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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回家
    顾铭接到了卿欢的电话。从高中时代结束,两人各奔东西起,卿欢没主动联系过顾铭,顾铭也没主动联系过卿欢。
    卿欢和千云舞的酸涩故事里,顾铭只不过是个局外人。无论他们最后是否走到一起,都与顾铭没有多大关系。
    可是,顾铭每每想到卿欢那仿佛豁然的笑,以及田野上,千云舞那曼妙婀娜的背影,他的心依然会刺痛。
    他没做错什么,但他还是感觉愧疚。如果他当时没弄丢那只纸鹤,如果当时他能制止千云舞去见曾晖,卿欢和千云舞的结局会否不同?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本能地害怕联系卿欢。
    顾铭的心绪很沉,他安静点下了接听键。电话里,卿欢的话音已经褪去昔日的稚气,变得成熟稳重。
    他说:“顾铭,好久不见。”
    顾铭苦笑道:“其实我们现在也没有见面。”
    卿欢也笑了,他的笑容依旧豁达。他说:“顾铭,你什么时候放假?”
    顾铭道:“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期末考试了。等考试结束,我会带小雪回家过年。”
    卿欢:“那正好,到时候你和风雪都来。”
    顾铭:“干什么?”
    卿欢:“我很想叫你来做我的伴郎,只不过我还差点年龄,领不到结婚证。所以你来给姐姐和姐夫做伴郎吧。”
    顾铭:“姐姐?姐夫?莫非陶杳杳和罗不遇要结婚了?”
    卿欢:“是的。我知道这话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事实。你信吗,姐夫居然有本事让姐姐未婚先育。”
    顾铭想到陶杳杳那一张宛如厌倦世俗的天仙脸,又想到她挺着大肚子的样子,心头感到强烈的不协调,忍不住惊叹道:“罗不遇那王八蛋给陶杳杳下药了?”
    卿欢:“他可不敢给姐姐下药,不过是借酒耍了耍疯。大概是又哭又闹的样子有些可怜,姐姐有些看不下去,就好心安慰他。结果两个人就莫名其妙睡到了一张床上。”
    顾铭哑然道:“然后不小心擦枪走火,他们就得办酒席了?”
    卿欢:“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顾铭:“为什么要叫我去当伴郎?我觉得,罗不遇那王八蛋结婚,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可能就是我。”
    卿欢:“我也这样觉得。因为姐夫发请帖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你。”
    顾铭:“那我还厚着脸皮过去干什么?去给钱受白眼?”
    卿欢:“其实是我想见见你。我总觉得,我们上次道别太过仓促,好多话都没来得及和你说。”
    顾铭:“如果是你想见我的话,婚礼当天我一定会到场。至于伴郎什么的,我完全没经验,还是算了。”
    卿欢:“那我们说好了,下个月月初,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来。”
    顾铭:“好的。”
    卿欢:“另外,我想问下你,你知道云……千云舞最近的消息吗?”
    顾铭:“我和她有联系。她高考成绩很不错,去了上海师范大学。这半年里,她交到了好几个很不错的朋友,还有不少优秀的追求者,你实在不用担心她。”
    卿欢:“好的,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顾铭枕着手臂沉思起来。
    卿欢的这个电话就像忽然落入湖面的一粒小石子,轻轻然卷起了顾铭脑中沉睡的好多记忆。
    紧张、充实、漫长的高中时代啊,不经意间就过去了。
    他想到了吴潇,这家伙在冲刺高考的最后一年真的有了惊人的蜕变。他的总分直接翻了一番,从两百分翻到四百分,真的去了石静所在的大学。
    那个安静得宛如石头的女孩,她的心也像磐石一般坚定不移。她至始至终喜欢着吴潇,所以她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吴潇踏入校门口的那一天,她便亭亭玉立站在他的面前。
    他们成了恋人,而且感情发展非常顺利。他们经常谈论未来,憧憬着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一个工资不上不下但很稳定的工作,一个胖嘟嘟的、成天“哇哇”哭个不停的娃。
    说不定顾铭,杨雷,吴潇三兄弟里,最早结婚的还是吴潇。
    顾铭还想到了苏沁。她的高考也还不错,虽然没上一本,却过了二本线很多。她上大学时候,再未同他联系过。兴许在这一点上,两人都沉默达成共识——决不打扰对方的生活。
    但顾铭还是从王露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苏沁的消息。这女孩果然是个尤物,才上大学不久,便把同系的男生们迷得眼花缭乱,忘乎自己。
    于是她的生活多出了许多乐趣,常常有男生甘愿替她当牛做马,只不过她本人好像并未对任何男生动过心。
    顾铭想着,滕富强,张安然,唐见虎,薛原,陈小帅,沈路,杜力等等等等人物都在他的脑海中跳跃出鲜活的画面。
    其中最讽刺的无疑是张安然与薛原。
    张安然立誓做刑警,做法官,要抓唐见虎,要判唐见虎的罪。可最后的最后,他带人包围了县一中后山,要抓的人却是他昔日的至交好友滕富强。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折磨人心的事情?
    薛原一方面想着离开唐见虎,最后却和唐见虎死在了一辆车上,同样讽刺。
    似乎命运就是这般喜欢捉弄人。有的人越是努力去完成一件事情,最终离终点越是遥远。
    南辕北辙,可有终点可言?
    顾铭起身,静坐在作业桌前复习。
    他把这学期的必修课挨着浏览,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他的眼睛分明在看书,但视界里好像是一片空白。
    某一刻,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他茫然抬眼,却见谭红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到谭红尘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眉头忽地挤紧,问:“蓝晨雨?”
    谭红尘的镯子上的确刻着“晨雨”两个字。他并不打算隐藏,反而非常随意地张了张手,接着说:“对的,蓝晨雨。”
    顾铭问:“史怀瑜知道吗?”
    谭红尘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怀瑜也喜欢晨雨的?”
    顾铭道:“他喜不喜欢蓝晨雨,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想占有蓝晨雨。你们那天晚上的对话,我有听见。”
    谭红尘沉吟着说:“怀瑜还不知道我和晨雨的事情。我正是苦恼这事,才想找你请教一下。”
    顾铭摇头道:“这种事情,你直接和他说就好了。如果你们因此反目,也只能证明你们的友情不够牢固罢了。而且……”
    谭红尘问:“而且什么?”
    顾铭道:“而且我关心的不是你和蓝晨雨或史怀瑜怎样了。我想知道,你这么快就和王乐乐、周芊撇清关系了吗?”
    谭红尘无所谓地笑了笑:“是她们和我撇清关系了。”
    顾铭不说话,再度埋头看书。
    谭红尘忽然问:“顾铭,你感觉我和晨雨能长久吗?”
    顾铭不抬头,很随意地回答道:“不知道。”
    谭红尘又问:“你好像很瞧不起我?”
    顾铭道:“我是人,你也是人,谁也没有瞧不起谁的资格。只不过我对你的做法不敢苟同罢了。”
    谭红尘道:“对的,上一刻还爱死爱活,下一刻就换了对象,这的确有些令人唾弃。”
    顾铭面无表情说道:“另外,如果你真的想和蓝晨雨长久的话,就不要问你们会不会长久这类问题。因为当你问这个问题只是,兴许就已注定你们迟早会分手了。”
    ***
    大寒节气前后,交职院迎来了期末考试。
    顾铭有认真上课,便能轻易应付考试。不过他在考场上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一个考场好几十名考生,真正会做题的可能只有寥寥十来人。
    俗话说,“高中拼命,大学养病”,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高中的考试都非常严格,就算有学生耍些小手段作弊,很快就会被监考老师的火眼金睛看出原型。大学的考试好生轻松,考生甚至可以在考场低声交流,只要没有明目张胆地抢人家卷子抄袭,几乎都不会被监考老师赶出去。
    考试结束当天,顾铭看到寝室里其他几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便忍不住问:“你们都没考好?”
    赵大峰道:“我还行吧,除了工程力学,其他科应该都能及格。”
    史怀瑜道:“我也差不多。”
    只有谭红尘沉着脸不说话。
    顾铭笑道:“期末考试不过也没关系,你们放假多抽时间看书,下学期开学还有补考,争取考及格就行了。”
    谭红尘忽然问:“你在幸灾乐祸?”
    顾铭皱眉道:“我在你眼中,是这种人?”
    谭红尘不说话,默不作声出了门。
    史怀瑜忙问:“红尘,你要去哪里?”
    谭红尘道:“去找蓝晨雨约会。”
    史怀瑜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你刚才说什么?”
    谭红尘转过身来,轻轻卷了一下衣袖,露出玉镯子,镯子上“晨雨”两个字熠熠生辉。
    史怀瑜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明白了。”
    谭红尘道:“怀瑜,对不起,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
    史怀瑜忽地大笑道:“我为什么要勉强?我现在还惦记着如何骗禹盼盼上床的问题,没闲心去管蓝晨雨和谁好。”
    谭红尘点点头,忽然提出建议:“怀瑜,如果你想睡禹盼盼的话,很简单。说不定你直接和她说,她便会点头。”
    史怀瑜道:“这我当然知道,她觉得她欠了我,如果我要求她以身相许,她多半也会答应。但这样做就没意思了。”
    谭红尘问:“怎样才有意思?”
    史怀瑜邪笑道:“当然要她主动投怀送抱才有意思啊。她自己送上门来的,那我随便什么时候都能踢走她。”
    谭红尘的神色僵了僵,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看到,史怀瑜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了怨气。兴许史怀瑜此刻还惦记着两人的友谊,并未直接动手。
    当天晚上,顾铭又和风雪风月一晚。
    次日清早,两人同行回家。
    车上,顾铭无意识做出昔日的习惯性动作,便是把手按在车窗上,从指缝里看车外的风景。
    这个动作显得非常忧郁,风雪忍不住问:“顾铭,你怎么了?”
    顾铭道:“我在想这一学期发生的事情。”
    风雪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铭道:“大学时代的爱情,好像和中学时代的爱情完全不一样。”
    风雪深表赞同,咬着牙抨击道:“就是就是。这些大学的男生,成天想着怎么把女生骗上床。中学就不一样,男生偷看女生一眼就会脸红,哪里能有这么膨胀的野心啊。”
    顾铭却摇头,叹息着说:“我说的不是这个。事实上,中学怀孕的女生也不少。很多人生来就已定性,贪婪的人,无论在中学还是大学,都免不了闹出舆论。”
    风雪不解道:“那你想说什么?”
    顾铭道:“我想说的是。朝三暮四,心猿意马,水性杨花,搔首弄姿,这些现象到了大学才成为最普遍的常态。”
    风雪问:“为什么忽然感慨这个?”
    顾铭回想起初见时的谭红尘。这个男生,憨厚,诚实,节俭,专一,除了人有些笨,有些胆小,剩下的几乎都是优点。可这样一个人,能在短短一学期里变得面目全非,宛如风流纨绔的上流社会公子哥。
    到底是什么力量使人这么轻易就转了性?
    是爱吗?是恨吗?是自私、是贪婪吗?
    顾铭摇头,他觉得这可能是冰冷的现实所致。
    这个越发骨感的时代就像一抔黑得深邃的墨,越是心思纯净之人,越容易被感染。
    时至今日,顾铭也感觉自己和谭红尘称不上朋友了。
    他想到了,如果要起笔写书,可以单独写一篇关于谭红尘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不一定善良,不一定邪恶,不一定尊高,不一定卑微,不一定强大,不一定弱小。他的存在,不用走任何一个极端,只要是有血有肉、能让人记住、能使人深思的人就行了。
    顾铭思忖着,脑中已经开始构思如何去写谭红尘。
    他却不知道,谭红尘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无论是王乐乐,还是周芊,她们都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小转折而已。
    或者说,这个小转折才是谭红尘生命中最美好的片段。
    真正惊心动魄的、使得顾铭都有些不敢下笔去写的故事,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