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桓看到狂奔过来的马,已经是吓得脑袋一片空白,还是沈小姐反应迅速,赶紧一下子抓起他猛地往路边倒去,加上陆越铭也是死命的拉着缰绳,终于给马拉的慢了一些,没有撞到人。
这时谭学礼也追了上来,一手抢过住陆越铭的缰绳,帮他控马,在他的拉扯下,那马逐渐开始得到控制了。谭学礼一边拉缰绳一边叹道:“这马看起来挺老实,没想到闹起来就这么烈。”
陆越铭在马上长出一口气,无奈道:“我现在是恨死这匹烂马了。”
谭学礼带着这连人带马不停的兜圈子,那惊马慢慢的恢复平静,在谭学礼的带领下走到沈小姐面前。
陆越铭慢腾腾翻身下马,脚颤悠悠的点在地上,就赶紧对沈小姐施礼道:“罪过罪过,差点伤了小姐,啊,还有子桓兄……对了,小姐没事吧,还有……”
沈小姐这段时候已经帮着丁子桓把衣服掸干净了,这时打断他道:“我俩没事,你怎么样了?”
陆越铭一脸诚惶诚恐:“我没问题,唉,刚才练骑马,没想到这马就惊了。”他是按照沈小姐的建议,给马上功夫也练一练,以后也许用得到。没想到这个对他而言却是挺不容易的。
那丁子桓就好像遇到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一样,把包袱捡起来,大喘气的对沈小姐说道:“小姐,我得先跟你说……这是今天码头上……那些长工朋友给我的……是这样,中午他们把我叫过去的,本来说就是坐着聊聊,到后来就给我这钱……我本来不想要的,他们说什么‘看来直接跟了二小姐,比咱们高了一截,咱这点心意是看不上眼了’什么的,我怕误了你的名声,就只能说了。”他边说着边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手帕包,打开露出两吊铜钱,又强调道:“全在这里了,我一点没藏着……”
沈小姐一伸手打断他:“我知道,你说说他们要你转达什么?”
丁子桓老老实实的道:“他们要我跟您说,他们说您要给他们涨工钱,他们挺感激的,可是这么多天了一点没涨,说是好像都让工头他们私吞了,一层一层的,没有一分落他们手里,平时也不敢提,就让我帮忙转达一下。”
沈小姐看着那两串铜钱,叹道:“这肯定是他们一起省吃俭用凑的,那是他们所有人的一片心,你收下吧。这事,我一定得办,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你的。”说罢又抬头,对陆越铭道:“陆哥哥,你也听到了,你觉得我下一步该怎么办好。”
陆越铭想了一下,道:“已经说了,那是一层一层的吞,我觉得就是减少那些层比较好,而且留的那些也得全面换人,就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这个要实行起来就麻烦了。”
丁子桓道:“兄弟你说的是变法吧。主要是老臣都是守旧的,历来的变法都是困难重重吧。”
陆越铭道:“这和守旧思想无关,这一动不知动了多少人的饭碗。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要是那变法能让老臣们得利,呵呵,哪怕是刨祖坟的行为,都可以是遵循旧礼的。”
沈小姐这时对陆越铭道:“那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做。”
陆越铭心道,我是个标准的只会空谈,实干起来无一长处的家伙,问这问题不是麻烦我么,但不得不答道:“这个嘛,我也答不上来,毕竟我们要做的是断多少人财路的事,那简直就是要人的命,肯定会让多少人拼了命的反对咱们。”
沈小姐语气中带着失望道:“那按你的逻辑是,应该维持现状?”
陆越铭心里叫苦,心想,这真误会我了。要按我的逻辑,那就是应该先一步要了那些家伙的命。但这话也不敢直说,只有结结巴巴的道:“不是,我是说……应该考虑到这事情的难办,然后事先做出足够的举措,不让他们能够反击……”
沈小姐伸手打断他,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这个太粗暴。他们背后有大掌柜尹德,尹掌柜背后是我姨娘,你那样闹得就太大了。”说罢转头对谭学礼道:“师兄,你觉得该怎么办。”
谭学礼无奈道:“你知道我哪懂这个,你应该叫我大哥来……不过兴许也不行,他算账做买卖倒是一流好手,这个玩人的还没见他怎么强。”
沈小姐于是又对丁子桓道:“子桓兄弟,你先回去吧,跟别人说,我要外出办些事,大概两三天回来,生意上的事全托付尹掌柜了。还有,这两天你千万注意了,尽量别出门活动。尤其对于尹小姐那边更要小心。”这尹小姐名叫尹翠莲,是尹德大掌柜的独生女,从小很骄纵任性,不知怎么着就喜欢上丁子桓这个其貌不扬的人了,丁子桓和妻子感情很好,断然拒绝,可那尹翠莲仍然一副不依不挠的样子,尹德被女儿气的七窍生烟不说,也迁怒于丁子桓,尤其他还是沈小姐一方的人。
丁子桓答应了之后便转身往城里走去,沈小姐看他走远,仰天长出一口气,对谭学礼和陆越铭道:“行了,看来咱们三个臭皮匠是没顶用了,跟我去请‘诸葛亮’吧。”
谭学礼问道:“就是那个姓高的色目人么?他不是云游去了么?”
沈小姐小声道:“回来了,我打探到的。”
谭学礼口中,那姓高的色目人名教高廉,从小在汉人群中长大,说汉文,习汉礼,研读四书五经,而且学得非常之深。可以说排除外貌的话,他已经完全就是一个地道的汉人学者。在元朝时期,他担任的是镇抚司一职,也是以出众的行政处事能力闻名。元亡明兴之后,明廷多次让他出任官职,他坚守忠于旧朝的气节,依然绝食以明志,最终朝廷也没有过于为难他。事实上元灭之后,民众的观念是很复杂的,虽说主要还是驱逐了蒙古人,恢复汉人的正统,但也有相当多的汉人把元朝认作当年的正统王朝,并愿意为之守节的。对于这种人,陆越铭是比较反感的,因为他主要站在民族角度看。而这高廉虽然已经算是个准汉人,但毕竟相貌摆在那里,陆越铭听到这人的事情以后,想想也没有啥不可接受的,于是欣然同去了。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休息几天不需要练武了。
沈小姐手下,十六好汉之一,执剑天王陆越铭这个名号,给他带来了这辈子不敢想的名利,也带来了终日的寝食难安。为了能够坐稳这个名号,平常一点的闲暇时间不用于苦练武功,内心里就忍不住的充满了负罪感。同何铁公那一战,他不止是招式上突然有顿悟,在武学修炼上也是如此,尤其后来和沈小姐以及其他十五好汉的交流,他的修炼方法已经大大优化。尤其时间的利用上充分了不少,完全不必像以前那样的练一会儿就可以休息了。只是这样一来,这练武的爱好也已经变的如同苦役了。
那高廉的住处离这里很远,等走过一座村,又翻过半座山后,距目的地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只是天已经黑了。沈小姐早就打探好了全程的情况,找了一处客栈,订了两间房,便休息了下来。
半夜,陆越铭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推他,他醒过来,发现叫醒他的是和他同住一间房的谭学礼,谭学礼跟他说:“你听,是不是我师妹那里在敲墙。”
陆越铭立刻把眼睛瞪大,仔细听听,确实是面朝沈小姐房间的那道墙,于是和谭学礼对视一下,草草穿了衣服,拿起兵器,飞奔出门走到沈小姐的房间。到了房间门外,谭学礼重重的敲了两下门,问道:“师妹,是你叫我么?”
里面沈小姐的声音传出来:“不错,你们等一下,我来开门。”片刻后,门打了开来,沈小姐提着一盏灯出现在两人面前。这一看陆越铭先是吓了一跳,这次沈小姐的脸色居然发白,脸上的镇定也像是强做出来的。当年十几个人面对上百人的追杀都没见到沈小姐这样,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被沈小姐引进房间,她本人先是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定定神,然后问道:“两位兄弟,小妹说这话可能你们不信,但是……”
谭学礼打断了她:“师兄我还信不过你么?就别啰嗦了,快说吧。”
沈小姐犹豫了一会儿,道:“刚才……我见到鬼了。”
谭学礼还是一下子愣住了,陆越铭则是问道:“什么样子的,怎么出现的?”
沈小姐指着窗外道:“从院子里那口井里钻出来的,一身寿衣,长头发,出来了还在院子里走了两圈,那衣服里面空荡荡的,就跟没有一样,而且……她还好像在我的房间里看了两眼。”
陆越铭听了也没多说,拿起灯,转身跨出窗子道:“先看看脚印吧,是个什么样的鬼。”
两人也跟着他翻出院子,只见在灯光和月光下,地上有一排很小的脚印。谭学礼声音也有些发虚道:“看来真的是女的,三寸金莲么……”
沈小姐仔细看了看道:“裹脚的不应该是这样子,这个像是小孩子的……”不过这个结果,同样让事情更加诡异。
陆越铭则是完全不在乎的道:“我开始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说罢转身走到井边,往井里看了看,又摸了摸,道:“这是个要靠梯子爬上来的女鬼,你们看看吧。”两人走过来一看,那井里的边沿上,钉了好多铁丝制成的可以攀爬的铁丝。
陆越铭抬腿要下井,结果被两人以不得冒失的名义止住。沈小姐后退两步,道:“照你的意思是,那是人扮的?可那个身子能有九尺高,怎么可能脚印这么小呢?”
陆越铭道:“你看见那家伙的脸了么?”
沈小姐想了一下答道:“没有,她披头散发的,头发还遮住了脸。”
陆越铭道:“那不就对了,那能肯定那就是脸么?“
谭学礼突然指着她笑道:“披头散发?就这样的?”原来现在沈小姐虽然叫人之前把衣服穿的很好,但是头发还是散着的。
沈小姐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道:“啊,也对啊。”说罢就把头发披到脸前,低着头,做出一副幽幽的语气道:“就是这样……”
谭学礼看着这样子,也笑着道:“别说,大半夜看到这个确实挺吓人。”
沈小姐把头发摸到脑后:“哎呀,也说不清我俩谁……”突然她脸色凝住了,然后开始变得惊愕起来。两人立刻回头一看,井里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了半个女人的身子,披头散发,一身鲜艳的寿衣,寿衣下,隐约能看出,是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