄先生对成弈的照顾都明在她眼里。成弈接过房卡时,递上难以解释的回笑,谢谢。张曼拍了拍她的手臂,早点休息吧,便带着李昊去监控室。
    电梯间,玻璃窗攀升起一尺一尺的繁华,如烟;难捱成玻璃窗上的水汽,蒙蒙;经不起气流的亲吻,绵绵。
    成弈将房卡插进电源处时,微秒之际,两人还置身在黑暗中。
    “今天谢谢你。”黄闻嘉的声音响起。
    中央广场的钟声响起,满室的光也在这一刻亮起,在叁次钟响后,成弈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绷直了身板,转身对他俏皮一笑,“不客气。”
    从他手中接过包,拿出充电器给手机续电。黄闻嘉将黑色大衣挂好,成弈看着他走向自己,问他今晚要住一起吗。
    黄闻嘉把她和眼下的繁华都圈在怀里,“怎么还在生闷气?”
    成弈的额头抵抗黄闻嘉下巴的力量,嘟囔之间收回眼角的酸味,“对啊,我就是在生自己的闷气。”
    “讲讲?”
    “想休息,明天有早会。”
    “李昊今晚会盯着录像,至于结果是否如你所念,如我所愿,都要等到事情结束,女孩儿的检查取证结果出来才知道。”黄闻嘉稳着她的肩头,“事情一结束,她会成为受害者,该得到的体恤和关心一份不少,你不用太愧疚。”
    成弈听到他说,如你所念,如我说愿,心中失落狂妄至极点,挣开他的手,咬着唇壁:“嗯,但愿结果如你所愿。”
    黄闻嘉看着她一脸的嘲讽味,眉宇间也渐起不满:“你说话怎么非得这么难听?”
    “我没有,我讲事实啊。如我所愿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的出发点在你那里根本就站不住脚,张曼说这是买卖,我认了;你说她一清醒大活人站在那里,动机本就不良我也认了。法律当然保护的是头脑清醒的人,我全当她脑子不清醒,成吗?”
    黄闻嘉今晚喝了白的,在控制的自己的情绪,奈何手脚却势作要将人拉到卫生间,语气更是横上:“既然脑子不清醒,就赶紧去冲个凉。”
    成弈甩开他的手,怒火四起,破口而出:“恶心。”
    黄闻嘉被她这么一甩,一时没把握好力度,钳制着成弈的下巴,字字诛心:“你再说一次。”
    成弈甩了甩脸示意他不要来横的,但有丝毫没有要挣脱,剑拔弩张道:“恶、心。”
    黄闻嘉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成弈的脸快捏变形了:“你到底是真没长进还是故意和我置气?他妈的在这一层走的人谁心里没这个底?你真当自己泡惯了网络社交,拿起手机就能做圣母,随便发个帖子就能boycottsexualassault?没搞清楚情况之前,事情随时随地都会翻转。你觉得她是被迫拉出来卖的,万一她都是老江湖了呢?”
    成弈抬起双手表示投降,她一边点着头表示接受黄闻嘉的观点,一边低下眼表示自己对黄闻嘉的无视,“ok,我也再说一次,我失态了,我想休息,我不想和你吵架。”
    黄闻嘉甩开她的下巴,转身朝门口走去,皮鞋好像在地毯上烙下一个个印记一般,“砰”的一声拉门之前,只有他冷瓷的声音在破碎:“好好想想。”
    成弈被搁置在一片黑暗里,冲着门口喊:“你他妈有病啊?”
    黄闻嘉带走了房间的卡,刚刚那句“好好想想”,说给自己听,也置气说给成弈听。
    他没走,只是立在门口,他想着屋里的人发泄完情绪后会很快开门来找她,用李昊的话来讲,可能吗?当然,他也不好,他不应该对着一个小朋友那么急。
    成弈借着下方城市的灯海想要洗清自己的眼睛,身后的屋子里一片黑寂。她是在钻牛角尖吗?她和黄闻嘉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就是电影中,面向大众的a版结局和不能审核过的b版结局,但能说b版结局就是徒劳的吗?客观讲她自己是承认的,但主观上来说她却死活不认。想着想着,自己开始和自己和解。
    她醒来时候,黄闻嘉正将她从沙发上横抱往床上挪。也不知道,这时候的钟声,拉开的又是什么序幕。
    “真白眼儿狼,我在外面都快冻死了,你在里面睡的真是香。”
    成弈贴在他的衬衫上,一边揉着眼角一边小小嘟囔:“你喝了那么多白酒,冷什么冷。”
    陷进软塌里面时,势作一副更委屈的样子:“这就叫现世报,谁叫你凶我?”
    “谁凶谁?”黄闻嘉帮她脱了大衣和袜子,只管把人往被窝里送。
    “我还没洗呢?”成弈抓着他胳膊坐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揉揉自己的眼睛,日抛还没取呢。
    黄闻嘉已将半个小时前的隔阂全部归零,虽然是一脸倦意,但还是摸着她毛茸茸的脑勺:“我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不就没灯吗?怎么怕黑不敢洗。”
    成弈搂着他的脖子,被他抱到卫生间里,一边卸妆一边接着水龙头出水的音律,“你更有能耐,在外面站了多久?”
    黄闻嘉帮她提着马尾,方便她捧着水冲洗脸上的泡沫:“没多久,这不才半吗?”
    她拿着毛巾擦脸上的水珠,额头深处的发丛里还挂着晶莹的点点,黄闻嘉凑近身帮她擦去,他问着想什么呢?
    成弈也没说什么,窝在被窝里时,听到风吹机的呼呼而过,想起他发梢间的小细水珠,苦笑,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黄闻嘉出来看她没有入睡之意,单腿跪在床沿边上,问她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她托着自己的半腮:“李昊那边顺利吗?”
    “还没出来。”黄闻嘉进了被窝,把枕边的被子给她顺好。
    她“啧”的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的情绪,耸了耸眉骨,松了松肩,妥协和要强相互拉扯着,却换的软趴趴一声“好吧。”
    “对谁都那么心软,怎么对自己心狠?”
    “大概是?”成弈抿嘴转了下眼珠子,“我天生有爱人的本领?”
    “又瞎扯什么?”黄闻嘉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怎么了,被感动了吗?”成弈的眼睛弯成小月牙,“我还没说完。”
    “我也没说完。”黄闻嘉伸手去关灯,“不过确实会爱人。”
    成弈在暗里寻他,他落下一个吻在额头,晚安之前告诉她,抱着你睡吧。
    她倒是做了一个梦,两人将争吵重新编演了一遍。
    成弈对着他破骂,这个女孩,你知道她怎么成为孤儿的吗,她爸她妈在大山里做人民教师,结果他爸被人陷害染了毒,在她12岁的时候毒瘾犯了当着她的面把她妈杀了,然后当着她的面自焚。她现在归属福利院,她怎么跑出来卖?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有天你女儿在外面收到性侵了,你会怎么想?也不对,你那么爱权的人,如果有个长得像山猪的男人要和你要女儿,你也就直接打发了,对吧?
    黄闻嘉黑下脸直接掐着她的脖子讲,你现在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该你操的心一个都给我闭嘴不要提。黄一一今后会怎么样,怎么都轮不到你。
    成弈在梦里被他甩了一耳光,雷蕾又出现了,把她从48楼的窗口直接推下来。
    她在被窝里蹬空了一脚,自己下坠瞬间的尖叫声吓醒了自己,在满身的冷汗中撑起来身子。
    黄闻嘉听到成弈的尖叫,自己先是心被绞了一下,再是睁开眼。他听到了身子在纤维中战栗的声音,起身打开了灯。
    “做什么噩梦了?”
    成弈闭着眼睛,无声中喘气地特别厉害,额头和鼻尖都是惊吓里留下的汗珠,无可避免,眼角都是泪水。
    “又梦到你爸爸打你妈妈了?”黄闻嘉伸手去搂她的肩膀,揉着圆润的肩头,把人往自己心里靠。
    成弈回头朝着黄闻嘉的胸口一坠,睁开眼睛:“梦到小时候,无意中偷看到我爸和其他女人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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