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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阮林絮捧着手里的金蟾正在得意,冷不防被人这么一问,脸色顿时僵硬无比,冷汗也涔涔而下。
    第14章 .  头发   阮林絮这模样,难免让人怀疑她得……
    面对程皇后的诘问,阮林絮头脸红涨,却是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众贵女见状,难免窃窃私语,莫非这位素有才名的阮家千金,也和她们之中的不少人一样,暗地里找人捉刀代笔,否则怎么会犯如此低等的错误?
    若真如此可就好笑了,听闻这阮三小姐并非长亭侯嫡出,而是乡下农夫之女,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哩!
    月贵妃面容铁青,虽然也恨阮林絮给她丢脸,可谁叫两人平日里走得近,月贵妃不得不站出来帮她说句话,“娘娘也太咄咄逼人了些,那些寻仙遇仙之作,难不成还真得去过蓬莱、见过仙宫?不都凭想象模拟的么!阮姑娘不拘泥于节气,信手拈来,正可见她急智。”
    阮林春不得不佩服这位贵妃娘娘的口齿,黑的能说成白的,活的能说成死的,果然能进宫的都有两把刷子。
    且今日明明是皇后举办的赏花宴,月贵妃却一袭嫣红长衣,衬得人比花娇,硬生生连皇后都给压了下去——可见这位宠妃的威势。
    若平日里,程皇后或许让她三分,可今日偌多世家贵女在侧,又有阮林春这个堂侄媳妇,程皇后不肯失了面子,遂沉声道:“既如此,就让阮三小姐以夏、冬为题,另做两首出来,也好凑个四角齐全。”
    月贵妃不以为意,就算是找人代笔,不可能就背一首吧,死记硬背也能凑几篇出来,遂以目示意阮林絮,让她出来接招。
    然而,阮林絮注定要令她失望了——当时雷电齐鸣,她只来得及扯下诗集上的一页,当然也只记得这一首,别说当场另做了,便是要她将上半年作的那首《醉花阴》背出来都难,老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月贵妃见她面容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不禁咬牙切齿,“你怎么了?”
    这么多人看着呢,难道要她在皇后面前丢脸?
    阮林絮实在害怕,又不敢硬着头皮交差,只得做出晕眩的模样来,揉着两边太阳穴道:“娘娘,我有点不舒服。”
    程皇后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那就到廊下歇歇吧。”
    月贵妃的脸色则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都入秋了,哪里还能中暑,不中用的东西,摆明了临阵退缩!
    贵女们白看了一场好戏,一个个神情精彩极了,倒是有利于她们接下来的发挥。其中真真假假,也难尽述。
    倒是许怡人所做的小令,词旨没有易安居士那样深厚,但是清新淡雅,也有一种妙处。
    程皇后赏了个荷包给她,里头是两枚金盏花——真的是赤金,打磨得十分细致。
    许怡人慷慨地分了一朵给阮林春,“这是你该得的。”
    阮林春:……姑娘,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但是在许怡人看来,不管阮林春有意还是无意,她在鱼池边告诫她的那番话都不啻于金石之言,若非如此,她又怎能摒除心魔、才思泉涌?
    她决定了,今后阮林春便是她在京城的唯一挚友,谁都取代不了这份地位。
    阮林春:……姑娘你太自来熟了吧?
    不过,鉴于她不讨厌许怡人的个性,阮林春便默认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轮到阮林春了,众人屏气凝神,准备看她如何“表现”。
    就连许怡人都为她捏了把汗,阮林絮已经遭到怀疑,倘阮林春所提诗作仍有代笔之嫌,整个长亭侯府都难免为人所指摘。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即是这个道理。
    程皇后倒是语气温煦,“孩子,别怕,不过是家常玩乐,算不得什么大事。”
    月贵妃:……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人怎么还会变脸了?
    阮林春迎着周遭或窥探或兴奋的目光,坦然将怀中那个纸袋取出。
    长廊下的阮林絮郁郁看向这边,既希望阮林春出丑,又怕会连累自己——顶好是做些狗屁不通的诗句,把大伙儿的注意都给吸引过去,这样自己就安全了。
    然而,令她吃惊的是,阮林春所作并不十分高明,也不过分粗糙,只是,相当的平淡无趣。
    代笔也不会找这种平平无奇的诗人吧?
    月贵妃不禁笑起来,如春花盛放,神情却有着无限嘲讽,“这便是娘娘藏着掖着的大宝贝?还真是让人‘惊喜’。”
    在场也跟着附和起来,说实话,看见阮林春将那个牛皮纸包掏出来的时候,她们还真唬了一跳,想着这人有多少银子,买了多少诗句?
    如今才知,不过是不值钱的东西罢了,难怪她连背都背不下来。
    程皇后淡淡道:“贵妃,你急什么,不妨听听再说。”
    孙晓嘉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眼看阮林春从容不迫地往下念诵,她恨不得连牙花子都笑出来,“阮二小姐,我劝你还是别逞强了,便是背一百首,也不过贻笑大方而已。”
    然而,伴随着阮林春声情并茂的朗读,月贵妃脸上的嘲笑却逐渐消失无踪,反而渐渐凝重起来。
    孙晓嘉:……这种诗也能被感动?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程皇后含笑道:“这是陛下所做的御诗。”
    众人:……原来如此。
    既然是颂圣之作,谁还敢面露讥讽,岂不成了对陛下不敬?孙晓嘉更是第一个紧紧地阖上嘴,恨不得拿缝衣针给缝上,早知道阮林春这般狡猾还留有后手,打死她也不会说那些话。
    阮林春念诵完整整一百首诗,方才将那个纸包呈到皇后跟前,恭敬道:“臣女自知腹内草莽,不敢贻笑大方,因此亲手抄录陛下旧作数卷,以达圣听,也慰娘娘相思之苦。”
    程皇后命人供到佛前,拍了拍阮林春的手背,叹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月贵妃一旁看着,目光几能噬人。这一大一小当真演了出好戏,过了今日,势必会有人称赞阮家忠君,就连程皇后也会得到垂怜——毕竟这些诗句是为了慰藉她的相思呢。
    其实,月贵妃实在误会了,阮林春事先并未告诉其他人,不过程皇后临场应变极强,配合得好罢了。
    至此,程皇后一系可谓大获全胜,倒是月贵妃先因阮林絮颜面无光,后又不熟悉皇帝御诗,显见得她并未将皇帝放在心上——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月贵妃忍不住冷笑,“阮二小姐当真是在乡间长大么?我瞧着怕是翰林苑的学士都远不如你。”
    阮林春比猪八戒吃了人参果还舒坦,惊喜不已,“娘娘真如此认为?谢娘娘抬爱!”
    月贵妃:……她明明是在嘲讽,这人听不出来么?
    可遇上这样没皮没脸的对手,就连她也没法子,好比一拳打在棉花上,月贵妃只能勉强笑道:“阮姑娘真风趣。”
    连贵妃都出言夸奖,众贵女自然不甘落后,在她们看来,这不是吹捧阮林春,而是为圣上歌功颂德,只要是皇帝所做,哪怕狗屁不通,她们也能夸出花来。
    阮林絮立在廊下,眼看阮林春众星拱月一般被簇拥着,胸中怨妒难言,可就算如此,她也必须来捧个人场——人人都发表了意见,独她静默不语,莫非是对皇帝诗作有何不满么?
    可是之前受了那顿羞辱,阮林絮心如刀割,又因久坐四肢有些乏力,等她一瘸一拐地过来时,却不料被哪个鲁莽的小蹄子绊了一下,竟令她跌倒在地。
    阮林絮气恨难当,待要找出那肇事之人,谁知抬起头时,却看到众人讶异不已的目光。
    孙晓嘉嘴快,“天哪,你头上怎么了?”
    阮林絮下意识地摸向耳后,那块方巾不知何时已经脱落,指尖触碰到的,是那日烧焦之后、又被她剪得参差不齐的乌发。
    大夏朝的女子素来以青丝委地为荣,寻常人没事都不会剪发,何况又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古训,除非得了疥癣或者癞疮之类的顽疾,否则,谁都不想在头上动刀子。
    阮林絮这模样,难免让人怀疑她得了什么恶病。
    众人齐齐朝后退了半步,就连月贵妃都面露嫌弃,下意识抚了抚衣袖——阮林絮往她宫里来了好几回,自己不会也传染上虱子了吧?
    太可怕了。
    第15章 .  施针   等等,说那话的是少爷,这阮姑娘……
    因着御花园中的意外,赏花宴最后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阮林絮始终闷闷不乐,瞧她的模样,恨不得大哭一场。大概是自暴自弃,连方头巾也不戴了,任凭鸟窠似的乱发披散着。
    阮林春冷眼看着,并不出言安慰,喜欢招摇过市,就得做好随时出丑的准备,阮林絮本可以不去,这都是自找的——她当然知道阮林絮并非得了疥癣,不过,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剪发呢,难不成跟那回的眉毛一样,也是被雷给劈焦了?
    不不不,这不可能,一个人能被闪电连劈两次,这运气也太逆天了。
    阮林絮看她老神在在的模样,心情自是更加郁闷。
    阮行止一下朝,听说今天的赏花宴出了事,还以为是阮林春丢人现眼,正要开口责问——让她不去她非要去,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她一个乡下来的能做什么诗?
    谁知目光茫然四顾,看到的却是阮林絮神昏气丧的泪脸。
    阮行止:呃……怎么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忽见上月底来颁旨的那个黄太监冉冉过来——正是他传达程皇后的口谕,请阮林春进宫。
    阮行止长袖善舞,对谁都不肯得罪,“公公,您怎么来了?”
    黄公公皮笑肉不笑,“皇后有旨,赏阮二小姐黄金百两,锦缎十匹。”
    他着重在二小姐几个字上,阮行止便是再傻,也听出是阮林春投了皇后的缘,这丫头居然真有两把刷子。
    忙不迭地代替女儿收下,“谢娘娘洪恩。”
    黄太监轻咳了咳,“娘娘还交代了,阮二小姐正在青春年少,不妨多裁制几件新衣,下回进宫,若穿上这些绸缎做的衣裳,娘娘会更加高兴。”
    这是怕其他人昧了阮林春的赏赐。
    阮行止虽然确有那么点充公的意思——这黄金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够买好多亩庄田。
    可黄太监都这么说了,阮行止也只好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眼睁睁的看着侍人们将东西抬去阮林春房中,几乎望穿秋水。
    阮行止要留这人喝茶,黄太监望了阮林絮一眼,却道:“不必了,娘娘受了些惊吓,还得请太医院看诊,奴耽搁不得。”
    阮行止何等精明,立马猜出这事和小女儿有关,遂悄悄将黄太监拉到一旁,往他袖中塞了锭银子,请他务必据实相告——若当真有何冒犯,他也好设法描补。
    黄太监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也不卖关子,竹筒倒豆子般什么都说了,还笑眯眯地望着阮行止道:“大人真是好福气,两个女儿,个个出色,旁人怎么都羡慕不来。”
    阮行止脸上有如火烧,等打发走黄太监,便压抑着怒气道:“絮儿,你过来。”
    阮林春知晓自己此刻应当回避,遂识趣的起身,“女儿去厢房看看娘亲,父亲别急,若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说罢,便袅袅地出门而去。
    阮林絮听着这番火上浇油的话,心更是沉到谷底,这该死的,分明暗示父亲给她行家法呢——阮林春说去厢房,自然是将崔氏绊住,免得崔氏过来求情。
    阮林絮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她有这么多心眼,亏她刚进门的时候还装得天真烂漫,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面对父亲的责问,阮林絮眼泪如断线珠子下来,啜泣着道:“爹,我真不是有心的,那些诗是我亲手所做,不过一时语塞才没答得上来,您若不信,只管满京城去问问出处,倘若我找人代笔,总得有人出来认领吧!”
    阮行止的脸色缓和了些,絮儿的诗词不但辞藻精妙,而且寓意深远,倘若出自名家之手,为何他不曾听说?想必是闲时偶得之佳句。
    只是,从今日絮儿在皇后跟前的表现来看,她实在缺乏急才,虽不求像曹植那般七步成诗,可也不至于要靠装病敷衍过去吧?
    经此一事,絮儿的才名势必会大打折扣,背地里更不知有多少人家在看笑话,诟病他们阮家沽名钓誉。
    阮行止长叹一声,“那这头发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