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虽然表面上只有他们四个人, 但沈桀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带, 只是让人跟在远处罢了, 他的人很快就到了跟前。
本来沈桀和赵真要多留几个活口, 却不想这几个人是死士, 见大势将去, 纷纷自尽而亡, 阻拦都来不及。
路鸣伤的不重,只是晕了过去,赵真把人交给卫兵, 便蹲下身查验了几个自尽身亡的死士,他们均是吞毒而亡,七窍流血, 死的透透的, 身上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徽印。
赵真站起身来,对沈桀道:“将人都带回府去吧, 将他们所吞的毒药还有衣服和武器都查验一番。”
沈桀拦道:“义父年事已高, 这事还是不要惊动他了, 我将这些人带回军中, 派得力的人查清楚。”
赵真想想倒也是, 父亲若是知道他们遇刺难免要担心,他年纪大了顾虑也多了, 不像年轻时那般胆大了,这事还是不要惊动他了, 便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 今日的踏青便也到此结束了,一行人快马加鞭回到城中,将路鸣送到了一间医馆诊治,他的伤并不重,只是划破了皮肉,因为口子有些长,血才流的多了些。
赵真蹙眉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路鸣,对大夫道:“大夫,他为何会昏迷不醒?伤口上真的没毒吗?”
京中的大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以为然道:“没毒,吓晕了而已,一会儿就该醒了。”
这个原因还真是让赵真长了见识,还有人能被吓晕的?她看着路鸣摇了摇头,就这点胆子他怎么还有勇气替她挡剑?到底该说他忠心耿耿,还是该说他莽夫之勇呢?
赵真扥了下沈桀的袖子,和他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走出了屋子。
沈桀吩咐沈明洲照看路鸣,跟着赵真走了出去。
沈明洲回头看向父亲的背影,蹙起了眉头:为何一向威严的父亲在小表妹面前,总是有种听之任之的纵容?
沈桀走出来的时候,赵真已经站到了院中的架子下,这架子是晒药用的,遮出了一处阴凉,弥漫着醒脑的药香。
沈桀走近以后,她道:“子澄,你在朝中可是结了仇?方才那些人似乎是冲着你来的。”
方才那些黑衣人明显是把攻击的重点放在了沈桀身上,而她是次之,沈明洲和路鸣更是嫌少理会,所以问题就出在沈桀身上,但若说现今朝中能与沈桀抗衡的武将,便只有女婿付渊了,但付渊那孩子不是这种会使阴招的人,也没必要刺杀沈桀。
沈桀闻言目光一凌,阴沉道:“我才回京不久,怎会与人结仇?若说有仇,也就只有他吧。”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在她身上,明显意有所指。
赵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指的是陈昭,摇了摇头:“不会的,他不会对付你的,再者说,你们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何须来刺杀你?”
沈桀对陈昭一直有敌意,这其实都怪她,彼时她心里对陈昭有怨,积累久了便会想找人倾诉一番,沈桀那时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也最亲近她,偶尔便和他说道几句,后来她发现这孩子对陈昭有了明显的敌意,开始故意在陈昭面前找茬了,便再也不和他说了,只是从那以后沈桀一直对陈昭有化不开的敌意。
赵真一维护陈昭,沈桀便不淡定了,反唇相讥:“果真吗?我还没说清楚是谁,长姐便以为是他了,难道长姐不是和我一样怀疑他吗?”
赵真蹙眉看向他,斥责道:“子澄!不可意气用事!有人对你不利是件大事,你当务之急是查清楚是谁要对你不利,而不是全凭猜忌去断定,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要稳重!”
沈桀咬咬牙,垂下头:“子澄谨遵长姐教诲。”说罢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平静,“长姐,我先回军中查办去了,一会儿派人来接长姐回府。”
赵真点点头,再嘱咐了一句:“事关重大,谨之慎之。”
沈桀应下,大步流星而去。
赵真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找机会要让他和陈昭冰释前嫌才是,总这般敌对也不是个办法。
*
等赵真回屋的时候路鸣已经醒了,见到她挣扎着要坐起来,一时间扯痛了伤口,满脸的痛苦之色,但还是捂着伤口急切而关心道:“小姐可有伤到?”
赵真摇摇头,随手拿了一根不知什么草药敲了路鸣脑袋一下:“即便你不挡那一下,我也不会伤到。”说罢严肃道,“你以后记着,我身边从来不缺逞能之辈,没那本事便不要逞英雄,你这样做只会给人平添事端,若是以后继续这般不自量力,便不要待在我身边了。”这话说着虽有些伤人,但赵真却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路鸣闻言呆呆一愣,旋即一脸忏悔,急急忙忙要起身跪下,赵真按住他,到底还是怕伤了他的心,温和道:“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告诉你,你今日是没事,若是有事我该如何和你的父兄交代?你的忠心我明白了,只是以后不必再做这等舍生取义之事,我赵瑾从不需要谁为我去死。”
路鸣没想到自己的舍身相护却换来了小姐的斥责,心中有不解,有幽怨,最终还是乖顺地垂眸道:“小姐的话,路鸣记住了……”
赵真看着他叹息道:“你要记住,这世间没有谁的性命会比你自己的更重要,一个人若是不珍视自己,又怎么会换来旁人的珍视。”
赵真并不是一个喜欢身边人对她愚忠的人,他们忠于她的同时,她也希望这些人有自己的思想,凡事量力而行,避免这种不必要的牺牲。
路鸣抬起头,还是有些固执道:“可是小姐,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步入险境啊?若是小姐在我眼前出了什么事情,我的余生也会不安的……”
赵真听了也很无奈,若非感动于他一片忠心,她都不屑于和他说这些话,算了,眼时他还受着伤,以后慢慢再说吧。
“你先好好养伤吧。”
一直没说话的沈明洲突地道:“想保护一个人的前提,是你自己要足够强大,如果不够强大,还要逞强,只会给人添麻烦罢了。”
赵真听完赞赏的看了沈明洲一眼:侄子的总结能力很不错嘛。
沈明洲却没有接受她的赞赏,一本正经教育他道:“咕咕,就算你武艺高强,也是个女孩子,不要凡事皆冲在前面,要先保护好自己才是真的。”
这孩子还教训起她来了,赵真笑笑:“这话等明洲哥哥胜了我以后再说吧。”
沈明洲脸色一暗,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出去了。
赵真看着他的背影颇是好笑,感觉到袖子被人揪了一下,赵真回过头,见路鸣一脸认真道:“小姐,我也想学武……”
赵真自是知道他为什么想学武,不客气的打击他道:“晚了,而且学武也不是光靠刻苦便有用的,你看明洲自幼学武还不是比不过我?你就算是日夜不休的练武,也不会练到能保护我的地步,倒不如多做出几样新菜式,填饱我的肚子为好。”
路鸣闻言有些失落,但很快仰起头来坚定道:“我一定再多做出几道小姐喜欢的菜!”看样子好像是被劝动了。
赵真对他笑笑:“乖。”
*
翌日。
万万没想到的是一直“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的赵真突然病了,头昏脑热精神不济,她本来想坚持一下照旧去神龙卫的,但吃早饭的时候被细心的孙嬷嬷发现了端倪,一摸她的额头,大惊失色,一下子府中所有人都知道她病了,其中自然包括她爹,说什么也不让她去神龙卫了。
赵真只能派人去神龙卫请假,卧床在家养病,吃过了大夫煎的药,昏昏沉沉睡了一日,真是病来如山倒。
等她差不多清醒了,床前多了两张脸,是外孙女和兰花。
她坐起身子,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们:“你们怎么来了?”
付凝萱笑嘻嘻的坐在她床边:“听说小表姨病了,训练结束我们便过来看望小表姨了!感动吗?”
赵真却不领情,教训两人道:“三日训练怎可擅自出营?快回去!”
付凝萱闻言撇起了嘴:“我们是正大光明出营的,我哥和沈大将军都应允的!”
旁边的兰花忙点头附和:“是的是的,我听说县主要来看望你,便求着县主一并来了。”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给她,“这是我家祖传的药,专治你的病症,服用三次便能见效!”
赵真还未接,付凝萱先拿了过去看了看:“我说你怎的非要先回家一趟,原是拿这个?给小表姨诊治的都是京中的名医,哪里需要你这乡野里的方子?别把我小表姨吃坏了!”
兰花闻言才觉自己是多此一举呢,赵瑾是国公府的小姐,给她诊治的都是顶好的大夫,哪里需要她的方子……
“县主说的是,那这药就别给瑾儿吃了……”说着她便伸手拿了回来,要重新放进怀中。
赵真瞧见兰花失落的样子,可怜她一片好心,拦道:“多谢大花一片好心,既然拿来了总不能白拿,试一试也无妨。”说罢对外面喊了一声,“冬香,把这药拿去煎一煎。”
兰花见她愿意收下,露出笑容,热情道:“我去煎!我去煎!我家的药我最会煎了!”说罢就抱着药往门外跑。
哐当!
实在是不巧,兰花莽莽撞撞,正撞上端着补粥过来的路鸣,粥碗掉在地上,摔的稀碎,顿时地上一片狼藉。
兰花连忙愧疚道:“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不小心!”
路鸣扯痛了伤处,弯腰扶住伤口,咬着牙道:“无事……贵客不必愧疚,是我躲闪不及。”
兰花知道自己力气大,以为是撞伤了他,将路鸣一把抱起放到了旁边的榻上,焦急道:“你没事吧?”
路鸣被她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失了语。
赵真见路鸣来了,望过去道:“路鸣,你怎么不好好养着,还做粥端过来了?可还好?”
路鸣一听小姐的声音回过神来,忍着疼起身走过去:“小姐我没事,我听说小姐醒了,思及小姐一日未吃多少东西,一定饿了,便将早早备好的粥送过来给小姐吃,只是……小姐饿吗?我再去做一碗。”
赵真瞧见他眼中真真切切的关心,笑道:“你回去歇着吧,这等事让旁人去做便是了。”
路鸣倔强道:“不可,小姐此时身子虚弱,是最该讲究的时候,旁人我不放心,我再去给小姐做一碗。”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路鸣!”赵真叫他一声,路鸣还是快步走了,好像生怕她不应允。
兰花撞洒了人家的粥,还把人给撞伤了,心中愧疚不已,忙道:“我去帮他!”说罢也跟着跑走了。
赵真瞄了一眼,看向旁边坐着的外孙女。
付凝萱察觉到她的目光,冲她甜甜一笑,道:“我负责貌美如花,在这里给小表姨养眼~”
赵真瞧见她这自恋的样子,一脸的好笑,冲她挥挥手:“你出去吧,别被我染上病。”
付凝萱却一点也不怕,倔强的昂起头:“我才不怕呢!平时我生病的时候最需要人陪我,若是无人陪我我便会伤心,小表姨都没人陪,那我便来陪着小表姨!”说罢掏出一本书来,“我给你小表姨讲故事如何?”
赵真看着外孙女天真无邪的脸也是没办法,不过此时外孙女陪着她,她倒是心情真的明朗了不少,道:“好,那你坐我远一些,若是将病传染给你,我便没法和你爹娘交代了。”
付凝萱这次听话,让丫鬟搬了椅子放在稍远的地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闲书给赵真念,倒也是像模像样的。
赵真满心欣慰,这孩子平时说话是很毒,做事也霸道些,但心却是颗善良的心。
祖孙俩正其乐融融,屋中进来两个人,为首之人笑道:“小表姨,我也来看你了。”
赵真看过去,是她外孙付允珩,后面理所当然的跟着陈昭,他仍戴着面具,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清心寡欲,风采翩然。
一看到陈昭,赵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虚弱了,蔫蔫的缩进被子里:“来了啊。”
付凝萱看着刚才还精神抖擞现在突然蔫了下去的小表姨有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