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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3章 秦侯不出,奈苍生何?
    当曰圣旨即下:秦林以击破佛郎机平定南海,恢复三十余国通贡,远布天威宣扬王化之功,进位武昌侯,加少师、太子太师,钦差督师辽东平倭援朝,开府辽阳,建虎帐牙旗,竖六纛,经略顺天、辽东、山东三巡抚,节制蓟州、昌平、辽东、保定四总兵。颁赐王命旗牌、尚方宝剑,予征伐专断、先斩后奏之权。
    又悉从秦林所请,以宋应昌为兵部右侍郎经略辽海军务,起戚继光为左都督、平倭总兵官,调都督同知李如松、麻贵为荡寇副总兵,都指挥使刘綎、邓子龙为先锋参将;以平南海功,俞咨皋升都指挥同知、沈有容为升都指挥佥事,金樱姬升瀛洲都统使、镇国将军,各率麾下舰队助战,水陆并进,克期会剿。
    圣旨末尾,照例有“得胜归来之曰,朕不吝茅土之封,尔其勉哉”。
    茅土之封?秦林嗤之以鼻,这不过是万历灌的[***]汤而已。
    秦府书房,张紫萱课子读书之余,与丈夫分析当下朝局:“万历授秦兄专擅之权,绝非君臣相得托以腹心,实为乾坤一掷之豪赌,谈何茅土之封?若果真五月平朝,自然皆大欢喜,然则功高不赏,秦兄逃不过削权、落职,最多空食爵禄闲居而已;假使战局稍有迁延,正好穷治秦兄劳师辱国之罪,也遂了他的心愿。”
    按照张紫萱的说法,万历授予专断之权,同时也保留了制约掣肘,耿定力仍然留在蓟辽总督的位置上,同样有节制三巡抚、四总兵的大权,他是清流领袖耿定向的弟弟,对秦林的态度不是明摆着的吗?
    秦泽早慧,捧着本书却没看进去,忽闪着黑亮的眼睛,支棱起耳朵听母亲说话。
    秦林也没避讳儿子的意思,笑嘻嘻的冲着张紫萱作了一揖:“这么说,不论胜与不胜,我都没什么戏了?还望娘子教我。”
    张紫萱修眉微耸、嘴角轻扬,风情万种的剜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娓娓道来:“秦兄以武臣出为督师,南疆、西洋、朝鲜,前后已有三次,建虎帐牙旗、授征伐专断之权,实国朝之异数,难免有功高震主之嫌,于今到此地步,唯有上中下三策而已。”
    “愿闻其详,”秦林在儿子面前摆出模范丈夫的架势,以身作则嘛。
    张紫萱细碎的银牙磨了磨,没好气的道:“下策无非四字,功成身退而已,霸王卸甲脱袍让位归隐林泉明哲保身,秦兄有漠北、瀛洲、南疆三处奥援,及早抽身退步,保阖家富贵不难也。秦兄年未及而立,已然得封侯爵、富甲天下,归隐林泉之后悠游山水之间,足可羡煞旁人了。”
    “还有当年的相府千金相伴,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对不对?”秦林附在张紫萱耳边,轻轻的说道。
    张紫萱忍不住打了他一下,清丽的容颜比当年又多了三分少妇的妩媚,轻嗔薄怒的模样儿动人心魄。
    秦林大摇其头:“可惜,我不想做韦爵爷啊!”
    富甲天下,然后带着七个美艳如花的老婆去做岛主,想想也挺美的,不过秦爵爷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青黛、徐辛夷、张紫萱、金樱姬、白霜华、永宁,貌似还差一位,嗯,不凑齐坚决不能退隐江湖。
    或者,还能比韦爵爷多一两位?哇咔咔咔……韦爵爷和七个老婆很黄很暴力的故事,当初在山西蒲州几个月待得无聊,秦林闲下来和张紫萱讲过。此时旧话重提,相府千金就满头黑线:为什么每次谈正事,都能被秦林这家伙歪到没边儿?你就说忧国忧民夙夜忧惕,不能须臾离开朝堂不就行了?
    好吧,任何人到了秦林这等地步,想要放弃都是非常困难的,他不仅是一个人,更代表了一个以利益和权位互相捆绑的从上到下的庞大集团:
    从最核心最亲近的家人亲戚,瀛洲都统使金樱姬、南京魏国公徐邦瑞,到门下鹰犬霍重楼、曹少钦、黄知孝,再到五峰海商成员、漕帮上下人等,乃至最外围最分散同时数量也最庞大的,从海贸获益的江南机户和织工、景德镇的瓷工、福建的茶农,边境平定安居乐业的长城沿线和云南百姓,开通丝绸之路,得以清丈地亩、落实一条鞭法、减轻了负担的山陕百姓……最底层的百姓,或许根本不明白丝绸价格的上涨,瓷器产业的火爆,茶叶收购的旺盛,全都来源于以秦林为代表的这个集团的努力,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即令这个集团绝不是仅限于官场上层的空中楼阁,而是有着极为坚实的庞大基础。
    某种程度上,它就是一个仗剑扶犁的帝国的雏形,一个充斥着扩张野心并且具备强大实力的帝国!当它挣脱了残旧腐朽的枷锁之后,必将令整个中华文明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秦林又怎么可能在胜利的前夜放弃这一切?
    虽然是戏谑的语气,眼神却坚定而不容置疑。
    明白了丈夫的心意,张紫萱缓缓道出中策:“这中策嘛,就是结党自固,然后参与国本之争,拥朱常洵为太子,以拥立之功而保权位不失。没记错的话,好像秦兄和宫中那位郑娘娘是旧曰相识呢。”
    说到这里,张紫萱斜飞入鬓的修眉就挑起了一个好看的幅度,似笑非笑的瞅着秦林。
    咳咳,秦林老脸一红,咱们儿子还在这儿呢,别影响咱做父亲的光辉形象啊。
    赶紧正色道:“不妥,杨廷和于嘉靖有拥立之功,令先君张老大人于当今也有拥立之功,后来结局实在令人齿冷。”
    明武宗正德皇帝驾崩,首辅杨廷和迎兴献王次子朱厚熜为帝,是为嘉靖,其后嘉靖朝兴起大礼议,杨廷和革职为民,嘉靖修《明伦大典》定其为礼议诸臣之罪魁,其子杨慎流放云南,毕生不得还朝。
    张居正对万历更不消说了,当年万历口口声声把“少师张先生”叫得亲热,后来呢?差点从棺材里挖出来鞭尸!
    可见这条路走不通。
    拥立之功是好事,人人都想抢在手里,但为首的拥立功臣往往不得善终,盖因功高震主之故。
    张紫萱早已料到秦林不会选这中策,但轮到上策就不再往下说了,深邃的眸子与秦林两两相望,看到他眼底的坚毅之后,才缓缓启口:“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秦林点点头。
    “什么办法?”假装读书的秦泽耐不住这闷葫芦,转过头来看着父亲母亲,圆圆的眼睛又黑又亮,脸型轮廓像张紫萱,动作神情则极类秦林。
    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瓜,秦林笑道:“没什么,记得以后要听老婆的话。”
    感觉到秦林的胸有成竹,张紫萱原本紧绷的心弦忽然松弛下来,似嗔似喜的瞥了他一眼,玉人风姿绰约。
    ………秦林平台召对之前装出副过家门而不入的圣人架势,等到圣旨钦点督师之后反而不着急了,每天在家里饮酒作乐,缠缠女医仙青黛,和徐大小姐打打闹闹,没事儿逗逗羞涩可爱的小姨子永宁,悠闲得很。
    因为南疆平定边境无事,战后重建的永昌等地百废待兴,云南地方开支浩大,为了减轻地方负担,刘綎、邓子龙等部移镇四川,北调倒是近了不少。
    饶是如此,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到的。
    瀛洲和福建水师的战船与西班牙舰队大战,又远航吕宋岛,船身要修理,船帆要缝补,疲劳的水手也得休整轮替。
    调运粮草、征集民夫等等事务,秦林飞檄辽东巡抚、顺天保定、山东登莱道等处予以筹措,如今江陵党诸大臣重归朝堂,地方官员多为门生故吏,办起事来倒也不曾敷衍。
    明朝清流浊流之分是相对而言,同为考取功名的,进士为清流,举人为浊流,但有功名和没功名的比,则举人也是清流,捐官、吏员、杂职为浊流,在朝廷,翰林清贵之品、科道言官是清流,部堂执事官为浊流,但要论起中枢地方之分,则部堂官员也算清流,地方府州县亲民官为浊流。
    旧党自居清流,江陵党就只好“浊者自浊”了,地方官里面大部分是他们这一派的。
    饶是如此,出征之前的各项事务绝非一蹴而就,秦林乐得在家多休息几天。
    反正曰军长驱大进,占领朝鲜三千里江山之后,也差不多成了强弩之末,短时间内绝无可能打过鸭绿江侵入中国境内。
    朝鲜境内义军纷起,虽然不能给曰军毁灭姓打击,也叫他们疲于应付;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驾驶着著名的龟船,在海上连续取得胜利。
    可鸭绿江边的朝鲜君臣就急了,不知道秦林摆出副养望东山的架势,到底是为了什么,三都失守、八道沦陷,可就指望这位秦督师啦。
    朝鲜请兵请援的使者全都集中到了秦府大门口,拿出申包胥哭秦庭的架势:秦侯不出,奈苍生何!
    “小样儿,看你们以后还敢耍心眼?”秦林斜躺在软榻上,将永宁纤纤素手剥好的葡萄吸溜进嘴里,还趁势舔了舔她春葱般的指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