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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节
    但是《生于淤泥》不一样,秦砚真的是很喜欢这个故事,同时也喜欢剧本背后的主题。
    这个剧本让秦砚重新思考,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任何一个福利院的孩子能够摆脱生活的“淤泥”吗?
    而他所了解的现实,比剧情描写更加残忍。
    这秦砚产生了迷茫,自己到底是应该坚持他对于剧本的理解,让情节更加真实、反应主题更加复杂,还是应该继续抛弃个人审美,去迎合市场。
    当然更重要的是,秦砚回忆起了自己的曾经拍的那些电影。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拍文艺片了,自己难道是在否认上辈子的自己吗?
    还是说自己害怕再次的失败,不敢拍一部纯粹的文艺片了?
    王长勇很直接地说道:“秦导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当初在创作这个剧本的时候,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年的事情远比剧本更加复杂。”
    “其实他到鹏城之后,不再是一心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去改变命运。”
    “他已经开始对社会产生怨气,为什么他出生在农村里,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够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课。”
    “如果把‘刘大力’塑造得如此复杂,观众很难喜欢上刘大力这个角色。我想用一个纯粹的人来烘托结局。”
    秦砚只是在纠结自己的道路,并不是真的不理解剧本为什么要这么写。连他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王长勇就更不可能了。
    越是清醒的认识,越是让他痛苦。
    这一次的讨论,并没有任何结果,秦砚只能继续开工。
    接下来一场戏是刘大力第一次对社会失去信心。
    打工了一个月,刘大力终于拿到了工资。
    但那个自称是刘大力老乡的包工头以刘大力年龄小、身体弱,根本没有完成标准工作量为由,直接克扣了刘大力200块钱。
    这可是刘大力十天的工资,他当然不服。
    之前的拍摄中,刘大力绝对是工地上最努力的工人,他认为凭借努力就能赚钱,就能改变命运。
    所以刘大力和工头产生了肢体上冲突。
    为了拍刘大力的表情变化,秦砚已经连续拍了5次了。
    “不行,你这里应该表现的再凶狠一点,你要知道钱是你唯一的希望,你的心中任何东西都比不上钱。”
    谢北杨好不容易把将“刘大力”表现成为一个嗜钱如命的人,看到钱的时候,眼神中有剧烈的情绪波动。
    秦砚又觉得不太对劲,因为这样的表演就没有办法展现出“刘大力”这个角色本来的善良和天真。
    秦砚又要求谢北杨重新表演:
    “这个时候你稍微的目光要显得迷茫一点,你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包工头,但他却欺骗了你。你对于人性产生了怀疑。”
    反反复复的拍摄,谢北杨成功按照秦砚的要求,表演出不同的情绪。
    每个在场的演员都对谢北杨的演技表示肯定,但是秦砚依然不满意,而且脸色越来越难看。
    整个片场都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和反抗这个时候的秦砚。
    秦砚自己都迷茫了,他到底是应该追求“真实的人性”,还是“激烈的冲突”。
    “刘大力“如果真的如此单纯,他怎么在这个社会混下去,之后的情节如何发生冲突。
    而且他已经十六岁了,来城里也打工一个月了,刘大力真的还那么单纯吗?
    每一种解释都说得通,但每一种解释都不够完美。
    秦砚越来越暴躁,他甚至对自己之前所拍的所有片段都产生了怀疑。
    自己是不是应该从头拍摄?
    他正想说些什么,当他抬起头,发现谢北杨安静望向他的眼神。眼神之中丝毫没有因为反复的拍摄不耐烦,只有对于他的信任。
    秦砚心跳突然停了一拍,他压低声音说道:
    “这一幕暂时先过吧。”
    接下来一整天,秦砚都不在状态。
    还好今天都是谢北杨和奚芊芊的戏份,他们两个太清楚秦砚的要求。
    哪怕秦砚沉默不语,他们还是能及时抓住了秦砚的想法,然后完美演绎。
    剧组其他人看来,秦砚似乎只是对于电影的精益求精,有点完美主义罢了。
    秦砚没有让自己内心之中的焦虑流露一丝一毫,他知道自己剧组的主心骨。
    如果剧组导演都对正在拍的剧情产生了怀疑,这对于整个剧组来说绝对是一个灾难性的打击。
    所以秦砚不能让自己徘徊于这种纠结,收工之后,秦砚拿着剧本回到了房间,又开始重头读剧本。
    拍摄过程中改剧本,并不罕见。
    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会随着时间变化,秦砚之前拍电影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天马行空、灵光一闪的想法。
    就在秦砚越来越暴躁,开始抓耳挠腮的时候,房门突然响了。
    秦砚走到门口并没有直接开门,而是说了一句说:
    “我已经休息了,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明天再说吧。”
    这一套说辞秦砚实在太熟练了。
    在他的剧组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8点之后他的房门便谁也打不开。
    这个习惯秦砚从《大笑江湖》开始就保留下来,一方面想自荐枕席的人实在太多,而另外一方面秦砚也不希望有任何误会的产生,尤其是不利于他和谢北杨感情的误会。
    “是我。”
    就两个字,秦砚立刻听出了是谢北杨的声音,秦砚还真没猜到会是谢北杨。
    因为他们两人早就约定过,在拍摄期间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入对方的房间,他们都是大脑简单的男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如果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谢北杨一般都会通过手机和他联系,谁知道今天谢北杨会突然亲自来找自己。
    难道门口又站了一堆人?
    其实秦砚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些猜测,毕竟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肯定是谢北杨。
    秦砚直接打开房门,他看着谢北杨冲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而且手中还提着啤酒和小菜。
    “我来送宵夜来了。”
    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秦砚侧过身子,右手背在身后,鞠躬九十度,装模作样的欢迎谢北杨:
    “领导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秦砚并没有夸张,只要谢北杨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情绪瞬间就会稳定下来。
    无论刚才有多么的焦急,秦砚现在心中满是欣喜。就像今天上午在拍戏的时候,只要谢北杨一个眼神,他就逃出了情绪的迷宫。
    虽然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谢北杨今天晚上来秦砚的房间是为了什么。
    但两个人并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谢北杨直接把啤酒打开,递了一个给秦砚,说道:
    “南方的夏天实在太潮热了,还是喝点啤酒比较凉爽。”
    两个人举起啤酒,畅饮一大口。谢北杨感叹道:
    “时间过得真是太快,还是以前在学校门口撸串、喝啤酒最快乐。”
    三杯两盏啤酒下肚,再加上谢北杨带来的下酒菜,两个人的理智与矜持都被酒精赶跑。
    秦砚笑着说道:“对啊。我们俩好久都没有回学校去吃烤串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谢北杨点了点头,突然靠在秦砚耳边说道:
    “我告诉你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吧。其实当时你给服务员说让他把啤酒换成可乐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人真是别扭,明明就喜欢喝啤酒,为了保持形象,偏偏要喝可乐,这不是为难自己吗?”
    想起当年的趣事,哪怕是脸皮宛若城墙的秦砚,也有一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别提了,好吗?”
    别看秦砚是一个成功人士,是一个大导演,但在生活之中,他还是有很多自己的陋习,世界上哪有完美无缺的人。
    当初他和谢北杨刚开始同居的时候也很紧张,会不会因为两个人生活的太亲密,看到彼此身上的一些缺陷,而让逐渐疏远彼此。
    可是到了后来秦砚发现那些小小的缺点,只会让对方在自己的眼中变得更加的鲜活与立体。
    谢北杨又端起易拉罐闷了一口:
    “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无论真实的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很喜欢。”
    秦砚心里一颤一颤的,谢北杨这样直白的感情表达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两个对待感情都很坦诚,尤其是在关系确定后,时不时就会说几句甜言蜜语。
    也许是最近拍电影太辛苦,也有可能是酒精在起哄,秦砚觉得这句话格外的动听,让他心潮澎湃。
    “同样无论最后你把《生于淤泥》拍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觉得很好。”
    谢北杨早就看出秦砚在纠结些什么。
    虽然秦砚一直拍商业电影,在外人眼中不断捞钱,是一个只会迎合市场的导演。
    但谢北杨一直能够感觉到秦砚对于艺术片的偏爱,知道秦砚一直想要创作属于自己的电影。
    不迎合市场,大胆的创新,自己最关心的主题,各种摄影技术的尝试……秦砚在艺术上是一个特别前卫的人。
    现实却是秦砚一直在思考如何让市场更加喜欢他的电影,如何让华语电影工业一步步成型。
    他根本没有时间停留下来,去拍自己喜欢的东西。
    谢北杨看的出来,秦砚对于《生于淤泥》是发自心底的喜欢。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够让秦砚拍摄自己喜欢的电影,谢北杨肯定会毫不犹豫支持秦砚。
    “可如果按照我喜欢的风格来拍摄,最后的《生于淤泥》市场可能不怎么喜欢。”
    这就是秦砚一直在纠结的事情,这样一来和他们拍摄《生于淤泥》的初衷背离了。
    “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够高兴一些、自私一些。”
    这就是谢北杨的回答,比起秦砚沉重的责任感,谢北杨的想法则更加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