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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沦陷
    顾铭本打算在学校安静度过这个假期,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他遇到麻烦事了,说麻烦也不对,因为这件事并不棘手,反而香艳诱人——
    5月3日下午,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通了才知来电的是千云舞。
    她在电话里透露了许多顾铭早已不去考虑的事情,而她透露得越多,顾铭越感觉心惊胆战。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连缀起来,的确存在严谨的逻辑,饶是顾铭疑心极重,却也找不出话中的漏洞,最终被动相信了千云舞的话。
    于是,顾铭问:“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该做的就是赶紧去找苏沁?”
    千云舞:“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顾铭:“我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苏沁?”
    千云舞:“为什么要好奇?好奇就是怀疑,怀疑就是不信任。你不觉得,我愿意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你,已足以证明我对你的信任了吗?面对一个十足信任你的人,你却持有怀疑态度,莫非不过分?”
    顾铭:“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想知道原因。无论从什么逻辑层面分析,苏沁的死活都与你无关。我不信如你这般可怕的女人,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暴露自己的计划。或者说,你向我透露这些事情,本身就藏着不小玄机,说不定这也是阴谋的一部分。”
    千云舞:“你硬要我说原因的话,那我就如实告诉你。我说我本是一个善良纯真的女生,我不愿看到苏沁那么好的女孩子受伤害,这个解释合理吗?”
    顾铭:“不合理。”
    千云舞:“我也觉得不合理,但我说的都是实话。细数起来,你和苏沁之间也有些理不清的关系。或许你们都不曾爱慕对方,但也绝对不愿对方受到伤害。如果你去的时机合适的话,说不定还能香艳一晚。”
    顾铭:“世上很多事情都不合理,但又都是事实,所以你不用说这么多,我相信你了。”
    千云舞:“另外,我告诉你的话,千万不要透露给卿欢。”
    顾铭:“为什么?”
    千云舞:“他若知道我的事情,必然不顾一切来帮我,而我欠他的,实在太多太多了。我不想他再因为我的事情而操劳。”
    顾铭:“他是你的男人,他为你操劳不是应该的吗?”
    千云舞:“你说错了。兴许他现在是我的男人,但以后就不是了。”
    顾铭:“为什么这么说?”
    千云舞:“因为我迟早会离开他。”
    顾铭:“是他对你不够好,抑或是不够真心?”
    千云舞:“他对我很好,除了爷爷,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像他一样对我好了。他的心是纯白的,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单纯,无邪,可爱。所以,他对我的心是绝对的真诚。”
    顾铭:“既然你能看到他的好,为什么又要离开他呢?”
    千云舞:“原因太简单了,因为我不喜欢他啊。”
    顾铭:“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和他交往?”
    千云舞:“那是逢场作戏。”
    顾铭:“假戏也能真做?”
    千云舞:“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铭:“字面上的意思。”
    千云舞:“好吧。我把话说明白一些。我陪他睡,不是你口头的假戏真做,因为只有完全入戏的人,才会假戏真做。我不过是偿还他罢了,偿还他对我的好,偿还他对我的心。因为我知道,除了我的身子,我已经找不到任何能偿还他的东西了。”
    顾铭:“呵……你这不是心善,而是心冷。”
    千云舞:“对的,心冷,我的心一直都是冷的,从未因谁而炽热过。”
    顾铭:“就是不知,当你在手上划下那九道疤时,你的心是否有过一瞬的火热。”
    千云舞:“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顾铭:“好吧。今天和你一聊,我大概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了。在这里我先恭喜你,有了苏沁帮你,你的复仇计划指日可待。不过,我劝你别陷太深,不然到时候会无法自拔。”
    千云舞:“多谢你的提醒。”
    顾铭:“不客气,我的美女同桌。”
    千云舞:“那我就挂了,我的帅哥同桌。”
    挂了电话,顾铭目光复杂地盯着手机。
    他无法想象,一眼看去宛如仙女下凡的千云舞竟是如此可怕的女人。
    顾铭想到了文雅,那个看上去同样楚楚可怜的柔弱女孩,却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布下绝杀之局。
    这两个女人好生相似,但又存在根本的区别。
    前者是自私,后者却是冷漠。
    云舞,云舞,多么温暖而优雅的名字啊。
    可惜承载云舞之名的人却是一个由内而外都冰冷到极限的人。
    冰冷的心,冰冷的人,手握一段冰冷的恋爱,凝聚成冰冷的悲哀。
    顾铭叹息,目中有了浓浓的悲伤,为千云舞而悲,为卿欢而伤。
    感慨过后,他收拾行囊,转身便往外走。
    刚出门,顾铭碰到了沈路,这个心宽体胖的胖子正春风满面而来。他看到顾铭拉着的行李箱,疑惑道:“顾铭,你不是决定不回家吗?”
    顾铭道:“事发突然,不得不回去一趟。”
    沈路两手一拍,大笑道:“好!我回来时还在想用什么说辞把你叫出去一会呢,现在好了,你本就要走,还给我省了一番口舌。”
    顾铭问:“你要做什么事,又不方便让我看到?”
    沈路回以神秘兮兮的一笑,却不回答。
    顾铭不多问,拉着行李箱便往外走。
    他顺着楼梯直下,在一口的楼梯间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她躲在墙角边。
    “杨小燕,这里是男生宿舍,你跑进来干什么?”
    顾铭皱着眉叫了她一声,但转念就知道自己犯傻了——一分钟前沈路还对我说想把我支出去一会,现在又在一楼看到了杨小燕,那事情不就一目了然了?这两个家伙居然要玩刺激的,想趁着放假人少,去男生宿舍激情一回。
    杨小燕尴尬地笑笑:“不干什么,我就看看。”
    瞧着她不自在的样子,顾铭哑然失笑道:“在教室那么凶的你,怎么变胆小了?我和沈路同寝室,住209。这会宿舍楼没什么人,你找他的话,直接去就好,不会被发现。”
    杨小燕有些恼怒地瞪了顾铭一眼,踮着脚尖往楼上跑了。
    顾铭出校,打车去车站,再乘汽车回家,整个过程费时一小时。
    今天一整天都在下雨。这是一场早来的夏雨,它从早上下到晚间,仍精神盎然,没有半点停息的迹象。
    顾铭到家时,天已黑透。
    他把冰箱里还能吃的东西弄出来煮一锅,先吃饱肚子,再洗个澡,把一身雨露都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撑着伞出了门。
    ***
    苏沁哭了,目睹过不夜酒吧地下一楼的惨象,又与薛原谈过那么沉重的事情,她都没有哭。而现在,她哭了,哭得泪如雨下,哭得伤心欲绝。
    浅睡中做了梦,仿佛有无数张狰狞鬼脸正对着自己怪笑,他们身处腐烂的已经露出骨头的手来撕扯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掉。
    如潮水般不断袭来的恐惧感,使她颤抖,使她哭泣。
    她醒来时刻意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八点过,自己只睡了十分钟,而噩梦中残存的恐惧如跗骨之蛆,久久不散。
    她的眼角噙着泪,是噩梦中因恐惧而嚎哭的泪。
    她抬手,一次又一次擦拭双眼,想把泪擦干。可是,这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反而越擦越多,眼睛也越来越肿。
    索性,她不擦了,把头埋在枕头上使劲哭。
    哭尽心头的恐惧,也哭尽心头的悲哀与空虚。
    只要哭干了泪腺,那无论心中是否残存恐惧或哀伤,都不会再流泪了吧?
    恸哭中,她似乎听到了清响的敲门声。
    在漆黑的夜里,绵绵雨声中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碰响声,很是醒耳。
    苏沁怔住,很快想到陈小帅——是他来了……在我再三胡搅蛮缠之下,他终于丢下阿姨不管,来找我了?
    苏沁想到这里,藏在心头的悲哀尽数散去,变成了温暖与感动。
    于是,她擦去两颊泪水,止住啜泣,努力用平常的声线说道:“等一下,我穿衣服!”
    她没问门外的人是谁,她相信那人是陈小帅。因为隔着房门,只听敲门声,便知道敲门的是一只强健而有力的手,只有陈小帅才有那样的手。
    或许,这其中也可能存在意外——从敲门声去判断敲门人,实在是太过牵强了。
    苏沁穿好衣服,去洗浴室好好洗个脸,对着镜子一看,眼睛仍肿着,但面色已经好很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轻步走到房门前,没看猫眼,轻轻扭动门把手,房门便缓缓打开。
    “苏沁,我来看你了。”
    苏沁的身子猛地一僵,目中的希冀飞速散去,细长的眉梢抖动着无穷的失望。因为来人不是陈小帅,而是顾铭。
    苏沁无精打采地看了顾铭一眼,没等他进屋,便下意识要关门。
    顾铭抬手抵着门,忙说:“别急着赶人,我有话要和你说!”
    苏沁道:“什么话都别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就算你现在回心转意,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顾铭的眉头使劲皱了一下,似乎受了气,想直接摔门而走。但他又忍住了,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说道:“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我!”
    苏沁一怔,试探性问:“你知道我遇到什么事了?”
    顾铭点头:“我知道。”
    苏沁眨眨眼,宛如死灰的双眸有了灵动。她发现自己做事太过不理智,就算自己不再是从前的自己,早已不对顾铭心心念念了,也不至于把他拒之门外。
    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虽然是在确定顾铭能帮到自己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错误,但她总归是知错能改。
    “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失态,你先进来坐吧。”
    她连忙开门,整个人也往边上靠,给顾铭让路。
    顾铭点头,大步进门,左右扫视,这屋子的陈设还和多年前一样,仍是古旧的老房子。唯一的变化是,昔日被苏沁挂在卧室门外的风铃不见了——遥远的小学时代,顾铭送过她生日礼物,那是一串廉价的风铃。她视若珍宝,一直挂在自己的卧室门前。
    “你不用找了,那串风铃被我收起来了。”
    苏沁知道顾铭在看什么,便甜笑着解释。
    顾铭回头看她一眼,纵使他肿着眼,依旧笑靥如花,惹人注目。
    “你怀疑我早把它丢了?”
    苏沁见顾铭不语,只是安静盯着自己,忍不住问。
    顾铭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惭愧。以前你也送过我不少东西,但我从没收藏过,早不知道放哪去了。”
    苏沁推着顾铭往前走,把他按在沙发上坐下,问:“喝水还是喝茶?”
    顾铭错愕道:“你还真把我当客人?”
    苏沁眨眨眼:“不是客人,还能是情人啊?”
    顾铭忽而一笑:“喝水就好。”
    苏沁替顾铭倒好水,端端正正坐在他对面,目不转睛地打量他。盯着盯着,她的神色竟变得痴痴的,她似乎变成遇到陈小帅之前的苏沁了。
    顾铭端起杯子喝一口水,算是领了苏沁的好意,再抬眼,神色变得凝重,语气幽幽地诉说起来。
    他把千云舞告诉他的信息全都转告给了苏沁,也告诉她之后该怎么做才能自救。
    苏沁听完,美丽的大眼里浮出惊奇,追问:“你确定?我到了不夜酒吧,找一个叫晖哥的客人,就不用陪睡了?”
    顾铭点头:“我要说的就这些,没其他事了。”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
    苏沁却从他身后把他抱住,撒娇一般说道:“留下陪我。”
    顾铭道:“不合适。”
    苏沁双手扣得很紧,继续说:“很合适。我现在只想要个人陪,是不是陈小帅都没关系。而且我和陈小帅已经分手了,现在任何人都可以陪我,我也可以陪任何人。”
    顾铭静站着不动。
    苏沁又说:“你放心好了,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之后也不会缠着你。”
    顾铭仍是不动。
    苏沁咬咬嘴,小声问:“你是觉得我长的不够诱人?”
    顾铭深吸一口气,沉声说:“前天,卿欢说我在这个五一假期内,会变成男人。我起初不信,现在却信了。”
    苏沁闻言,心一紧,脑袋有一小会空旷。待她再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被顾铭抱起。
    ——沦陷于世俗,缠绵旖旎,最后又干净利落的两不相欠,这是世俗的常态。
    这个道理,在多年以后,顾铭抱着风雪,站在挪威的游艇上,他看着她脸上苍白的笑,方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