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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钱娇娘经阿大一提就想起来了,邢慕铮下手之狠叫她难忘。
    “那些刺客就是黑菊派的人。”
    钱娇娘拧眉偏头思忖,这事儿愈发蹊跷,邢慕铮到底是去报仇,还是去找武功秘籍?又怎么跟前朝逆党牵扯上了?
    忽而青石路上马蹄纷沓,两个身穿文人衫的男子跳下马来到钱娇娘面前与她行礼。钱娇娘认得这两人,都是青云书院的夫子。其中年长些的夫子姓秦,名绍元。他是曹先生的弟子,追随恩师而来,另一浓眉大眼的夫子姓姜,名朋义,一年前慕名而来,毛遂自荐为师。然而虽名义上为青云夫子,但钱娇娘常见他俩进出侯府,与谢章等人走在邢慕铮身后,更似幕僚。今日他们过来,钱娇娘更加确信自己揣测。
    秦绍元与姜朋义见过钱娇娘,又与阿大等人互相见礼。钱娇娘看他们显然是为大军围城一事而来,便让他们上城墙去看看,自己带着人先去了城墙下的守备屋子。
    两个夫子匆匆上去看了一回,又抹着汗匆匆下来,见到了钱娇娘与她道:“夫人且放宽心,大军应无攻城的打算,学生想来若非圣旨下来,他们不敢贸然行动。”
    钱娇娘也是这样想的,她对外边黑鸦鸦的军队目前并不是很紧张,她担心的还是邢慕铮,她记得邢慕铮是去做危险的事儿了。“不知二位先生可是听侯爷说过他外出的目的?”
    二人皆摇头。
    阿大道:“夫人,侯爷向来胸有成竹,只是这回事出突然,属下很是担心。”
    王勇接着道:“是呀,夫人,侯爷莫不是着了人的道了!”不然哪能平白无故的就蹦出谋反的事来,这分明是冲着他们爷来的。
    秦绍元与姜朋义互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定西侯很是宠爱夫人,为了她腾空了后院。只是他们不想定西侯这样信任一介女流之辈,阿大与王勇为定西侯的近身侍卫,放出去至少是个副将,他们竟对侯夫人马首是瞻,想来定是侯爷的意思。听说夫人身上还有兵符,可号令云州军。
    钱娇娘看向秦姜二人,“二位先生有何高见?”
    秦绍元问:“学生斗胆,侯爷可是与夫人说了些什么?”
    钱娇娘没有隐瞒,“侯爷不曾说具体,只说此行有、稍有些危险。”
    阿大和王勇听完脸色大变,他们怎能不了解邢慕铮为人,他嘴里的稍有些危险岂不是凶险万分?二人原还傲于邢慕铮雄韬武略并不十分担心,这会儿紧张得一头热汗,“属下这就去救侯爷!”
    “夫人,请点兵!”
    钱娇娘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姜朋义道:“请大人们稍安勿躁,学生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侯爷不曾对任何人吐露详情,我等可谓合眼摸象,若是胡乱作为,不仅救不了侯爷,反而失了先机,以学生愚见,我等首要之事是与侯爷见上一面,了解来龙去脉,再与侯爷打算。”
    钱娇娘点点头,秦绍元道:“武州离此逆流而上过三四日行程,武州洪通判是学生师弟,学生愿往武州伺机探视侯爷。”
    室内安静了一会,阿大与王勇同时抬手,“夫人,属下请命!”
    钱娇娘问:“如今兵临城下,咱们能出得去么?”
    王勇道:“夫人不必担心,云州好歹是咱们自个儿的地盘,咱们要悄悄儿出去几个人没有发现的了。”
    “好,”钱娇娘站起来,“那秦先生,阿大,劳烦你们跑一趟,王勇,你便在云州守着丑儿。”
    “夫人?”王勇突有种不详的预感。
    钱娇娘点头应承他的预感,“我也要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王勇一路劝说钱娇娘劝至侯府,也没能让钱娇娘改了主意。钱娇娘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裹,召来丁张与齐嬷嬷等人,请他们关照好侯府,暂时闭门谢客,只说她病了需静养。邢平淳从书院赶了回来,自然也听说了兵临城下的大事,只是不知邢慕铮下狱的事儿。钱娇娘与他照实说了,邢平淳跳了起来,“我也要去救爹爹!”
    钱娇娘认真道:“我去了你就不能去,你是云州城的少主,尽管你年纪小,你也必须留下来稳定民心,以自身告诉百姓,你还在这儿,我们一定会回来。”
    邢平淳紧攥着拳头,他定定地看着钱娇娘,眼中的焦虑渐渐换成了冷静。钱娇娘眼见他的变化心中欣慰,她的丑儿长大了。
    “娘,你一定要跟爹一起回来。我等你们。”邢平淳一字一字地道,带着隐隐的惶恐与不安,却试图竭力将之压下。
    钱娇娘笑笑,摸了摸邢平淳的脑袋,邢平淳冲进钱娇娘的怀抱,钱娇娘安抚他两句,抬头请王勇和姜朋义照顾好丑儿。
    谢章出城与围城的将领交涉归来,果然如秦绍元所说,他们只是奉命围城,尚不知圣旨何意。
    钱娇娘自知去见邢慕铮一事事不宜迟,又与谢章交待两句便要走。不想春五竟拦在了她的面前。钱娇娘平时看她与红绢烟萝等人无异,这会儿才记起来她是邢慕铮留在她身边的女侍卫,有功夫的那种。她便与她道:“春五,你若愿意,便与我一道去罢。”
    春五道:“夫人,我是您的贴身侍卫,我自是要跟您去的,只是在此之前,我还有要事与您讲。”
    钱娇娘错愕,“你还有何事?”
    春五看看周围,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是关于侯爷的。”
    钱娇娘不想春五这里竟还有线索,她明白她想单独说话的意思,便与她到了侧间,“侯爷与你说了什么?”
    春五垂眸道:“请夫人与我去书房。侯爷交待的事儿在书房。”
    钱娇娘略一沉吟,,点头又与她去了书房,春五进了书房,目不斜视地自靠墙书架的小格子里捧出一卷圣旨,垂头来到钱娇娘面前,“夫人请看。”
    “这是什么?”钱娇娘看那明黄之色,隐隐知道这是圣旨,却不知春五为何突然捧出一道圣旨来。
    “侯爷说,夫人看过便知。”
    钱娇娘狐疑接过,打开字字读过,眼中微起波澜。这里面没有写其他的,而是一封指婚的圣旨,命令钱娇娘再次嫁给邢慕铮的圣旨。钱娇娘没有想到,当初邢慕铮说他求皇帝收回了圣旨,她以为是指他俩和离的旨意作废了,可没想到皇帝并没有收回自己的“金口御言”,而是又叫她重嫁一回。可邢慕铮这么久并没有给她看这旨意,他们也没重新办过婚事,如此说来,他们如今还算不得夫妻?
    春五见钱娇娘看完了,继续说道:“夫人,侯爷说了,天家还有一道口谕,倘若反悔,便可烧了这道圣旨,只当重未有过。”
    钱娇娘目光微凛。为何邢慕铮让春五在这样的关头与她说这样的话,是想将她摘出去与他撇清了么?这么说来,他难道去之前就抱了回不来的念头?
    钱娇娘心头一刺,又莫名恼火,她卷了圣旨随意一扔,“他当我钱娇娘是什么人!”说罢拂袖而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钱娇娘还是换上轻装便服,与阿大春五还有秦绍元自偏门出了城,四人骑着马一路朝武州飞奔,路上几乎不曾停歇。风餐露宿两夜,钱娇娘在破庙里碰上了李清泉。原来当时邢慕铮让李清泉于暗处等待,事发后邢慕铮使了眼色叫他离开,李清泉这才没有被一同抓住。
    阿大忙问其具体的来龙去脉,李清泉喝了口水,将事情与钱娇娘等人说了。
    原来邢慕铮去寻那黑菊派教主,主要是为那本武功秘籍,李清泉也是这回才知道,听邢慕铮说那本武功秘籍不仅能称霸武林,还能延年益寿。邢慕铮是打算将这本武林秘籍找来上呈天家,顺便调查当年黑菊派刺杀他的事儿。
    钱娇娘总觉着哪里有些古怪,邢慕铮就是为了替皇帝寻延年益寿的方子?
    “爷对天家忠心耿耿,当年他为了替天家寻百年大蛇之毒牙,还受了伤中了毒。”李清泉道。
    钱娇娘记起那时一直挂在邢慕铮脖子上的蛇牙,忽而一日就不见了,她后来还问过他,那时邢慕铮只说掉了,并没说其他。
    如若那蛇牙是邢慕铮冒了死亡之险得来献给泰康帝的,钱娇娘便觉低估了邢慕铮对泰康帝的赤诚之心。只是那会儿时机却很巧,正是他请泰康帝收回圣旨之时。现在想来,好似是邢慕铮使得皇帝老儿松了口,他的蛇牙也不翼而飞了。
    莫非当初,他是为了她……与泰康帝交换了条件?
    钱娇娘目光幽幽,倘若真是这般,那他这回寻那教主与武林秘籍,难道还是因着她?
    钱娇娘一时心头有些纷乱,她叫李清泉继续说下去。
    李清泉此时脸上已有愤愤不平之色,他恨恨讲述了这回来的事儿。
    那黑菊派教主行踪飘忽不定,邢慕铮便找上了黑菊派一名舵主,因着听说他是教主最为亲近之人,且只有他得知教主行踪。此人名叫李资责,武州人士,祖上田地数百,为人乐善好施,是武州出了名的李大善人。李资责向来广交天下友,与邢慕铮酒楼相会一见如故。邢慕铮假借行商之名在武州时不时住上半月一月,愈发得了李资责信任,此次上了武州,是听说黑菊派教主因教内之事停留武州,邢慕铮趁机请李资责引荐教主,李资责满口答应,约了七月十三于福满楼甲字一号房相见,邢慕铮如约前往,然而随后甲字一号房又进一名头戴笠帽的男子,那人还未坐下,就冲进一群假装酒客的官兵,不由分说将二人重重包围。后来李清泉才知后头进来的男子是朝廷的要犯,正是前朝叛党头目之一。武州统领徐弘祖一口咬定邢慕铮与其密谋叛乱,令邢慕铮锒铛入狱。
    “糊涂!难道爷未表明身份说出真相?”阿大咬牙道。
    李清泉瞪他,“若未识得身份,你等岂在此!”
    阿大语塞。
    李清泉道:“这徐弘祖踏进一号房时就知爷是定西侯!”
    这事儿愈发蹊跷。邢慕铮是当今超品侯爵,又是威名赫赫的前大元帅,便是如今无虎符在身,也足以令官员忌惮。这武州统领不过武州小小武将,怎敢如此硬气说抓就抓,就好似……他等待已久。
    钱娇娘思忖一番,想来邢慕铮是中了陷阱。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可这陷阱看似粗糙,却有三件事必须要做成。第一是叫邢慕铮到福满楼去,二是官兵首先埋伏在那处,三是那前朝逆党赴约。若是一伙人干的不足为奇,可这分明是就三伙人,他们为甚能合伙陷害邢慕铮?尤其是官府与前朝逆党,他们岂能相融?若是这全是黑菊派的阴谋,他们又是如何让两边都听信他们的话?还是这里头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联系?
    钱娇娘在破庙里辗转反侧,一如她曾经亲眼见邢慕铮疯癫之后,也独自在屋中难以入睡。
    翌日天才蒙蒙亮,钱娇娘等人就吃了几口干粮,喂了马继续赶路。一路几人无话,似都心有所思。待得午间在河边稍歇,秦绍元与钱娇娘说了他的猜测。
    “学生以为,这事当有两方或三方人马。不论如何,官府绝不会与逆党勾结,那便是黑菊派与逆党有干系,又或是黑菊派与逆党无关,还利用了此人设了陷阱给侯爷,亦或逆党利用黑菊派自断一臂,只为给侯爷泼上污水。咱们且不管黑菊派与逆党如何,如今侯爷身陷大牢,便是官府的地盘,徐弘祖为徐姓,三皇子外家为永安徐氏,天子赐封国公府。这徐氏武将出身,只是前徐国公大败于西犁,邢侯异军突起,至此便有隔阂。加之如今三皇子被立为太子,他生性多疑,又已开始排除异党,邢侯虽不在朝野,但于他而言仍是威胁。学生看来,徐弘祖的背后定有三皇子为靠山,才敢如此大胆。”
    钱娇娘也是这样想的。她上回上永安并未见到三皇子,但这几年听到过很多他的传闻,清雅发来的书信中也提到过,她并不喜欢三皇子,认为他与他母妃良贵妃一样心眼小。
    若真是这般,这事儿恐怕难以善终。
    几人紧赶慢赶,隔日晌午前到了武州。秦绍元马不停蹄地去找他的师弟,钱娇娘找了一客栈住下,让李清泉等人去打探武州官府的消息。
    秦绍元临近宵禁时才回了客栈,他并没有带回来好消息。据他的师弟所言,这件事事关重大,武州衙门里全都缄默不语,连一个字也不让提,更别提探狱的事儿。阿大心急如焚,换了夜行衣深夜强探大牢。钱娇娘闭了会眼睛,等待着阿大的消息。
    四更时阿大回来了,他受了点轻伤,眼眶竟然红了。
    “大帅被用了刑。”阿大道。
    钱娇娘顿时怒火中烧。他们凭什么给邢慕铮用刑,难道还要对他屈打成招么!这是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么!欺人太甚!
    钱娇娘的怒火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她将银子将水一样撒出去,又听得消息说那前朝逆党招供邢慕铮有谋反之心,她气极反笑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娇娘在太子监国下达押邢慕铮回永安的诏书抵达的当日,她在秦绍元师弟的引荐下,买通了爱财如命的武州知州。虽然邢慕铮之案是由武将把持,但毕竟为避人口舌关在衙门大牢,武州知州是个老油头,他手里捧着烫手山芋,两边都不想得罪,便暗中安排钱娇娘等人与邢慕铮待狱卒交接时见面。
    钱娇娘也没指望这知州能办成大事,她知道既然有诏书下来,那末这事儿要真正解决需要等人都到了永安,她现在只是先进去见邢慕铮一面,听他有什么交待。
    并且,她还想看看……他被用刑,伤得重不重。
    就在钱娇娘已准备妥当一脚要踏出客栈门时,李清泉却发现张大善人坐在楼下等着他们。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夫人,那人就是黑菊派的分舵主张资责。”李清泉恨得牙痒痒,低声与钱娇娘道。
    钱娇娘顿时明白他定是冲着他们来的。看来这张资责在武州消息很灵通,这都找上门来了。隔着笠帽黑纱,她看向一直面带微笑的微胖男子,他大抵四十出头,唇厚耳大,还真有点像庙里的弥勒佛。
    这样的人难以叫人心生恶感,钱娇娘最怕这种面善目慈又暗藏祸心的人。她沉吟一瞬,与李清泉低语两句,转身往楼上走。
    钱娇娘回到自己的客房不多时,李清泉带着张资责上来。张资责笑眯眯地对钱娇娘施大礼,钱娇娘隔着屏风平静地受了礼,淡淡让他坐下,并不多说其他。张资责等待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自己先开口了,“敢问夫人可是邢侯家眷?”
    “你可是害我夫君身陷大牢的黑菊派舵主?”钱娇娘不答反问。
    张资责闻言就知这不是个好糊弄的夫人,他眸光微闪,苦笑一声,“夫人这是错怪小人了,小人素来敬仰邢侯为人,岂能谋害邢侯大人?”
    “那为何我夫君去见你们教主,却变成了与前朝逆党秘谋?还是说你们黑菊派的教主就是逆党?”
    张资责沉默一瞬,而后笑道:“何为前朝逆党?吴姓竖子谋朝篡位罪大恶极,越朝白氏乃天下正统皇室,不过如今被小人得势诬为逆党。”
    钱娇娘清喝:“大胆狂徒!竟敢在我面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原来你们全是逆党,故意陷害我夫君,我这就抓了你去上报朝廷!”
    张资责笑容不变,“夫人且慢,小人还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