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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苏妧在裴瑧怀里靠了一会儿,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微微抬头看向裴瑧。
    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没有任何悲喜之色,凝望着窗外的一双黑眸,犹如两泓深潭,望不穿,也看不透。
    这一瞬间,苏妧对裴瑧莫名生出一些害怕,只是与从前不同,从前她对裴瑧的怕,让她见了裴瑧下意识的便想逃走,而现在的她虽怕裴瑧手中的权势,怕他这般狠戾的性情,但却又莫名想要靠近他,想得到他的庇护。
    苏妧伸开胳膊抱紧裴瑧的腰,把脸深深的埋进裴瑧胸前。
    *
    苏卓远赶去云兮楼赴宴是骑马去了,为了送灵儿回宫,特意让酒楼的伙计帮忙租了一辆马车。
    因事发突然,时辰又有些晚了,伙计能替他们租到的,只有一辆双驾的小马车。
    苏卓远怕灵儿这样身份的姑娘会觉得这马车太寒酸,本想让伙计再去租一辆,可灵儿倒是丝毫不嫌弃,笑嘻嘻的先行上了车。
    苏卓远本就是为了送灵儿才租的车,灵儿不嫌弃,他一个大男人更是无所谓了,付了伙计租车的银钱后,也上了车。
    马车小,车厢自然也小。
    苏卓远的身材虽算不上壮硕,但却是人高腿长,他和灵儿面对面坐在车厢里,两人的膝盖几乎抵到了一起。
    随着马车缓缓而动,车厢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起来,灵儿和苏卓远本就快靠到一起的腿,便时不时的碰到一起。
    苏卓远见状,忙把自己的腿往回收了收,两只手放到膝盖上,目光垂下落在自己的手上,一副无欲无念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打坐念经的大和尚。
    灵儿抿嘴偷笑,她原本只是见苏卓远长得好看,心里对他有些微乎其微的好感,总想要多看他几眼,这会见他这副有些呆傻的君子做派,心里倒隐隐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灵儿上头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是安宁侯府的嫡幼女,又因自小走丢过,家里人都疼惜她,对她更是格外偏宠。灵儿如今已到了将要出阁的年纪,京中的权贵世家想要借着她和安宁侯府攀上姻亲关系的数不胜数。
    正是因为此,灵儿这一年多以来实在是见过太多借各种由头试图接近她的贵公子哥,他们或是对她曲意逢迎,或是道貌岸然,或是虚情假意……
    灵儿本就是市井中长大的,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比一般闺阁中的贵女要通透的多,那些带着各种目的试图接近她的男人,她自然一个也瞧不上。
    灵儿又抬眸瞧了苏卓远一眼,抿了抿微微上扬的嘴角,将自己的一双腿也往回收了收。
    从外头租来的马车自然进不去皇城,苏卓远让马车夫将车停在路边,他跟车夫要了一盏灯笼,送灵儿进宫。
    灵儿亦步亦趋的跟在苏卓远身后,时而抬眸望一望他宽阔的肩膀,时而又偏过头,看一看他提着灯笼的手,唇角始终微微上翘着。
    进皇宫的那段路那么远,可他提着灯笼走在她前面,却不过一会的时间便走到了。
    守门的侍卫见了灵儿,忙迎了上来。
    苏卓远冲灵儿行了一礼,说了两句客套话,转身提着灯笼沿来路离开。
    灵儿望着苏卓远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那一点儿朦胧的灯光彻底淹没进夜色里,也略显失落的回了宫。
    *
    夜色渐深,裴瑧见时辰不早了,原想带苏妧回去,两人方才走到雅间门口,便听外头一阵吵杂的喧哗声。
    有个粗粝的男音高声嚷嚷道:“爷一早定下的厢房,哪个胆大包天的给占了?走,带爷瞧瞧去。”
    裴瑧听这声音,忙把苏妧拉到了一旁,摇了摇头,示意苏妧不要出声,他打开半扇门出去,又随手把门带上了。
    先前招待裴瑧一行人的小厮,领着一个年轻公子正向这边走来。
    裴瑧瞧了一眼来人的样貌,缓缓别过了脸。
    那伙计见裴瑧站在门口,伸手指了指,冲他旁边的年轻公子道:“就是这个人,就是他非要占了段爷的雅间。”
    这被唤作段爷的公子本名段瑞,是大理寺亲家的公子。
    段瑞远远的瞧了瞧裴瑧,因裴瑧别过了脸,他瞧不见裴瑧的样貌,只是瞧着这人的身形越看越像一人。
    段瑞心里觉得奇怪,脚下的步子越走越慢。
    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穿竹艾绿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从后面追了上来,其中一个人拍了拍段瑞的肩膀:“不是说要来找占雅间的那人算账嘛?算了嘛?今日真是晦气,出来听个曲,先是撞上了许四的事,连定下的雅间也能让人给占了去。”
    被人簇拥着的锦袍男子随众人一起看向段瑞。
    段瑞眨巴眨巴,朝裴瑧的方向努了努嘴。
    锦袍男子微微转眸,瞧了瞧裴瑧,当即快步走上前,有些不敢置信的唤道:“三哥?”
    裴瑧齿序行三。
    裴瑧回过头,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唤他三哥的锦袍男子身上,淡淡应道:“四弟。”
    这锦袍男子正是如贵妃膝下的四皇子裴珅。
    裴珅笑了:“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三哥,三哥今日怎么得空出宫来了?”
    裴瑧没有应声,眉梢微微一挑,睨了段瑞一眼,淡淡道:“我先前不知这是你定下的雅间,倒是失礼了。”
    段瑞听的腿一软,差点当着人跪了下去,只是碍于都是微服出来的,他不好暴露裴瑧的身份,张了张嘴,想求个饶,又不知从何求起。
    “误会,都是误会,三爷哪有失礼的,”段瑞转了转眼珠儿,极力给自己找台阶下,瞥见了一旁正傻愣着的伙计,伸手打了人一耳光,“都是这混账东西,胡乱说话,还不快给三爷道歉。”
    那伙计忙躬身上前给裴瑧行礼:“都是小的的错,是小的胡言乱语……”
    “算了吧,这些人成日里打杂跑腿的混口饭吃也不容易,”裴珅缓缓开了口,“想来三哥也不会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的。”
    裴瑧似笑非笑:“四弟当真是仁德之人。”
    “今日难得在这儿遇上三哥,莫让这些小事坏了兴致才是,”裴珅挥挥手,打发了那伙计下去,转眸瞧了一眼雅间的门,“三哥今日来是来听曲的还是来看戏的?若三哥不嫌弃,大家一起还热闹些。”
    裴瑧侧了侧身挡住了门:“今日我有客,就不请四弟进去了”
    裴珅面色淡然如常,笑了笑:“那好,那就不打扰三哥了。”拱手一揖,领着段瑞一行人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裴瑧推门回了房。
    苏妧在门口听见了外面的谈话,知是四皇子等人,心里有些不安,只怕许成安的事会露出马脚。
    裴瑧一进门,苏妧便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是四皇子?他会不会怀疑你和许成安的事有关?”
    裴瑧抱了抱苏妧:“他坏不怀疑的,这倒无妨,”微微一顿,“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裴瑧叫来喜拿了马车上备着的一件披风进来,替苏妧把披风带好,这才把人带了出去。
    *
    走廊另一头的雅间内,裴珅斜靠在窗边,瞧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段瑞推开门进来,直奔到裴珅身边。
    “太子殿下走了。”段瑞小声道。
    “唔。”裴珅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是带着一个人一块儿走的,”段瑞又道,“我远远的瞧了一眼,太子身边那人瞧着身形是个姑娘。”
    “哦,是吗?”裴珅眉眼含笑。
    段瑞又往裴珅身边凑了凑:“三殿下没听说吗?前段时间在勋国公府,太子就是抱着一个姑娘离开的,我总觉得,今日这姑娘和那天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应当就是太后南巡带回来的那个安平侯府的苏姑娘。”
    裴珅没说什么,转过身,背对段瑞看向窗外,左手捻住右拇指上带着的玉扳指,缓缓转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雨,滴落的声音和小仙男的营养液
    第27章 027
    苏妧回到宫中时太后礼佛还没有回来, 苏妧记挂着灵儿, 不知她一路回来是否平安, 回到慈安宫, 先去了灵儿的住处。
    灵儿正抱着一个琉璃碗在吃葡萄,见苏妧来了,很热情的招呼苏妧坐, 又把葡萄分给苏妧吃。
    苏妧在外折腾了大半日, 有些热也有些渴, 灵儿把才用冰湃过的葡萄放到她面前,她自然也不客气,圆滚滚的葡萄剥了皮放入口中,酸酸甜甜, 清凉可口, 既解暑又解渴。
    灵儿瞧上去有些兴奋,拉着苏妧东说西说, 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如星一般晶亮晶亮的。只是苏妧今日身子实在是有些乏了, 又贪嘴手里的葡萄, 灵儿同她说话, 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可剥葡萄的手却是一刻也没停下。
    苏妧同灵儿坐了一会,话没说上几句,葡萄倒是吃了不少。
    没过多久,外头有宫女来传话说,太后回来了, 苏妧忙和灵儿一起到太后跟前请了安,这才回了自己住处。
    夜已经深了,苏妧梳洗了一番躺到了床上。
    刚睡下不久,苏妧便觉得身子有一点儿不适,下腹一阵阵的坠胀,算着日子想着月事快来了,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到半夜,肚子忽然绞疼起来,苏妧生生的被疼醒了,勉强坐起身时才发现,这么热的天,后背竟濡了一层冷汗。
    苏妧唤了青竹进来,扶她进了净室,这才知道是月事来了。
    苏妧本就有体寒的毛病,一年十二个月,总有两三个月来月事时腹痛难忍,早已经习惯了,让青竹替她灌了个汤婆子,又喝了大半杯热水,躺回床上继续睡下。
    青竹不放心,苏妧睡下了,她仍在旁边守着,到黎明时分,眼看苏妧脸色越来越难看,青竹叫了几声,苏妧迷迷糊糊的应了两句,人却不睁眼。
    青竹瞧苏妧这个样子,心里担心的不行,忙让人去禀报了太后,太后得知此时,当即叫人请了医女来。
    不过多久,医女便到了,替苏妧诊了脉,又开了药,青竹让人把药拿到厨房煎了,伺候苏妧喝下,苏妧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就在苏妧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时候,裴瑧被太后传进了慈安宫。
    祖孙二人面对面坐在偏殿,太后垂眸凝望着裴瑧,半晌,方沉声道:“许成安的事可与你有关?”
    裴瑧没打算隐瞒太后,直言道:“祖母明鉴。”
    “你疯了不成?”太后顿时变了脸,扬手狠狠的一拍几案,“就因为他轻薄了苏妧?若是勋国公府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倒戈投靠如贵妃母子,到时候储位之争,你觉得你还有把握?”
    “自然是有的,若是没有,又如何敢这般行事。”裴瑧不疾不徐的说道。
    太后知道裴瑧在她跟前向来不打诳语,听他说的这般胸有成竹,不禁问道:“你当真不怕勋国公府和如贵妃母子联合?”
    “不怕,不但不怕,且私心希望他们去投靠如贵妃,许成安一事,我是要解一时之气,也是为了把勋国公府推向如贵妃,一旦勋国公府倒向了如贵妃,等到如贵妃母子一夕失势之时,勋国公府也必受牵连,到那个时候二公三候,便只剩安宁侯府一家独大了。太后难道不希望如此吗?”
    太后是安宁侯府出来的,和安宁侯府是相依相存的关系,自然希望侯府能昌盛不衰。
    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不是你想要如何,便可以任性的如何。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希望是希望,现实是现实,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扳倒如贵妃?这些年皇帝有多偏心她们母子二人,你心里还不清楚?”一滞,“还是说你心中已有了盘算?”
    裴瑧点点头,他是重生回来的,如贵妃即将要做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
    上一世如贵妃步步为营,深知皇上最嗜好酒色,便意图扣给他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让他们父子关系彻底决裂。那时裴瑧为了苏妧以身犯险,也是因为苏妧一时疯魔,终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裴瑧没有后悔过他前世的所作所为,但虽是无悔却是有愧,他自知愧对太后多年养育和庇护之恩。
    重生回来这么久,裴瑧从来也不敢去想象,前世他离世之后,太后会当如何。
    裴瑧面色微凝,一撩袍裾跪在了太后跟前:“祖母且宽心就是,等去承德避暑回来,如不出大的意外,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太后垂眸望着裴瑧:“你有几成把握?”
    “我若说十成,祖母只怕要说我打诳语,那便说九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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