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城外烟火璀璨,年关了,百姓们都喜气洋洋的。
皇城内,天子李璟虽说忧心战事,还是举行了一场宴会,皇亲国戚都来了,还有一些朝廷重臣,很是热闹地过了一个除夕,吃饱喝足,群臣逐渐散去,李璟叫住了齐王,两兄弟便在院子里踱步,一边说着事情。
无非还是与吴越国的战事,常州那边死战不休,大唐已经花掉了五百多万石粮食,这个损耗实在是太大,若是不能击败吴越国,大唐真是得不偿失。
常州战事还是次要,当初杨琏设计,是以常州为诱饵,吸引吴越国的兵力,然后以水师出兵舟山,进而威胁吴越国精华地区,一举夺下杭州,擒获钱氏。可是,足足过了三个月,方进昭那边也出兵接应,但至今没有杨琏那边的消息,令李璟十分担心。
这么一说,李景遂也皱起了眉头,李景遂虽然心中担心,但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劝说着李璟,这几年大唐也算顺风顺水,攻打吴越国一定能够成功。
两人说话的时候,高泽走了过来,道:“陛下,燕王求见。”
齐王李景遂皱皱眉,拱拱手,道:“皇兄,臣弟告退。”
李璟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两叔侄不对付,或许时间才能让两人关系变好。李景遂退下,不一会,李弘冀在高泽的带领下,进入了御书房。
“儿臣见过父皇!”李弘冀弯腰施礼,很是恭敬。
李璟摆摆手,问道:“燕王,你可是缺钱了?”
李弘冀一愣,道:“父皇,儿臣不缺钱。”
“哦?那你缺什么,不妨说来,父皇一定满足你的需要。”李璟说道。
李弘冀藏在身后的拳头忍不住握紧了一下,但很快,他满脸堆笑,道:“父皇,如今大唐与吴越国鏖战,常州战事尚未明朗,儿臣是在想,若非以前任性,不知努力学习,如今也能为父皇分忧。”
李璟点点头,道:“燕王,你长大了。”
李弘冀道:“父皇,常州战事胶着,此地是战事最为关键的地方,儿臣想去常州巡视,激励士气。”
李璟有些犹豫了,他不想让燕王掌管兵权,不然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可是燕王的这个想法不错,李璟犹豫的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是齐王喜滋滋的声音。
“皇兄,喜事来了。”李景遂的声音带着掩饰不在的喜悦。
李弘冀一愣,喜事?莫非是常州的战事尘埃落定了?钱氏父子怎么这么顶不住?李弘冀脸上阴晴不定,这时,李景遂已经大步跨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而满头大汗的战士。
“这?”李璟有些迟疑。
李景遂手中捏着一份书信,书信已经拆开了,他递给了李璟,道:“皇兄,他是杨琏派来的。”
“微臣见过陛下。”战士说道,气喘吁吁。
“杨琏有消息了?”李璟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杨琏有消息传来,必然是有了喜事。
李景遂笑道:“皇兄不妨看肯折子。”
李璟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指头去取书信,但手指头颤抖的厉害,拉了几次没有把书信拉出来,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住心头的激动,这才去拉书信。
书信终于被取了出来,李璟迅速看着,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事情居然真的成了!一开始他只是抱着幻想,觉得杨琏打仗,是个福将,可以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这一次,吴越国水军实力雄厚,就算是大唐也不能与之争锋。想要攻占舟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杨琏在书信里,已经详细报告了这一次行动的成果,除了攻占舟山之外,唐军俘获了不少吴越军的战舰,随着吴越军水师实力的被削弱,大唐已经可以控制舟山一带,进逼杭州湾,直接威胁杭州。
李璟知道如今吴越国的明州、杭州一带兵力相对空虚,如果趁着这个时候进攻,很有可能拿下杭州。而且,一旦舟山被夺的消息传到常州,常州的吴越国士兵得到消息,军心不稳是肯定的。不管钱文奉是战还是撤退,对于他来说,都是十分危险的。
李璟当即兴奋了,狠狠地一拳打在了案几上,道:“好,好,做得好!”
李弘冀不明所以,被吓了一跳,不明白父皇为何如此激动?这时,李璟激动的已经扔掉了书信,快步走到了地图前,仔细端详着。既然杨琏已经攻下舟山,李璟觉得就要趁热打铁,让吴越国喘不过气来。
不过杨琏在这一战损失也大,所以李璟决定答应杨琏的要求,允许他把海楚两州的士兵南下,至于粮食,他让杨琏就地筹措,以战养战。
李弘冀从地上捡起了书信,匆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杨琏假装连连上书,表面上要攻打大周,实际上却暗中南下,攻打吴越,而且已经成功的拿下了舟山,这让李弘冀有如被人用冷水浇了一个透心凉,他咬着嘴唇,这才没有惊呼出来。
李弘冀见父皇一副思考的模样,慢慢退了下去。
李璟看着地图,他决定全力支持杨琏打好这一战,所以,他决定再度增兵常州,给钱文奉一份压力。大唐增兵常州,钱文奉压力增大,就不会轻易撤退,数万大军被牵制在常州,杨琏面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心中打定了注意,李璟与李景遂说了想法,李景遂也十分支持。李璟冷静下来之后,又拿起书信仔细看着,这一次他看得很慢,也了解了很多事情,杨琏告诉他,他杀了润州军、静海军、广陵军的水军指挥使,还请陛下责罚。
笑话,在这个时候,李璟怎么可能会责罚他?李璟想了想,立刻修书一封,然后来人带回去,让杨琏总揽大唐水师,主持东线攻势。
李弘冀匆匆走出了皇城,他眉头紧皱,忧心忡忡。怪不得一直没有杨琏的消息,他与郭荣还以为杨琏一直呆在郓州,时刻窥视着中原,想不到他居然在舟山。这让李弘冀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匆匆回到了燕王府,他暗中派人去吧郭荣叫来。
郭荣虽然是人质,但还算自由,在金陵城中,有一处占地十几亩的宅院,天子拨给他三十多名下人。当然了,这些说是下人,实际上却是监视他的。这些郭荣都十分清楚,所以平素他除了去燕王府之外,更多的时间是装着糊涂,与赵匡胤把酒言欢,天气好的时候,还去河边钓鱼,一副老实的模样。
李弘冀派人过去的时候,郭荣正在与赵匡胤等人喝着酒,准备守岁过年。得到燕王来请的消息,郭荣想了想,带着赵匡胤出了门。郭荣试探了一番,那下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郭荣无法得到准确的信息,只得按捺住心头的疑惑,奔向了燕王府。
李弘冀正在密室里焦急踱步,杨琏出奇兵攻占了舟山,吴越国的情况危险了。他决不能让杨琏立下大功,不然他就更抬不起头来了。
郭荣进了密室,见李弘冀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出言询问。
李弘冀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迅速把事情说了,末了,道:“郭大哥,何以教我?”
郭荣张大了嘴巴,也是觉得不可思议,杨琏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郭荣皱起了眉头,如果这事情是真的,吴越国危险了,他知道李弘冀不会拿这间事情去骗他,所以这事儿肯定是真的。
该怎么办?郭荣也在思考着,李弘冀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出个主意。
郭荣思索了很久,半响,这才道:“如今杨琏已经攻占了舟山,吴越国的形势非常危险。如果没有猜错,钱文奉父子也得到了消息,对于他来说,撤兵回援杭州,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常州数万唐军显然不会看着他离开。”
“那该怎么办?”李弘冀问道。
郭荣抿抿嘴,道:“为今之计,我先要修书一封,让父皇陈兵边境,做出收复山东的态势。在一定程度上吸引大唐的兵力。”
李弘冀点头,杨琏南下,意味着他掌控的州县兵力不足,大周陈兵边境,只是为了引起大唐的注意,使大唐不敢全力南下。这不算损害大唐利益,李弘冀能接受。
“如今唐军大捷,唐皇必然会趁机进攻,想要劝说他罢兵显然不可能。还是那句话,我希望燕王能够说服唐皇,独自领兵,有了军功,就有了人脉,对日后登基有莫大的好处。”
李弘冀深以为然,用力地点了点头。
郭荣心中叹息了一声,这种局势下,如何保住吴越国?
常州,三个多月的鏖战使得常州城内外一片狼藉。唐军虽然早就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但随着战斗的炙热化,百姓还是陷入了缺粮的危机,常州城内的米价一日数涨,许多百姓吃不起粮食,只得以树皮、草根等物充饥,至于老鼠之类的活物,基本从常州绝迹了。
常州刺史眭匡符看见这一幕十分不忍。城外的唐军有粮食,但他们根本不会拿出来赈济灾民。眭匡符觉得,如果在这样下去,他只得冒险,把军粮拿出来给百姓吃了。
眭匡符过得艰难,城外的吴越军也同样艰难。钱文奉率领中吴精锐北上常州,此外还有各节度使的精锐,杭州也抽调了两万多人,双方在常州的兵力达到了十五万之多。
随着战争的深入,钱文奉发现,常州就像绞肉机,不知道填进去多少士兵的性命,吴越国光是战事的士兵,就超过了一万五千人。这样的损失显然是巨大的,如今军中散布着一种悲观的情绪,常州是大唐坚城,吴越国根本不可能拿下。
军心不稳,钱文奉为了激励士气,只得四处购买粮食,黄羊等物,犒赏三军,激励士气。钱文奉之所以不肯撤退,除了要牵制唐军,防止他们北上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若是撤退了,唐军必然趁势掩杀,就像上次一样,令他损失不小。
钱文奉知道,常州城也撑不住了,如今双方是在比谁的意志力更强,谁更能多撑一段时日,撑住了就赢了,撑不住的,军心首先就会溃败,不等敌人来追,自己人就散了,军心溃败之下,唐军若是鼓足了力气追来,苏州城还能守住吗?
钱文奉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在苦苦支撑,他原本以为自己能熬过去,但现实告诉他,似乎不行了。大王暗中派来了信使,告诉他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唐军水师居然夺取了舟山,而且重创了吴越国的水师。
吴越国虽然还有接近百艘的战舰,但根据赵承泰的描述,唐军的战舰非常强大,除了使用诡计之外,他们的战舰非常坚固,不是吴越人的战舰能够匹敌的。
钱文奉陷入了沉思,当年那一战,他曾经听父亲说过,如今杨琏居然学了过去。其实用圆豆让人滑到是有办法的,但让钱文奉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唐军投掷出来的鱼鳔,里面藏着的白色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且,他们投掷出来,吴越士兵会受到伤害,偏偏唐军士兵没有大碍,这难道是什么巫术不成?
抛开这事情不说,摆在钱文奉面前的,是艰难的抉择,是要继续在常州作战,还是回援杭州?吴越军已经军心涣散,攻下常州几乎不可能了,而且攻打常州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回援杭州,防止唐军杨琏部骚扰杭州、明州等地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能收复舟山,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是,他若是撤退,唐军肯定会赶来追击,至少不会让他轻易撤退,而且在这种局势下,唐军肯定会趁这个机会追击,攻打苏州,让他不能顺利抽身回援杭州。
该怎么办?这个让人头疼的大问题摆在他的面前,他把儿子钱承礼暗中叫了过来,两父子嘀咕了很久,思考着良策,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两个人的会议这才结束,钱承礼忧心忡忡地匆匆而去。
钱文奉在大帐里,默然无语地坐着,良久,这才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这一次吴越国是真的危险了,难道吴越国的路,就要走到尽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