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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除夕这日一大早, 风荷带着岳儿与荣华殿众人离开大内, 到了燕子巷良府。
    桃夭再过月余就要临盆,肚子高耸, 极易劳累,林夫人与马大娘万事不用她操心, 早就打点好一切。
    众人到了后随性吃喝玩闹,桃夭靠坐在榻上笑眯眯看着,风荷在一旁陪她说话,瞄一眼正与长生说笑的母亲, 压低声音问道:“季先生这些日子不用上朝, 都忙些什么?”
    桃夭笑了起来:“几乎每日都来找伯母, 说是有话跟伯母说,伯母因为我这身子, 惦记的事情多, 开头还客气, 说是正忙着,有话改日再说, 三番五次不耐烦了,跟季先生道, 你也看到了,我忙得脚不沾地, 桃夭就快临盆, 我心中也乱, 既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情跟你说什么话, 你这么大个人,还没孩子有眼力价,季先生搓着手走了,以为不来了,前日又来,小心翼翼说道,夫人既忙着,我替夫人分担些,伯母就说,园子里那二十四只猫,你帮着喂喂,季先生就问怎么喂,都喂什么,一日几次,伯母耐心教给他,夜里季先生的书童来了,说季先生突然病了,两眼红肿鼻涕直淌,身上也起了红疹,连夜请了武大人过来,武大人说季先生不能碰猫毛,就如曲女史不能碰长生果。伯母挺愧疚的,昨日过去瞧了几次,还煮了粥熬了汤,回来连说季先生可怜。我跟伯母说,季先生已经入内阁做了东阁大学士,有什么可怜的?伯母说平日里是风光,这一生病,孤零零躺在床上,书童年纪小孩子气,贪玩儿不在跟前,床头桌上水都是凉的,我忙说,季先生跟前确实缺个时冷时热的人,伯母就说,派两个细心的小丫头过去不就成了?”
    桃夭说完无奈看着风荷,风荷忍不住笑:“我娘根本不往那儿去想。”
    “皇上也是用心良苦。”桃夭说道,“季先生堂堂大学士,总住在我们家,会影响官威,学士府已经赐下来了,离我家隔着两条街,季先生想跟伯母相处,也就年前这几日。”
    风荷摇头:“顺其自然吧,皇上用意虽好,就是有些强人所难。”
    桃夭嗯了一声,伸手道:“躺了这么会儿,得起来走走。”
    风荷忙搀她起来,她两手捧着肚子缓步向前,风荷看着她脚上的鞋:“怎么穿这样的鞋子?”
    “肚子大,压得腿脚都肿了,穿着他的鞋刚刚好。”桃夭笑道,“伯母跟我说,生了你后,鞋就比以前大了一号。”
    “还回不去了?”风荷讶然道。
    “回不去的多了,肚子,腰身,胸部,都要有变化的。”桃夭笑道。
    “那为何要生?”风荷嘟囔。
    “生了才有孩子啊。”桃夭拍她一下,“为了孩子,不值得吗?”
    “不知道。”风荷摇头。
    “肚子里的孩子一动,你就觉得值了。”桃夭笑道。
    “在肚子里还会动?”风荷奇怪问道。
    “会啊,四个来月就开始动了,有时候动得很欢,在里面耍拳一般。”桃夭说着话啊了一声,握住她手摁在肚子上,掌心里突然被捅了一下,又是一下,风荷轻轻抚摩着,忍不住笑了,笑着说道:“真有趣。”
    “良霄头一次摸到的时候,眼圈都红了。”桃夭笑道,“我还以为他那么粗糙硬气的人,不会哭呢。”
    “良将军粗中有细,皇上说他进京后行事更加稳重缜密了。”风荷笑道。
    “皇上夸他了?他说皇上总是骂他,如果知道皇上夸他了,估计要高兴得睡不着觉。”桃夭笑着,附耳对风荷低语道,“他夜里只要在家,就亲自给我洗脚。”
    风荷呀一声,“可真是恩爱。”笑看着桃夭打趣,“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嫌弃人家脸黑。”
    桃夭笑道:“早不嫌弃了,可还是喜欢看到脸白的,比如姚将军,见到他就想多看几眼,多说几句话。”
    风荷没说话,心想看来皇上说得没错,确实是这家伙无意中把我出卖了。
    桃夭手抚上肚子:“如今万事不愁,可也有一样担忧,这孩子生出来,是个儿子还罢,黑就黑些,若是个女儿,像良霄那么黑,长大后可怎么嫁人?”
    风荷扑哧一笑:“你这想得太远了吧?”
    桃夭叹一口气,正色看向风荷:“我若生个黑丫头,你得让你儿子娶了她,算是帮我。”
    “可我这儿子还没影呢。”风荷想着笑道,“岳儿,许配给岳儿多好,大皇子的身份何其尊贵。”
    “那不行,岳儿是王妃的儿子,他是主我是奴,我的女儿不配嫁给他。”桃夭执拗看着风荷。
    风荷说声可是,桃夭红了眼圈:“你也嫌弃我闺女黑,是不是?”
    “你的女儿,再黑我也不会嫌弃,我是怕我儿子和你闺女年纪差得太多。”风荷忙笑道。
    “那你就应了,不管是那个孩子,我们总得做一门亲。”桃夭期冀说道。
    “我的儿子也是皇子,你就不嫌尊贵了?”风荷打趣道。
    “什么皇子?桃夭怎么不高兴了?”就听母亲在身后说道。
    风荷吓一跳,回头一瞧,母亲与长生正站在身后,忙陪笑说道,“桃夭跟我定娃娃亲呢。”又对桃夭道,“行,我答应了,良夫人不必担忧,一心待产就是。”
    “给个信物。”桃夭一本正经,手伸在她面前掌心朝上。
    风荷想了想,摘下颈间玉珮搁在她掌心。
    桃夭端详着,“上好的紫玉,刻着吉祥的蝠纹,做信物正好。”又对林夫人与长生道,“伯母与长生姐姐做个见证人。”
    林夫人皱眉看着风荷:“岳儿虽叫你一声娘,可他贵为皇子,他的亲事你又怎能做主?”
    “不是岳儿。”风荷笑道,“是我以后生了儿子,要给桃夭做女婿。”
    “我刚刚明明听到你在说尊贵的皇子。”母亲狐疑看着她,“你不是答应过我,要远离着皇上,等岳儿正是启蒙,就请求出宫吗?”
    “听岔了,先是说岳儿,后来又说女史的儿子。”长生在旁替风荷周全。
    “我还没有耳背。”林夫人板着脸,“风荷,你说。”
    “娘。”风荷忙道,“人多眼杂,回头再细说。”
    “这会儿回家说去。”林夫人紧绷着脸说道。
    就听哎吆一声叫唤,桃夭捧着肚子皱眉道:“肚子疼。”
    “快,快扶回去躺着。”林夫人对风荷与长生道,“我打发人请郎中来。”
    说着话匆匆而走,桃夭对风荷挤了挤眼睛,风荷忙说声多谢。
    “不过我是真累了,得坐会儿。”桃夭笑道。
    风荷与长生一左一右扶着她到了榻旁,让她靠坐了,为她盖了薄被,长生方说道:“林夫人刚刚问我,女史在宫里与皇上可有来往?我忙说没有,我说宫里规矩森严,皇上也忙,没来荣华殿看过大皇子,想见的时候就召大皇子过去,女史是没有资格进紫宸殿的。”
    “多谢长生姐姐。”风荷忙道。
    长生叹一口气:“我试着想劝几句,为女史与皇上说几句话,可林夫人说自古深宫多怨恨,又说女史出身低微,一旦进了宫,此生定会下场凄惨,我想多提几句都不行。”
    风荷哦一声,蔫头耷脑道:“怎么办?”
    桃夭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要不,你先怀上孩子,到时候木已成舟,伯母也没法子,只能让你进宫。”
    “我觉得也是一个办法。”长生附和道。
    “那样的话,我娘会伤心,我不想让我娘伤心。”风荷垂头丧气道,“先拖着吧,只能先拖着了。”
    夜里在厅中围炉守岁,桃夭早早睡下,岳儿在火炉旁闹一阵,困得支不住,安秋与福春陪她睡去了,杏花禧夏康冬与长生烤栗子,丹草吃几颗,打着哈欠站起身,回客院去了。
    林夫人叫了风荷在另一座年火旁,拿一根火钳子拨着盆里的木炭,对风荷道:“这些日子没顾上,武大人说桃夭过了二月二生,等孩子过了满月,我再着手张罗你的亲事。”
    风荷嗯了一声,看一眼母亲手里的火钳,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厅门突然大开,良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弯腰说道:“皇上请,季先生请。”
    皇上在前季先生在后,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忙忙下拜行礼,皇上说一声免,径直走向风荷,站在她身旁对林夫人拱拱手道:“季先生有话要对林夫人说,可从小年至今日,林夫人一直繁忙,这会儿林夫人正闲着,说吧。”
    林夫人呆愣着,想说什么只是张了张口。
    季先生过来作个揖,指着一旁静室比手道:“夫人请。”
    林夫人没动,风荷忙过去扶住了,在母亲耳边轻声道:“娘不妨听听季先生要说什么。”
    林夫人摇头说一声不,皇上沉声道:“这是圣旨,夫人想听不想听,都得听。”
    季先生轻咳一声,风荷悄悄瞪他一眼,皇上声音和缓了些:“朕是好意,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