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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悸
    早起的时候武大人来了, 说是得到消息, 皇上今日傍晚还宫。
    风荷去了趟地牢,有长生精心照顾, 又有武大人开方调养, 女子胖了一些,抚着隆起的肚腹,隔着铁栅栏对风荷微笑着福身下去:“多谢女史。”
    “我是念着孩童无辜,你不用谢我。”风荷摇头。
    “女史放心吧, 你救了我们母子的命,我定当拿命报答。”女子说道。
    “你的孩子在我手里,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风荷笑笑。
    女子身子一颤,低声说是。
    从地牢出来去了岳儿房中, 岳儿正埋头在纸上涂画, 风荷端详着笑问:“画的什么?”
    “都是小动物,这只是鸡这只是鸭, 这是猫这是狗,这是只小老虎……”岳儿仰脸看着她。
    风荷颠倒来去得看,都是杂乱一团,怎么也辨认不出那个是那个, 笑说道:“画得可真像。”
    岳儿高兴得笑了起来,跳进她怀中搂着她脖子问道:“娘,岳儿什么时候能到延福宫去?”
    知道他还惦记着小老虎, 风荷笑道:“娘打听过了, 京城南熏门外有一个玉津园, 那里面都是外邦进贡来的珍奇怪兽,有金毛狮子绿孔雀犀牛麋鹿……”
    “要看金毛狮子和绿孔雀。”小人儿忙说道。
    “等皇上回来,我们进宫求过皇上,就可以去了。”风荷笑着拿过一张纸,握着他小手道:“咱们先画几个瞧瞧,娘和你一起画。”
    刚画几笔,福春笑着走了进来,将手中托盘搁在书桌旁的小几上,对岳儿说道:“乳酪院送乳酪来了,边画边吃。”
    岳儿拈一颗放在嘴里嚼着,又拿起一颗塞进风荷嘴里。
    看小人儿不再惦记延福宫,又想到能很快见到皇上,风荷心中轻快,一边画画一边嚼着乳酪,不觉吃了好几颗下去。
    “娘画的不是金毛狮子和绿孔雀,娘画的是白泽与凤凰。”岳儿不满说道。
    “娘没见过嘛,估计差不多。”风荷笑着捏一下他鼻尖,“你偷看娘的《山海经》了?”
    “上面的画好看。”岳儿笑着又塞一颗乳酪进风荷嘴里,“娘,这次的乳酪分外得香。”
    风荷说一声是啊,喉咙里突然嗝得一声响,岳儿咯咯笑了起来:“娘吃撑了,都打嗝了,娘跟岳儿一样是贪吃鬼。”
    风荷笑着抬手掩了唇,突然又是嗝得一声,喉咙里痒得难受,肚子里一阵翻腾,忙将嘴里嚼着的乳酪吐出,放下岳儿,起身冲出后门,扶了墙角弯下腰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想要喊来人,喉咙里堵着发不出声,呼吸急促困难,手脚酸麻,全身冒出冷汗。
    岳儿喊着娘跟了出来,瞧见她的情形,一边踮起脚尖为她捶背,一边喊来人,快来人。
    安秋与禧夏闻声跑了过来,风荷脸憋得紫涨,额角青筋爆出,两只眼睛充了血,用手指着厨房方向。
    “快去找长生姐姐。”安秋喊了一声,禧夏答应着疾步跑了出去。
    安秋用力拍打着她的后背,风荷竭力保持着清醒,将手指伸进喉咙里下手去抠,刚抠了一下,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手指堵着气管窒住了呼吸。
    安秋眼疾手快,抓着她手腕狠命一扯,将手指扯了出来,顾不上嘴角的鲜血,将她抱扶而起,让她背冲着自己上身前倾,冲吓得呆愣的岳儿喊道:“去,拿毛笔来。”
    岳儿抹一下眼泪,飞快冲进屋拿了毛笔出来,安秋用力捏着风荷嘴巴对岳儿道:“快,笔杆伸进去,在她嘴里搅动。”
    笔杆伸进去搅动着,就听她喉咙里嘎得一声响,秽物喷涌而出,喷了岳儿满头满脸。
    岳儿抹一下脸,揪着她袖子连声喊娘。
    风荷转醒的时候,长生匆匆跑来,一把扶住她问道:“怎么了这是?”
    “长生果。”风荷虚弱说了一声,又晕死过去。
    “快,端热盐水过来。”长生喊道。
    禧夏答应着跑了,福春与康冬闻讯赶来,几个人将风荷抬进殿中搁在榻上,禧夏端了盐水过来,长生拿筷子撬开嘴巴灌了进去,不一会儿喉咙中又有响动,却只是干呕,什么都吐不出。
    长生急道:“这还没吐干净呢,怎么办才好?可有人去请太医了?”
    “让杏花请去了。”福春连忙说道。
    “别人不行,得请武大人来,武大人治过长生果中毒。”长生一边说,一边又给风荷灌了盐水进去,却依然是吐不出,也不再干呕,身子直挺挺得一动不动。
    又灌一碗进去,风荷已腹胀如鼓,脸色变得青紫,呼吸越来越微弱,禧夏与康冬胆小,都哭了起来,岳儿一直揪着风荷的手,看到她们哭,在眼睛里打滚的眼泪成窜落了下来,小声问道:“长生,我娘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不会,别说丧气话。”长生又骂禧夏与康冬,“要哭出去哭去。”
    不大的功夫,杏花领着一位太医匆匆赶来,说武大人今日不当值,早起来一趟庆宁宫为女史把过脉,就回府陪着父母亲到城外上香去了,请来的这位太医是庆宁宫良医所的良医正,姓成,成太医在宫中年资最长经验最丰富,才被派到庆宁宫来。
    成太医为风荷把过脉,黯然站起身道:“脉相微弱,有出气没进气,水在腹中淤积不下,准备后事吧。”
    众人惊得呆愣当场,安秋先回过神,忍着眼泪一把抱起岳儿:“走,洗浴换衣去,等你娘醒了,瞧见你又脏又臭,该不高兴了。”
    “我臭吗?我怎么没闻见?那洗去吧,免得我娘醒了,再熏着我娘。”岳儿趴在她怀中,“安秋,太医说准备后事,后事是什么事?”
    “就是开方熬药,喝了药下去,你娘就好了。”安秋声音嘶哑说道。
    看她抱着岳儿出了殿门,众人再忍不住,哭成了一团。
    长生到底年长,忍了悲痛强做镇静说道:“给女史擦洗换衣,让她干干净净得走。”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眨眼间就不成了?”杏花哭得瘫坐在榻边,“是有人要害女史姐姐,是有人要害她。”
    “回头再说这些。”长生流着泪说道,“打发人去请林夫人良夫人和羽雁姑娘,让她们过来见女史最后一面。”
    福春哭着端了水过来,众人围着风荷,哭着为她擦洗,外面有人说道:“花妈妈说有要事找长生姐姐。”
    长生呸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找我做什么?”
    说着话陡然一惊,将手中帕子递给福春,起身出了后门,花妈妈瞧见她迎了过来,低声说道:“那位腹痛,怕是要生了。”
    “偏偏在这时候。”长生扎着手,“稳婆可在?”
    “在呢。”花妈妈看向殿中,“要不要跟女史说一声?”
    长生眼泪落了下来,咬牙道:“说来说去,只有这件事蹊跷。”
    说着话拔脚就往前冲,进后花园阁楼里掀开地砖,沿着石阶跑下去,稳婆正在烧水,那位孕妇在铁栅栏内压抑得呻/吟,长生一把抓住铁栅栏咬牙道:“是不是你要害曲女史?”
    女子一惊,忙问道:“曲女史怎么了?”
    “怎么了?她快没命了,是让人给害的,我们这庆宁宫一直好好的,突然出了这样的怪事,难道不是因为你?”长生质问着回头咬牙对稳婆道,“不要管她,不要给她接生,让她去死。”
    “我要害她,也得等到孩子生下来再害她,这会儿害死她对我有什么好处?”女子忙道,“我原来是宫里的掌药,我父亲是一名游方郎中,你跟我说说她怎么了。”
    长生犹豫着,女子疼得直抽气,催促说道:“快说,反正也要没命了,我还能害她到哪儿去?你说出来,她就有可能活下去。”
    长生心下一横,语速飞快,将风荷的症状告诉了她。
    “我能救她。”女子咬牙忍着疼,嘶声说道,“抠着让她吐了是对的,灌盐水也是对的,只是她没了力气,得帮着她催吐。你让她趴着,上身悬空,用力摁压她的章门穴。”
    “章门穴在哪儿?”长生忙问。
    “你过来。”女子隔着铁栅栏一把摁上她侧腹部,长生疼得一声大叫,额头冒出冷汗。
    “就是这儿,不疼就是没找对地方,她会很疼,再疼也要狠下心去摁,直到她吐出腹中积水,然后净饿,用芦藜熬水给她喝,直到吐出酸水才能饮食。”女子喘着粗气,“快去。”
    长生冲进来的时候,福春她们已经给风荷擦洗干净换了衣裳,长生过来用力一掀,将风荷掀翻过去,一把摁上她的肚腹,她没有反应,又摁,还是没有反应,摸索着又摁,风荷身子猛得一阵急颤。
    “你干什么?”福春哭着阻止。
    “别再折腾她了,让她安生去吧。”杏花哭道。
    “我在救她。”长生咬着牙又摁下去,风荷的身子开始抽搐,直至缩成一团。
    连续摁下去,突听哗得一声,一股水柱冲开她的嘴巴,喷射而出。
    长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窗外天色已黑透,庆宁宫犹陷在惊悸中,似乎再难恢复往日的宁静。
    房门被推开,桃夭煞白着脸走了进来,林夫人跟在她身后,由一名婆子搀扶着,两眼发直面如死灰,看到风荷一动不动仰面躺在榻上,哭一声儿冲了过去。
    杏花忙一把扶住了,哭着说道:“没事了,女史姐姐没事了。”
    林夫人腿一软跌坐在榻上,桃夭扑过去一把攥住风荷的手,结结巴巴说道:“热的,是热的……”
    “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死。”众人一回头,羽雁站在门口,手里操着一把宝剑。
    走近几步低头看着风荷,突然一个转身,剑尖从众人身上一一挑了过去,咬牙说道:“她要有个三长两短,让你们都陪葬。”
    “我们怎么了?”长生捂着胸前裂开的衣裳,气愤质问。
    “你们没有侍奉好她。”羽雁硬声说道。
    “是这乳酪害的。”福春捧了乳酪过来。
    羽雁一把抢了过去:“我进宫找皇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