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暗。
    司牧云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已经站了两个时辰没有动一下的穆东明，说道：“爷，人都到齐了！”
    穆东明回头，那对本就淡漠的没有什么温度的眸子，这会子几乎已经冷成了凝冰。
    那道目光看过来时，司牧云莫名的便有一种透骨生寒的感觉。
    然，只是一瞬，穆东明却是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青灰色的天空，说道：“传话下去，戌时整动手。”
    戌时整？
    司牧云瞳孔骤然一紧，现在才酉时一刻，离戌时正整整还缺着三刻钟。
    之前是因为人手没有到齐，爷不得不等，而现在……司牧云不敢想像，此刻的穆东明内心是怎样的煎熬和无奈。
    司牧云叹了口气，轻声安慰穆东明，“爷，小丫头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穆东明点了点头。
    司牧云叹了口气，心知穆东明并没有将他的话听在耳朵里，即便听了，只怕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他转身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了穆东明。
    穆东明目光轻移，落在了屋内东北角案几上的水漏上。
    因为是客商云集的皇城，所以盛京城的城门有别于别处州府的酉时落栓，而是推迟到了戌时整落栓，一旦城门落栓，即便是八百里加急的重大军情，如果不能出示手续和令牌，城里的人别想出去，城外的人也别想进来。
    穆东明即便心里痛得如同钝刀子割肉一样，他也必须得等，因为他很清楚，只有城门落了钥，他才能关门打狗，一劳永逸。
    原本早已经计划好，明日天一亮，就送顾文茵离开盛京。可谁能想到他千算万算，偏偏就没算到，顾文茵会在今天被召进宫。
    时间缓缓流逝，穆东明垂在身侧紧攥成拳的掌心，一片汗湿涔涔。若是仔细看，其实还能发现，他的额头和鼻尖也有层细密的汗珠。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一声轻微的水滴声响起，穆东明转身便走，而与此同时司牧云也恰在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嘴里说道：“爷，戌时正了。”
    话声才落，便看到穿一身玄色衣衫的穆东明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司牧云什么话也没说，紧跟着走在了穆东明的身后。
    小院外，十三名黑衣人无声站立，看到穆东明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齐齐以膝点地，“属下等见过王爷。”
    穆东明摆手，示意众人起来。
    待这十三人起身站好后，穆东明目光一一扫过以黑巾蒙面，只露出锐利森冷两眼的众人，缓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任务，这次任务结束，你们从此便不再是我穆羲的暗影。”
    十三人锐利森冷的眸子里一瞬绽起抹犹疑和茫然之色，但却在下一刻又消失无踪。
    “咴……”
    一声极轻的马鸣声响起。
    穆东明目光一转，落在了看见他欢喜的直打响鼻的狮子骊身上。
    似乎是知道眼下的情形并不适合表达欢喜，狮子骊轻轻的打了几个响鼻，在穆东明走到它身侧的那一刻，它不住的甩着耳朵，往穆东明的身上轻靠，马蹄配合的轻踢着地面。
    穆东明抬手抚了抚它油亮如泼毛的鬓毛，紧接着纵身一跃，跨坐上去，双腿一夹，下一刻，狮子骊像道黑色的闪电一样，朝夜色里奔了出去。
    司牧云骑着枣红马紧随其后，他的后面是紧跟着的十三骑。
    随着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下的巷道里，小院两边的人家院门无声而开，相继走出一道又一道的身影，这些人如同幽灵一般朝盛京城四面八方散落开去。
    皇宫。
    顾文茵跪伏在地，眉眼微垂，掩尽眸中情绪。
    她的上首，武帝坐于正中，左右两边分别坐着淑妃和僖嫔。
    “你说你不懂岐黄之术？”问话的是年过四旬面目儒雅身材中等偏瘦的武帝。
    顾文茵的想像里，武帝应该是长得像曹操那样的细眼长髯，一看就是奸雄的面相。可现实里，武帝却是个面目方正，举止儒雅的中年大叔。若是抛却武穆两家的恩怨，说实话，顾文茵对武帝的第一印相并不坏。
    但……
    “大胆，皇上问你话，还不速速回答。”钟公公一边尖着嗓子斥责道。
    顾文茵敛下复杂的思绪，说道：“是。”
    “即是不懂岐黄之术，为何却能治血崩之症？”武帝问道。
    顾文茵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问道：“皇上，会做菜的不一定是厨子，同理，厨子却一定会做菜。这个道理您不懂？”
    “你，大胆……”
    “我说你这人有完没完？就算你是个专门替人传话的太监，可也不必什么话都抢着帮别人说吧？”顾文茵抬头，瞪了钟公公说道：“皇上都没说话，你在这瞎嚷嚷什么？”
    钟公公一张白皙阴柔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紫，翘着个兰花指指着顾文茵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想，武帝却是一声轻笑，接下，上下打量起顾文茵来，说道：“年纪小小的，脾气到是不小！”
    淑妃看在眼里，眉头轻蹙，悄悄使了个眼色给僖嫔。
    僖嫔在武帝那一声轻笑响起时，心中便如临大敌，此刻接受到淑妃的眼神，唇一抿便起身走到武帝跟前，提了裙摆跪在武帝脚边，脸搁在武帝的膝上抓了他的手搁在自己胸口，“皇上，妾身想要个宝宝，想要个长得像您的宝宝。”
    武帝感受着手底的柔软和温热，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馨香自僖嫔的身上幽幽散出，不多时，便塞满了他整个鼻腔，武帝原本清明的眼底慢慢被一层薄薄的灰色的翳笼罩。
    僖嫔抬起脸，涂着厚厚大红唇脂的嘴唇，微微的嘟了起来，风情万种的眸子一瞬变得莹莹可怜，“皇上，您答应过臣妾的，要给臣妾一个孩子……”
    武帝咽了咽干干的喉咙，点头道：“好，朕这就给你一个孩子！”
    说着话的功夫，便将僖嫔一把拎了起来……
    这一幕，只把个顾文茵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要表演活春宫？！
    淑妃视若无睹般站了起来，仪态万方的走到跪着的顾文茵身前，缓缓弯下腰身，看着顾文茵，一字一句如利刃般扔向了顾文茵。
    “本宫给你一个选择，是成为皇上的女人，还是成为临安王的女人。你好好想想！”
    顾文茵：“你疯了？”
    淑妃掀了唇角，妆容精致的脸上绽起抹没有温度的残忍的笑，“我疯没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选！”
    “我两样都不选。”顾文茵目光轻眯，看向淑妃，“我有喜欢的男人了！”
    淑妃冷笑，嘲讽的道：“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