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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陆放拱手道:“我留下来是为着领罪的,我今儿伤了魏宝妍,若是魏家人追究起来,夫人全推到我身上就是。”
    贺云昭抬手道:“用不着你担责,是她先招惹我家表妹,莫说魏家要来责怪,便是他们不来,我还要亲自去魏家!”
    二十多道台阶上滚下去,不死即伤,魏宝妍还想这么容易就算了?
    陆放仍旧坚持道:“我明白夫人手段,只是魏家铁定还要迁怒于人,婉儿家又不在京都,不如就往我身上推就是。”
    “侯府就是婉姐儿的家,她的事你不用担心了,我这就去看她,不多作陪了。”
    陆放颔首,过了一会儿便也出了武定侯府。
    青竹院里,孟婉正靠坐在床上,腰间枕着迎枕,手上拿着本书。
    贺云昭进去便打趣道:“你还有心思看起书了,脚伤如何?”
    指了指肿大的脚踝,孟婉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姿态,一脸委屈熬:“疼,很疼。”
    贺云昭褪下她的袜子看了看,脚上虽然抹了药,但还红肿的厉害。她忧心道:“大夫怎么说?”
    孟婉搁下书,道:“说让我好好休息几天。”
    贺云昭坐在床沿上,道:“那就好生休息几天,我过会子告诉麾哥儿和允哥儿一声,让他们有空了来同你玩,省得你闷得慌。”
    两人才说了一会儿话,青竹院的丫鬟进来递了一封信给孟婉。
    孟婉一边拆信一边同贺云昭解释道:“是家书。”
    浏览完家书,孟婉眼神闪躲地收了信,让丫鬟放进匣子里。
    贺云昭瞥见匣子里厚厚的一沓家书,估摸着金陵孟家已经写信过来催了几道了,她挥退丫鬟,握着孟婉的手,道:“家里人催你回去了?”
    孟婉忽就搂着贺云昭抽噎起来,道:“家里已经派人来了,估摸着几天就要到了。”
    贺云昭拍打着她的肩膀,道:“你从去岁住到现在,你家里人肯定是不放心的,不如回去一趟,我让侯爷再派人接你过来?”
    孟婉紧紧地抱着贺云昭道:“回去了,就来不了了!”
    惊觉有异,贺云昭道:“为什么?”
    孟婉死咬粉唇,在贺云昭肩头吐着热气,哽咽道:“我娘病了,我也想回去,可我爹要让我嫁人,若离了京都,没有姑姑和表哥的庇佑,我怕……”
    孟婉越说越泣不成声,听者贺云昭眉头凝成川。
    贺云昭叹了口气,温柔地拍打着孟婉的背,道:“你母亲病的严不严重?”
    “是旧病了,每年春天都要发作,我爹信中说今年尤其厉害,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想回去看我娘,可我怕我爹骗我,回去就让把我嫁了。”
    “你才十五六岁,今年先相看相看都不打紧,你爹怎么就急着把你嫁了?”
    孟婉很是难为情,艰难启齿道:“嫂子,不怕告诉你,我爹花销很大,就那点俸禄不够他用的,我娘的嫁妆都不知道不贴了他多少,他怕是想打我聘礼的主意。”
    贺云昭眸含震惊,有些难以置信道:“你爹……真会如此?”
    孟婉的下巴压在贺云昭的肩膀上,道:“我也不信,可我娘透露出这个意思来之后,我便从家中逃了。”
    孟氏生于金陵孟家,孟家嫡系有三子一女,老夫人孟爱薇行二。孟婉大伯孟爱德行一,她父亲孟爱贤行三,后边还有个叔叔。
    南直隶六部大都是没有实际职权的挂名管辖,供大臣养老或者是给被贬职受排挤的大臣提供去处的职位。南直隶六部的权力自然远不如北直隶六部,但因为南直隶不设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三司,原来三司执行的职权便分到了南直隶六部头上,其中户部和兵部的权力最重。
    孟爱德现任南直隶兵部尚书,是现在孟家官职最高的人,孟家也一直由他当家,若是有他做主,孟婉父亲断至于当真胡来。
    孟家的大致情况,贺云昭早就从曹宗渭口中知道了一些,她便问孟婉道:“你大伯什么态度?”
    孟婉摇首道:“我爹虽是想逼我结婚,也不会真给我挑家世背景不好或是有缺陷之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伯只是大伯,又不能替我做主。”
    贺云昭明白了,孟婉是避免不了联姻的,她心里有结,回到金陵嫁给谁都不会合她的意。
    “老夫人知道你的处境么?”
    “不知道,我怕她知道了忧心,不益于身子,这些日子都不敢往她那边常去。”
    贺云昭思量一番,问道:“你能接受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孟婉把牙一咬,含泪道:“我宁愿做姑子!”继而语气又软了下来,道:“就怕姑姑和我母亲伤心。”
    贺云昭哄了孟婉一阵,先劝着她休息,准备把这事同曹宗渭说说,听听他的意见。
    贺云昭上辈子虽然是自己肯嫁的,但基本和程怀仁没见过几面,直到新婚那日才看清楚丈夫的长相,也算是盲婚哑嫁,就是这样嫁人的法子,使得她误入虎穴,是以她对孟婉更加怜惜,不希望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被毁了。
    回了栖凤堂,曹家哥俩已经在她屋里歇下了,贺云昭还是放心不下孟婉,派了绿意过去盯着,听到丫鬟回来说孟婉已经睡下了,她才安了心。
    贺云昭回梢间也小憩了一会儿,待她醒来的时候,曹正麾和曹正允也醒了,母子三人坐在次间里说话。
    曹正允问贺云昭孟婉的脚要不要紧,她道已经看过大夫上过药,这会子睡了,又嘱咐哥俩得空了常去看看。
    哥俩才应下,丫鬟进来道,前院差人来回话说长松院的东西都搬完了,曹正允已经可以住到盛柏院了。
    贺云昭打发了传话的人,便叫丫鬟拿上要给曹正允的东西,带着哥俩去了盛柏院,到曹正允的新屋子里去看看。
    盛柏院三间正上房,哥俩一人住一边的梢间,中间是待客的明堂。
    入了曹正允的新屋子,贺云昭让夏玲把带来的楠木给挂了上去,以驱邪避祟,还把今儿宾客送来的礼物,都让丫鬟归入了曹正允的私库。
    临走前,贺云昭对曹正麾道:“等麾哥儿过生日也有的。”
    曹正麾笑笑,道:“儿子不急。”
    从前院走到二门,正好碰见了前门跑来传话的小厮,他冲贺云昭行了礼道:“夫人,侯爷回来了,刚去了盛柏院,一会儿便回内院。”
    贺云昭一愣,今儿倒是回的早,便点头道:“知道了,我在二门这儿等他。”
    在二门内站了半刻钟,曹宗渭便阔步来了,见了贺云昭立即绽笑,二人挽手往栖凤堂去了。
    在甬道的路上,曹宗渭对贺云昭道:“今儿我特地早早回了,听说允哥儿已经搬好院子,刚去看了一眼,他们哥俩都在,想来你们宴席早就散了,我没赶上。”后来听小厮说贺云昭正在二门里等着,他便撂下儿子,赶紧回了内院。
    贺云昭浅笑道:“下午还在山上玩耍了一阵,客人们都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了。”
    曹宗渭声音淡淡道:“我听说魏宝妍来了,没给你添麻烦吧?”
    “我没事,婉姐儿有事。”
    曹宗渭眉头一皱,道:“魏宝妍欺负婉儿了?就她那身板欺负的了婉儿?”
    贺云昭面色严肃道:“回屋去说。”
    曹宗渭心知不妙,点头不语,与贺云昭二人快步回了栖凤堂。
    丫鬟奉茶退下之后,贺云昭才把下午的事同曹宗渭说了,顺便把孟婉受伤的情况也说了。
    曹宗渭听罢一脸怒气道:“她倒是愈发胆大包天了,害人性命这样的事也敢做!我过会儿就让管家去魏家唯她是问!”
    这样大的事要是闹到魏家去了,魏夫人就算再疼爱魏宝妍,魏宝妍的哥哥也不会纵容家里养出这么个妹妹来。
    待曹宗渭怒火平息了,贺云昭便把孟家来信的事儿告诉了他。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曹宗渭听说了孟婉父亲逼婚的事, 也十分为难,他凝眉半晌才道:“便是我出面先把外祖家的人挡回去,也只拦得了一时半刻,婉儿除非真的做姑子去,或是有了心上人, 正好我二伯也看得上, 不然这事不好办。”
    犹豫片刻, 贺云昭便把陆放对孟婉的心思明明白白地说了, 还道:“下午他跟我说,这事若是魏家追究起来, 就让我把责任往他身上推, 省得叫婉姐儿吃亏。”
    贺云昭继续把陆放捡了孟婉吃剩下的糕点的事儿也说了。
    曹宗渭眉头一跳, 道:“陆放可是有洁癖的,自小娇生惯养大, 嘴也养的刁, 在军旅之中尚还忍得, 一回京都, 莫说掉地上的东西, 端上桌的东西但凡有丁点不和胃口就要撤下重做。”
    扯了扯嘴角, 贺云昭倒不知道陆放是这么难伺候的主儿。
    一边是兄弟部下, 一边是表妹, 曹宗渭为难起来,他两手撑在膝盖上,望着贺云昭道:“夫人可有什么好主意?”
    微摇首, 贺云昭道:“我又不是天皇老子,怎么能把手伸到金陵去。依我看,你先派人回南直隶看看婉姐儿的母亲是不是真病了,若是真如信中所说,她自该回去一趟,免得……”
    从孟婉口中所述孟二夫人之旧疾,如往常春天一般犯病,倒也无碍,吃几服药捱捱也就过去了,若真加重了,恐有性命之忧,孟婉是非得回去不可。怕只怕是孟父权宜之计,欲先将她骗回来再嫁出去。
    曹宗渭赞同道:“我这就派人去金陵走一趟,待我外祖家的人来了,我先劝回去,若我二舅母没有像二舅说的那么严重,我看还是请母亲出面缓一缓这事,若二舅母真病的厉害了,婉儿自要回家侍疾,有大舅在,二舅不敢强行让婉儿说亲嫁人。”
    夫妻俩商议好后,曹宗渭便命人去长松院把小昌叫来,他吩咐下去之后,管事林三带着人当天下午就出了京,去往金陵孟家。
    这个消息贺云昭也命人去传给了孟婉,孟婉知道后终于松了口气,却还是一边担心母亲的病,一边恨自己不孝,不能在母亲跟前侍疾。
    唯恐给兄嫂添麻烦,孟婉打发绿意回去的时候还是带着笑脸的,等丫鬟们一出去,她便躲在被子里呜咽了起来。
    栖凤堂里,夫妻二人吃罢饭,与俩儿子在园子消食。忽而细雨缠绵,微风拂面,树抽新芽,柔叶飘飘。一行人躲进了亭子里。
    春芽把六角宫灯搁在石桌上,因出临时行没有带软垫,几人皆是站着。
    眼看着雨势要大了,春芽道:“夫人,奴婢回去拿伞吧。”
    贺云昭道:“不必,她们自会送伞过来,就在亭子里待一会儿,省得出去淋湿了。”
    天空愈发晦暗不明,满园□□掩映在浓深的墨色之中,凉意渐起,一家人在一块儿倒也不觉得孤独。
    贺云昭想起前世凄凉之景,与目下相比,心里格外珍惜起枕边人和手边人——曹正麾和曹正允两人,正一个一边地站在她身侧呢。
    曹宗渭抬头望天,天边墨云卷舒翻涌,他背着手道:“要下一场大春雨了。”
    曹正允举手欢呼道:“春雨润如酥,下吧下吧!”
    曹宗渭扭头一看,俩儿子把他夫人包围的严严实实的,他仿佛被挤到了一边去,遂把曹正允拎到一旁,自己站到了贺云昭身边,揽着她的肩膀,给她取暖。
    曹正允哀怨地望着曹宗渭道:“爹!为什么挤开我,不挤开哥哥!”
    曹宗渭挑眉道:“因为你比较碍眼——今儿没少打着过生日的名头烦你母亲吧?”
    曹正允一阵心虚,他爹总是料事如神,其实他今天也没干什么,就是和母亲一起吃吃糕点,共饮一杯酒,扯一扯她的裙子。
    曹正麾满目严肃,非常大义凛然地揭发了曹正允,并道:“爹,还是儿子比较守规矩,并未烦扰母亲。”
    曹正允挨了一个爆枣,捂着额头哭喊道:“爹,哥哥他还总是偷偷看母亲呢,你怎么不打他!”
    曹正麾忙道:“爹,爱美之人人皆有之,儿子也爱看您啊!”
    曹宗渭看着油嘴滑舌的俩儿子扬唇笑了笑,道:“算了,躲进来些,省得斜风细雨吹到身上来了。”
    等了片刻,在雨下大之前,栖凤堂的丫鬟果然来了,夏秋夏玲和文兰文莲拿了四把伞,打着两把伞过来。
    文兰欲替贺云昭撑伞,曹宗渭拿过她手里的油纸伞道:“我来,你们把两个少爷送回前院去就是。”
    丫鬟们领了命,夏秋和夏玲两个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曹宗渭搂着贺云昭,举着一把伞,文兰文莲替俩崽子打伞,春芽一个人跟在后面,一起出了院子。