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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残霞篇 打击
    风尘仆仆赶到洛阳,带着身心俱疲的仓促,一路上的所闻所见,让她的心情如同洛阳的天气一样雾霭茫茫。天阴的厉害,却吝啬到不肯下雨,空气中充斥着阴霾窒息的感觉。大家都在为太子骤然薨逝后留下的各种繁杂事物而忙碌着,自然,她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的丈夫也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她在一片阴云密布之中下了马车,来到了雍王所住的碧云殿,来接她的只有房若芙,短时间未见,她更瘦了,都听说洛阳水土宜人,却不想她并不适应。
    碧云殿不大,但是却精巧雅致,廊前种着各种品种的牡丹,有些还在绽放,大多已经衰败。气压有些低,暮贞闷得呼吸不上来。房氏细心,殿宇已经帮她收拾干净了,这会儿带着仆婢们帮她打着门窗上的竹帘,一面笑道:“屋子里太闷了,妾把帘子都打起来,通通风。”暮贞点了点头,她实在笑不出来,只能用眼神表示友善。她感谢这个时候还能对她尊敬一如往日的房氏,房氏身上有着大家女子真正的气质,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心怀善念。
    暮贞走到窗边,坐在藻席之上。殿宇两进四合结构,前殿是议事之所,后殿用作休憩,她被安排在了西殿。看到暮贞的目光停在东殿之上,若芙略显尴尬,急忙解释:“王妃恕罪,因为时间实在仓促,来不及布置腾挪,所以只好委屈你先住几日。”东殿住着谁,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那么西殿是谁腾出来的,也是不言而喻。
    暮贞示意若芙坐在对面,四目一对,俱是善意,暮贞开口问:“若芙你住在哪里?”
    若芙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腼腆地笑了一声:“东殿的耳房还空着,我去那里就好。”
    “那怎么可以,和我一起住这边吧,待到服丧期一满,我必然是要赶回长安的。”暮贞出言邀请,她自然不能让一个王府的良娣住在仆婢住的耳房之中,传出去只会让她的罪名更添一重。东殿为尊,那一位既然不肯相让,无非就是试探她的态度。她能有什么态度,若是还有什么可争之处,不过一点尊严。但是尊严从来都是自己争取的,别人的评价并不是决定的因素,暮贞不想争,她淡泊习惯了,在意的不过就是父亲的处境,可是现在连最后一点念想也没有了。她尝试着在意丈夫,在意名位,但是发现有些东西不是自己努力了就能够握到手中,对此,实在无能为力。
    天色黑尽时,他回来了,身后紧紧跟着张斯幽。麻衣应该是已经脱了下来,只穿着素净的衣衫,上面暗暗用银线绣了些花纹,并不是他寻常喜欢的连珠纹和缠枝纹,细细一看却是夔龙纹。暮贞暗暗一笑,上前来见了个礼。张斯幽笑着拉住她的手,声音柔媚:“几日不见,阿姊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她说的夸张,引得李贤的目光也停留在暮贞的脸上。暮贞承认,数日的舟车劳顿却是让她不大舒服,她很少出远门,水土不服,饮食也不规律,所以面色应该不好看。
    暮贞没有笑,只是轻微不查的“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们帮阿姊收拾好了没有,阿姊要好好休息休息了,这几日我日日随着殿下去主持丧仪,就要累死了。阿姊休息好了,赶紧来帮帮我吧!”她话是说给暮贞的,但是却对着李贤娇嗔。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而远道而来的暮贞不过是个外人。
    比起瘦削的若芙,张斯幽丰腴了不少,虽然也是一身素衣,但是面色红润,娇艳若芙蕖一般。看得出,她在洛阳过得顺风顺水,日子无比滋润。
    “斯幽既然累了,就去休息吧,我和殿下有话说。”暮贞话语轻柔随和,但是态度却鲜明不垢。张斯幽显然不知道一向安静不争的暮贞还有这样尖锐带刺的时候,胸口一噎,气血上涌。当她的目光触及李贤时,更加郁郁。此时李贤的眼中只有暮贞,他看着妻子,眼里藏不住的温柔心疼。这个眼神,全然有异于看别人的,摒弃了以往的清冷倨傲,带着数不清的烟火气息,就像市井上随处可见恩爱夫妻,丈夫也是这样看妻子的。
    心有不甘,好像经营了这么久的情感还没有开出花,就要被人生生攀折一样。这些天,他总是忙于政事,刻意忽略着她,又因为太子忽然的离世,他们更加没有机会交流。现在好了,那个讨厌的人从长安来了,他再也不会注意自己了。
    于是也不顾李贤之前对她的警告,上前看着暮贞笑道:“那斯幽就去休息了,这几天真的累到了,大夫还说刚刚有孕是最忌讳劳累的……”
    几乎是一种本能,暮贞觉得自己的小腹坠疼坠疼的,当时失去孩子的痛苦一瞬间涌上心头。她看了眼张氏的小腹,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其实她不会幼稚到以为他会完全冷落后院的一种姬妾,可是孩子却是她心中的伤痛,尤其是太医已经告诉过她,她身体虚寒,不适合再生育了之后。
    李贤的脸色瞬间阴沉,他狠狠地看着张氏,而张氏看到暮贞惨白虚弱的面色后,抑制不住的狂喜起来。既然所求不得,那便毁灭所有吧,堂堂一个相府千金,屈居在一个异族女子之下,本身就荒诞又可笑。
    天上的月色忽然有些凄然,暮贞觉得心底一片荒芜,所幸想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她惨淡的笑容,慢慢浮在脸上,脸上是胭脂也不能遮掩的灰败:“恭喜张良娣了。只是……太子新丧,还是不要到处招摇此事,否则于雍王府的名声不利。”
    说完,她转身离开,一步也不愿意多待。她从来都不是个圆滑的人,这样的场合她维持不住虚假的融洽,她只觉得自己不合时宜的很,好似一株戈壁上生长的花朵,非要自己存活在天下最鼎盛繁华的沃土之上。沃土虽好,毕竟不适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