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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原来贺云昭是想给沈兰芝请大夫。程怀仁一脸尴尬难堪道:“是儿子冲动了……”
    曹宗渭舔了舔上嘴唇,好在刚才他没有插嘴,不然就要和程怀仁一起被贺云昭打脸了,那可真丢人。
    贺云昭觑了一眼沈兰芝,道:“我看这也不需要请大夫了,甄管事,你继续清理这边,仁哥儿怜姐儿随我去正院!”
    贺云昭一出去,后面呼啦啦跟了一串人,程怀仁含怨看了沈兰芝一眼,亦艰难抬腿跟了出去。
    曹宗渭抱着手臂,挑了挑眉,这女人果然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要是那日没让丫鬟跟踪他,就更让人敬佩了。
    一行人到了正院,贺云昭在明堂坐着,悠悠然喝着下人送上来的茶,吹了吹粉彩团花茶杯里青绿的茶叶,看也不看站在屋里的人。
    程怀仁和沈玉怜就这么干站着,贺云昭不问,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曹宗渭去内室看了程志达,没有到这边凑热闹,因为贺云昭面前明显没有热闹可以蹭,只有苦头可以吃,他这种人能吃苦,但不大爱吃苦。
    贺云昭扫了下面的两个人,搁下茶杯道:“仁哥儿,你觉着我该如何罚你?罚重了我于心不忍,外人也说我刻薄,罚轻了我又觉着对不住你父亲,对不住我这嫡母的名声。”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沈玉怜切齿,恨不得撕烂贺云昭的嘴,拔了她的舌头才好!
    程怀仁心虚作揖道:“母亲,儿子愿给您端茶赔礼,自请家法。”
    沈玉怜一把拉住程怀仁,心疼道:“表哥!端茶就够了,请什么家法!”
    伯府祠堂的那根带倒刺的鞭子,可是会打死人的!
    沈玉怜满怀希冀地看了贺云昭一眼,她不是要贤惠的名声吗?那是不是应该拒绝表哥的请求?
    哪知贺云昭拍桌而起道:“好!还算有个男人样,不枉你父亲生养你一场!来人,上茶!”
    文莲托着木案快步进来,把芙蓉遍彩茶杯端到程怀仁面前,道:“少爷。”
    程怀仁端起温热的茶水,双手奉到贺云昭面前,垂首道:“母亲请用茶,往后儿子必不会再犯冲动之错。”
    不忙着端起茶杯,贺云昭神情淡淡道:“你不用急着保证改错,错误难免会犯,甚至会一犯再犯,只是犯过两次,再不要犯第三次了。”
    说完这话,贺云昭才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这话这举动当然十分让程怀仁没脸,但是程怀仁自己也知道,嫡母说的是对的,下次发生这种事,他很有可能还会维护姨娘和表妹。
    其实程怀仁也很想改过来,目光浅薄的姨娘真的很拖累他,但他总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他生母,是为了他不惜差点牺牲性命的生母。
    沈玉怜气得牙齿都在打颤,凭什么贺云昭仗着嫡母的身份就能把人的颜面踩到地上!凭什么表哥也做出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只可惜,她只是个外人,在程怀仁也不向着她的情况下,沈玉怜没有半点插手的资格,秋水苑里的那些东西终究是要物归原主,收入库房。
    贺云昭把茶杯放到文兰手上的茶盘里,起身道:“去祠堂!”
    出了明堂,贺云昭吩咐文兰道:“伯爷不能主持大局,武定侯这些年来对府里颇有照拂,且与伯爷关系交好,把人也请到祠堂来吧,就当替伯爷做个见证了。还有大总管和林管事也都请来。”
    程怀仁握紧了拳头,不敢反驳。
    曹宗渭没想到贺云昭会请自己,面无表情地去了祠堂。
    到了祠堂,贺云昭领头给程家先祖们磕头上香。
    沈玉怜没有资格进程家祠堂,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外面等着。
    宗祠里,林管事把带着倒刺的长鞭柄交给贺云昭,恭恭敬敬喊道:“夫人。”
    贺云昭接了鞭子,看着跪在蒲团上的程怀仁,眼底露出阴郁之色,背对众人道:“今日我便打你九鞭,抵你三件罪责。”
    曹宗渭冷眼看着,不由得表情肃穆起来,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贺云昭和他以往认识的女子完全不一样,她有风尘女子的妩媚,有官宦千金的礼节,有当家主母的庄重。
    是个分外有魅力的女人,她娇弱的身子握着长鞭时坚毅的模样,曹宗渭看得心猿意马,如痴如醉,倘若叫他早些遇见她……
    不等曹宗渭多想,贺云昭扬鞭,道:“这三鞭,我打你目无尊长,不敬嫡母,嫡庶不分,不守正,不安分!”
    春末入夏的季节,程怀仁只穿了一件里衣和一件银纹直裰,“啪啪啪”的鞭声落在他的背上,春绸衣裳瞬间撕裂开来,刮破了里面的里衣,几可见肉。
    第三鞭结束,贺云昭脸色通红,这三鞭子,是替前世的婆母而打!打这无良之人害人性命,暗算嫡母!
    挨完三鞭子,程怀仁痛得发抖,缩着身子伏在地上,背部皮肤被刮得生疼。
    贺云昭握紧了长鞭,道:“这三鞭,我替你父亲先祖打你举业不专之错!男儿不专举业,混吃等死,于家国何哀!”
    这三鞭子打的贺云昭泪眼朦胧,这是前世的她替自己而打,打这伪君子负心汉谋她家世,骗她真心,害她性命!
    倒刺入肉,程怀仁疼得流眼泪,双肩酸软地趴在地上,恨不得求着嫡母住手!若知家法如此难受,他宁愿写断了手腕以抄文作罚,也不愿受这等罪!
    最后的三鞭子,贺云昭哽咽道:“最后这三鞭,我打你昏聩冲动,狂妄无知!”
    这时候,贺云昭因用力过度,手腕已经发软,握着鞭子的手都在颤抖,脚步也有些不稳。这三鞭,是她替未出世的孩儿打的!打这狠心父亲丧尽天良,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她可怜的孩子已有六个月大,离开母亲身体的时候是个能看见人形的男胎了,程怀仁与沈玉怜怎么忍心冲她孩子的下手啊!
    倒刺刮烂皮肉,程怀仁终于疼得痛呼出声,哀求道:“啊!停手!停手!儿子知错!儿子知错!”
    这九鞭已经用完贺云昭全部力气,她右手一软,鞭子掉在地上,泪眼模糊踉跄两步,险些摔倒,曹宗渭眼疾手快把人抱住。
    时隔多年,曹宗渭再一次碰到了女人的身子,他以为自己会心静如水,没想到贺云昭的身子是那么的柔,那么的弱,似乎不堪一击,纤腰也不盈一握,整个人像一株嫩芽钻进他的心里,让他有了保护欲。以及她眼里的悲痛哀伤,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牵引人心。
    曹宗渭想,他不该会感同身受的。
    与此同时,程怀仁也昏倒在地,宗祠里乱成一团,一个能主事的主子都没有。
    曹宗渭健硕的手臂肌肉鼓起,横抱起贺云昭道:“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大夫!”又扭头吩咐文兰道:“快先去正院里同知万嬷嬷,让人备着热水床褥。”
    明总管立即去吩咐人请外伤大夫和内伤大夫,林总管则把怀仁送回前院,还留了人收拾宗祠。
    下人有条不紊地从宗祠出去,各司其职。
    贺云昭被送到东梢间后,程怀仁也回了正房。沈玉怜见状手忙脚乱,拉着方才在祠堂里的人仔细打听。
    只可惜那些人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工夫管她,沈玉怜慌忙之下,便把程怀仁和贺云昭一个被抬出来,一个被抱出来的事告诉了沈兰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儿不更新,休息一天。
    ☆、第十四章
    贺云昭昏迷了大半日都没醒,曹宗渭自然也留在忠信伯府主持大局。
    管事请回来的两个大夫,诊治完病人,说程怀仁只是皮肉伤,休养几天就好,而贺云昭是操劳过度,精气受损,身体不济,须得长期慢慢调养才行。
    曹宗渭命管事送走大夫之后,有点想捏死程怀仁。贺云昭才嫁进来多久,就气倒病倒,可见她是真的为了伯府着想。
    不光曹宗渭这么想,忠信伯府上上下下都这么说,还说新夫人教训少爷教训得对。
    天空蒙上雾蒙蒙的一层灰色,黑白各占一半,划出明显的分界线。晚风轻抚面庞,院中树木摇曳,曹宗渭背着手站在修齐院东梢间门口,鹰一样的目光捕捉着朦胧天空中的雨滴。
    过了会儿,天上开始落雨,急促的雨珠子砸在地上,青砖灰墙瞬间打湿大片。
    万嬷嬷派去看守迎春居的吴妈妈急急忙忙冒雨跑进修齐院禀道:“嬷嬷,姨娘闹得厉害,哭死哭活说要去前院看少爷,奴婢们拦得狠了,她就撞墙。”
    万嬷嬷怒气陡升,夫人好不容易立下的规矩,这会子人都病倒了,还容姨娘胡闹?
    不过万嬷嬷到底是个奴才,不方便下决定,便看向了武定侯。
    曹宗渭敛眸盯着远方,透过层层叠叠的屋檐看着迎春居那边,道:“伯爷若清醒着,必不愿看到家宅不宁,眼下夫人还病着,下人们自该谨遵主子命令,看守好姨娘,何须再来多问。”
    又不越矩下命令,还解决了事情,万嬷嬷感激地看了曹宗渭一眼。
    吴妈妈头如捣蒜,道:“侯爷说的是,说的是,奴婢这就回去看紧了姨娘。”
    待吴妈妈走后,曹宗渭对万嬷嬷道:“万嬷嬷,我欲去一趟寿宁院,劳烦你借把伞来。”
    一听到曹宗渭要去寿宁院,万嬷嬷眼皮子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命人拿了油纸伞来。
    把伞递给曹宗渭的时候,万嬷嬷垂着眼睑道:“劳侯爷费心了。”
    曹宗渭接过伞柄,撑开道:“久未相见,总该去拜访一次,正好遇着雨天,想必老夫人也无心念经,让我讨杯茶的功夫总还是有的。”
    万嬷嬷目送曹宗渭离去,抿了抿唇,不安地搓着手,老夫人应该会愿意见武定侯,也愿意听他说话的吧,当年那件事……真的太伤老夫人的心,也太伤忠信伯府的母子情分了。
    曹宗渭去了寿宁院,待下人禀了过后,开了院门告诉他说谢氏不见人。
    曹宗渭面无表情看着对方,不等寿宁院的下人把门关了,一掌抵在门上,硬生生把门推开,闯了进去。
    老夫人还在小佛堂里念经,曹宗渭进去之后她再未赶人,挥退从前门追上来的一脸焦急的下人,起身上了三炷香才从佛堂出来,到了明堂。
    谢氏是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曹宗渭虽为一品侯爷,但敬老夫人为长辈,自觉坐在下首。
    老夫人穿着绛红暗纹褙子,头戴抹额,精神矍铄,步伐稳健地走到上首入座,她抿口茶水淡淡道:“侯爷怎么想起来我这凄凉地。”
    曹宗渭忽略老夫人言语中夹杂的尖锐的刺,略微垂首道:“是老夫人闭门不出,否则晚辈每次来,都该来拜见的。”
    “行了,老身年纪大,禁不住热闹。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了有事就说,往后无事就不要来了。”
    这话说的干脆果断,曹宗渭连客套都省了,他握着茶杯顿了顿,还是道:“今日府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您难道不知道?”
    “又与我何干。”谢氏索性闭上眼,拨弄手腕上指头大的檀木佛珠,企图把自己和忠信伯府彻底分离开。
    曹宗渭眉头皱起,他没想到老太太的脾气还真够倔,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未消气,怎么说忠信伯府也是她丈夫儿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她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伯府式微,半点也不惋惜心疼?
    微微吐了口气,曹宗渭道:“老夫人,您也朝前看看,以往……”
    谢氏浑浊的眼睛猛然睁开,龇着一排整齐的牙齿道:“住口!何云昭把程家弄成什么样我不管,或好或坏都是程家后代自己的造化。你走吧!快走!”
    曹宗渭侧头看见老夫人使劲捏着佛珠的手指头血色全无,还有一肚子话都咽了下去。隔阂太深,只怕谢氏要把怨念带到棺材里去了。
    起身告辞,曹宗渭伞也忘了打,就从寿宁院淋着雨走回了修齐院。
    万嬷嬷差人给武定侯拿干净的手巾擦脸和头发,看着曹宗渭的脸色,就知道老夫人那边是不可能会插手帮忙了。
    曹宗渭坐在程志达住的梢间里,看着目光痴呆无神的兄弟,回忆起他们一起上战场的时光,想起仁兄毅然决然地陪他一起深入敌营营救父亲的时刻,他的眉心揪在一处。
    叹了口气,曹宗渭喝了口万嬷嬷送来的姜茶,暗道:“好在误打误撞娶了何云昭这么个夫人,不然忠信伯府真的没救了。”
    喝完姜茶,曹宗渭嘱咐万嬷嬷道:“老夫人不肯插手,眼下只有等新夫人调理好身子再打理程家,你们仔细照看着就是,我毕竟是外人,久留不便,就先告辞了。”
    万嬷嬷千恩万谢地送走了曹宗渭,转头回了修齐院就去看贺云昭了。
    贺云昭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头疼欲裂,脑子里涌入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片段,前世小产被火烧死的痛苦如潮水涌来,折磨得她汗流浃背,蹬着锦被怎么也醒不过来。
    梦里,贺云昭仿佛看见和婆母一起死后的事,她的魂魄离开了身体,何云昭的魂魄消散了一些,还有一些死死地护着她的身体,随她一起飘远了……
    万嬷嬷亲自熬着夜伺候贺云昭,给主子擦汗喂药,次日天不亮的时候,她将将要趴在床边睡着,贺云昭就醒了。
    贺云昭是吓醒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惊恐地看着头顶的桃红织锦帐子,渐渐才平静下来,喘着粗气转头看了万嬷嬷一眼。
    万嬷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拿着帕子给贺云昭擦脸道:“夫人,是不是被恶梦魇着了?您现在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坦?”
    贺云昭有气无力的摇摇头,她以为又回到痛苦的过去才吓到了,原来那只是梦,她还有机会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