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农场的猪圈不是基层连队搞搞副业那样的小打小闹,那是一整排的有完备的气温控制系统的现代化肉猪饲养房。拱顶长方形建筑,层高去到了四米多,中间是干净的工作道,两侧按照一样的面积划分成栏。
猪舍的内部空间一定要大,两侧的窗户一定要够多,在建设猪舍的时候,一定要充分考虑到当地的气候,比如风向,目的是让猪舍内部能够保持良好的通风,保证内部空气能够充分的流动。这么做的目的是尽可能的降低猪患病的可能性。
一般来说,肉猪的饲养条件如下,首先是饲养面积,通常来说以1.2-2平米每头猪为标准,一间猪舍可以饲养多少头猪,按照这个标准来计算。当然,部队的猪舍,在不那么在乎投入的情况下,部队的猪们有更好的居住环境,比如单猪居住面积是达到了3-4个平米,可谓宽松得很。
对农场的官兵们来说,迷彩服就是工作服,迷彩服又称作训服,对作战部队来说,除参加礼仪性活动、教育课、休息之外,其余时间均着迷彩服。农场的官兵们呢,更多时候喜欢穿常服,因为迷彩服总是会带着一股味道。
李牧推着装满了猪食的手推车进入猪舍,在进入猪舍之前,人要经过消毒处理,因为要喂养的一号猪圈里面全部都是一个月大小的幼猪,免疫力还不是很强,因此在防疫这一方面还是要多注意的。
钱国坤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提着铲子跟着李牧,一边给李牧介绍。
“首长……”
李牧打断他,“我说老钱,怎么回事啊你,说了多少遍,叫名字。”
“我……老李,这一号猪圈是最大的猪圈,你看别的猪舍,都处于严重的缺编状态。唯独这一号猪圈是满编状态。本来为了提高利用率,一个猪舍里要按照生长的时间长短进行配置,保证猪舍的最大利用率。但朋头说,卫生防疫放在第一位,一个猪舍,要么一起出栏,要么就都不出。所以就形成了猪舍经常空置的状态。哦,等育婴室那边的幼猪出来,差不多一号猪舍也可以出产了。”
钱国坤介绍开来,配合着手势,俨然就是饲养专家。
李牧很认真地听着,并且不时的提出问题。正如他所说的,不管做什么事情,职责范围之内的,他都会努力认真做好。从天上到地下,经得起热闹,也受得了寂寞。
再者说,喂猪没有什么不好的。
从早到晚,按时的给猪们喂养食料,看着它们一天天的长大,你说没有成就感,那是不真实的。
说是体力活,其实并不辛苦,要说脏,真有点,但又能有多脏呢。钱国坤一直在悄悄地观察着李牧,一圈下来,完成了上午的工作,钱国坤才彻底相信,这家伙玩真的。
没几天,李牧就和长驻大院的官兵们混熟了,也体验到了另一种军人的生活状态。早上七八点钟起床,吃了早饭开始忙活,中午睡上两个小时,下午继续忙活,傍晚的时候,或者组织一场篮球赛,或者加个餐。晚点名之前,果树下一坐,偶尔整点小酒吹吹牛。
这种小日子,机关干部都比不上。
李牧决然不会认为,他必须纠正这种不正常的军营生活状态。基层连队有基层连队的难处,农场有农场的实际情况。荒山野岭的农场,一待最少两年,长期处于领导们忽略的角落里,却持续地为部队创造着收益。
喝点小酒怎么了。
老羊倌骑着三轮车从内场后面的放羊场回来,是周五傍晚的时候,大院落加餐。三轮车后斗上蹲着一条高大威风的军犬。
李杭朋连忙的起身迎上去接过三轮车,埋怨着说,“老班长,这钱国坤中午就过去了,您老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牧丝毫的不敢怠慢,也赶紧的迎上去,敬礼问好。
老羊倌有点驼背,五十多岁的人了,是个精瘦的小老头。
果树下摆了饭桌的,除去值班的人,十几名官兵在这黄昏时分果树下齐聚,今晚加餐,搞点白的啤的。
老羊倌叫刘国光,一级军士长,军区参谋长余明当年是他手下的新兵。
一级军士长全军也扒拉不出几个来,胜利农场有一个。刘国光服役三十八年,余明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他已经是打过仗的老兵了。
李牧是今天才从李杭朋这里知道,胜利农场居然还藏了这么一尊佛,负责的是放羊,自称为老羊倌,手里一根鞭子,带条大狼狗,颇具现代苏牧之风。
“你是新来的饲养员?”刘老班长一口浓重的安徽口音。
李牧连忙回答,“报告老班长,我是李牧。”
刘老班长指着李牧点了点,说,“你干得不错。”
李牧也不知道刘老班长说的喂猪喂得不错还是之前在南苏丹干得不错。在南苏丹的事情,在军区部队里面不是什么秘密,小道消息传得比正式的通报还要快。
“我老头子跟你喝两杯。”刘老班长走着,说着。
众人早早的都起立站好,等着刘老班长入座。
李杭朋拉了凳子虚扶着刘老班长坐下,被刘老班长推了一把,“你坐你的,我老头子还没到要你伺候的地步。都坐,开动。”
给李牧打了个眼色,李杭朋就在刘老班长的左手边坐下,李牧在右手边坐下。
刘老班长没看见自己的忠实伙伴,回头去招呼,“小黑,过来。”
那条精神头杠杠的军犬往这边走了两步,忽然的停下来,在那里踌躇不前,嘴里低哼着不知道在说什么,目光不时的飘向李牧,又似乎很畏惧的样子不敢去和李牧对视。
“老黑,过来,害什么羞啊你这是。”李杭朋招呼道。
这条军犬也不是一般货色。
它是当年在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的扫雷犬的后代的种。当年刘国光从云南回来,带回来了一条扫雷犬,一代一代的精心维系下来,到了小黑,已经是第三代了,小黑也正当年,就算是按照服役年限来算,它最起码还能服役五年时间。
但,除了刘国光,其他人可不敢叫小黑,都尊称为老黑。它可是功勋犬的后代,它的祖父一辈排除了一百多颗地雷,丢了一条腿,这才叫刘国光带了回来养老,然后精心寻找续下了香火。
说起来,小黑现在的待遇,比许多新士官都要好。
李杭朋笑着指着小黑给李牧介绍,“这老黑是有编制的,每个月算起来,也能拿个四五千钱,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
可能会有人觉得这是玩笑,但李牧一点也不认为这是玩笑,因为这是真事。农场有军犬编制,那么就会有相应的经费,经费的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军犬身上。
军犬就是战士,甚至在云南那边,军犬的待遇比兵的还要好地位还要高。
“这老黑今天这是怎么了,还害羞了,它可是不怕生人的。”李杭朋纳闷地说。
刘老班长扫了小黑一眼,说,“它这是闻出李牧的气味来了。”
说着,刘老班长看向李牧,李牧忽然发现,这位服役三十八年的老祖宗那浑浊的目光忽然的变得清澈起来,闪过两道精光,随即很快恢复常态,笑着问李牧,“小子,杀了不少人了吧?连小黑都畏惧你身上的血腥味,这么些年,你是第一位。”
李牧心中大骇,勉强地笑了笑,不敢回答。
刘老班长扭头训斥小黑,“狗东西,过来!”
小黑不情不愿的粗壮的四肢有些漂的绕了一个半圈朝刘老班长走过去,明显的是要和李牧保持距离,到了刘老班长身边,小黑就把自己那比人都要粗壮的身躯勉强地藏在刘老班长和李杭朋身后,脸都不敢露出来。
李牧看见这条威风凛凛的彪悍军犬做出这般萌态,忍不住笑了。
李杭朋把小黑特有的直径有三十厘米的大盘给它放在面前的桌面上,拍着给它特制的凳子,说,“李牧同志是咱们的战友,你怕个什么劲儿呢,快坐上来开饭了。”
那大盘子里,牛肉骨头什么的,丰盛得很。
小黑像个胆怯的小姑娘,扭捏着狗头,看李牧一眼然后赶紧的转移目光,又不放心的去看一眼然后又赶紧的躲开目光,这边又怕挨刘老班长的训斥,又委屈的看刘老班长一眼,左右为难的样子让大家呵呵大笑。
大家也是没有见过小黑有过这样的萌态。
李牧隔着饭桌向小黑伸出手,说,“老黑同志,我叫李牧,是新来的饲养员,从今往后,咱们就是战友了,握个手。”
无疑,小黑是很通人性的。
小黑不敢去和李牧握手,畏惧的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刘老班长瞪着眼睛,训斥小黑,“你个没胆子的东西,快和新来的同志握个手。就你这个胆子啊,我是坚决不带你上战场的!”
小黑不情不愿的上来,蹲坐在那里,然后慢慢的伸出右前爪,和李牧的手一触就撒开。
众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