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京城似乎格外的冷,关荷和五姑娘合伙艹办的银霜炭销量骤增,狠狠的赚了一笔,如今,京城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围坐在暖融融的火盆周围说着闲话,若非不得已,才没有人愿意出去顶风受冻。
只是,京城的寒冷远远是不能与西北相提并论。
西北酷寒之地,冬曰格外的寒冷而漫长,哈气成冰都不算什么,在一些极端的时候,就算在防风防寒的屋子里,到了晚上也可能被活活冻死,有些初来乍到的不懂得如何适应这样的环境来保护自己,待不了十天半月,多半手指脚趾会保不住。
还好,雍州是大梁的西北门户,战略地位极高,又背靠物产丰饶的大平原,供给向来都不会短缺了,各式防寒装备也会足量的优先运送到雍州,驻守的又多是当地征集的士卒,到了冬天也不会太难熬。
虽然,由于天气的原因,战力受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相比之下,弱小贫瘠的西北小国和以游牧为生的胡人被限制的更厉害,在这样严寒之下,天气就是最大敌人,不得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在这时候轻启战端。
一小队雍州兵迎着呼啸的北风有些艰难的跋涉着,一阵北风吹来,夹杂着漫天的雪拍打在人的脸上,让所有人不得不紧贴着战马躲避,雪屑打在众人的皮甲上,发出啪啪的响声,久经战争的战马都有些畏惧的乱动着,似乎想要回到温暖的马厩之中。
领队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眯着眼睛看着寒风打着旋的远去,从没及小腿的雪地里拔出脚,抖了抖上面的雪花,脸上一跳长长的伤疤发红发亮,皱眉喊道:“不要停,更不能蹲下,如果你们不想自己的双脚被冻掉的话!”
在场的大都是老兵,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默默的跟在那刀疤大汉后面继续朝前走去。
这是一对雍州派出的警戒侦查小队,个个都是精锐。
虽然冬天不适合大规模作战,但是不代表着雍州军就可以松懈了,每到这个时候,总是少不了热衷投机准备捞一把就走的西北蛮族或者牛羊死伤惨重活不下去的胡人小部落,冒险过境掠夺一番,虽然收获不会太好,但是成功率甚至比秋天还要高。
雍州军很无奈,只能尽可能的压缩防区,并且派出这样的精锐小队巡逻。
别小看这样一支不过十几人的小队,由于经验和装备的加成,三五个冲锋就能彻底撕碎一个百十人的胡人小部落。
刀疤大汉紧了紧身上的皮甲,摘下皮制的手套揉了揉几乎要被冻僵的脸,在一个向阳又避风的小山窝下马,看了看方位,沉声道:“都下马休息一下,半个时辰后回营。”
一群热血的汉子整齐划一的下马,很快都升起了篝火,从腰间拿出装着烈酒的水囊,咕咚咕咚的猛灌下去,一瞬间,寒气尽去,整个人都似乎要燃烧起来了。
禁军忌酒,但是在西北和漠北,烈酒是和粮草同样重要的必需品。
十几个大汉围坐在篝火四周,传递着手上的烈酒,刀疤脸表情也缓和了许多,都是经常配合的伙伴,很快就说说笑笑起来,粗俗和直接,话题总是围绕战争和女人。
二狗是新兵,也是晚辈,顶了战死父亲的缺进了这支小队,有些惊奇紧张的看了看白茫茫的大地,再看看篝火,小声问自己的这些叔伯道:“在这里点火,不怕被敌人发现么?”
刀疤脸愣了愣,和其他人对视了一些,哄然大笑。
少了一只耳朵的王铁是这群人的向导,也是年纪最大的一个,笑骂一声走过去狠狠的拍了二狗一巴掌,直接将忐忑瘦弱的二狗拍倒在地上,教训道:“瓜娃子净是胡说,这天气哪有什么敌人?老子还巴不得遇上百八十个胡人,都砍了脑袋回去换战功换酒喝!”
刀疤脸是首领,是二狗战死的父亲的把兄弟,伸手扶起二狗,不等二狗喘气,将手上的烈酒狠狠的灌到二狗嘴里道:“小心也是对的,还真说不准…………”
说着也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可笑,这天气又哪里会有大股敌人,小股的不过是来送军功,笑了笑没有在说话,只是笑容反而让整个人更狰狞可怕。
二狗对这些粗鄙又野蛮的叔伯们不敢有脾气,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第一次远离军营到了这样的旷野巡逻还是十分忐忑,咳嗽了好一会儿,刚要捂着火辣辣的喉咙坐下,又立马站直了身体,竖起耳朵道:“什么声音?!”
所有人哗的一声站起身来,面色严肃的倾听。
远处,北风依旧呼啸,似乎还有孤狼凄厉的吼叫。
二狗又被踹倒在地上,众人又嘻嘻哈哈的坐下。
王铁教训道:“瓜娃子,这种事可不能玩笑,谎报军情是要挨刀的!”
刀疤大汉也悄悄松口气,自信是一定的,谨慎小心也是少不了的,看着草木皆兵的二狗,不禁想起当新兵时候的自己,低下头拨弄着火堆,任凭其他人嬉笑着对二狗拳打脚踢,突然感觉大地有些微微震颤,挥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
众人放开二狗,缓缓的站了起来,气氛有些压抑。
刀疤大汉单手按在地上良久,猛然站了起来,低声吼道:“王铁,北面!”
王铁理解的点点头,寻了一处空地贴在那里听了好久,如狸猫一般顺着山脊爬上小山包,站在最高处朝北方远处张望。
突然,王铁似是发现了什么,惊怒的回头,刚要开口,一支长箭划出凄厉的响声,直接钉在王铁头上。
王铁轰然落在了二狗脚下,死不瞑目。
刀疤大汉脸色阴沉,脸色的伤疤更显狰狞,提刀上马吼道:“上马,迎敌!”
可是,转过替众人挡着寒风的山包,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对面的,不是卑鄙贪婪的西北蛮夷,也不是拼死一搏的苦命胡人,而是数十名样貌衣着都十分古怪的异族。
都是精锐!
刀疤大汉舔了舔嘴角,数十人马精锐能悄无声息的靠近自己这队人这么近才被发觉,如今就算迎面对上也是沉稳如山,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可惊可怖,低声吼道:“王达,李宝,二狗,你们三个回营报信求援,其他人,跟我冲!”
二狗悚然而惊,眼看着对面的人马,整个人紧张的都有些颤抖,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场血战来的这般快,又哪里愿意离开,刚要开口却被身边之人用刀背狠敲了一下,怒吼道:“这是军令!“刀疤大汉挥舞着饮了无数敌寇血的斩马刀,口中呼喝着带着十余骑冲了上去,气势如虹。
对面的人悄无声息,似是吓傻了,或者是在蔑视。
二狗眼睛也红了,死死的瞪着冲锋骑士的背影,阴狠的吼道:“胡人杀了我爹,我要报仇!”
奉命回营传消息的李宝似乎也有种不祥,狠狠的抽了抽鼻子,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悲伤,一巴掌将二狗打的嘴角溢血,咬牙切齿道:“滚蛋,要拼命也轮不到你,对面的不是胡人,可能是…………洋鬼子…………”
洋鬼子,是对海外和极西的大食人的蔑称。
二狗呆了呆,倔强的昂着头,最终还是跟着王达、李宝回转。
不能辜负了其余十几位叔伯拼命换来的机会,命重要,义气重要,可是敌情更重要!
刀疤大汉看着远比己方人多的洋鬼子,心中未免没有半分期望,自己这些兄弟可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拼死一搏,未必不能逃出生天甚至以少胜多!
这个信念在冲锋了五丈远之后更加坚定,自己冲锋之势不可抵挡,而对方也没有用弓箭!
如同从天而降的异族将士依旧沉稳,只是手都按上了刀柄,最前面的年轻人甚至还在笑,另一个面容古朴的老人古井无波,无悲无喜。
双方距离二十丈……十五丈……十丈!
年轻人冷笑,微微点头。
异族将士冲锋,人数和刀疤大汉一方恰恰相等!
两股人马狠狠的撞在一起,血肉飞溅,战马悲鸣。
只是,没有惨叫。
胜负已分。
二狗三人才刚刚离开不足百丈,回头一看,悲痛哭号还有愕然和绝望。
十余可以破敌上百的雍州精锐,面对等量的敌人,占尽冲锋优势,却只是撑了一个照面!
异族年轻人继续冷笑,数十支箭对着二狗三人呼啸而去。
王达、李宝,连带他们的战马都被射成了刺猬,二狗被二人护着,只在肩头中了一箭。
年轻人缓缓摇头。
追击冲锋的骑士驯服的放下弓箭,看着二狗一边哭号一边纵马远去。
年轻人讥笑的看看地上的火堆,微微侧身对身边的老人说道:“老师,似乎大梁人没有您说的那么强大,这次,似乎是我赢了……”
老人眼皮也不抬,依旧默无声息。
年轻人也不在意,看着二狗一人一马越走越远,依旧冷笑,淡淡道:“命后面的人跟上,本王子要去与梁国人打个招呼…………”
骑士首领谦卑的躬身,低声应道:“是的,卡蒂夫王子!”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一道黑压压的细线,慢慢的,越来越粗大,最终出现了一大队黑衣黑甲的骑兵,足有近万!
骑兵拱卫着最前面的一老一少,踏碎了西北的平静的狂野,轰隆隆如滚雷一般,如同戏耍玩物一般,不紧不慢的缀着哭号飞奔的二狗,朝着雍州方向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